馮鏡衡笑著來扶虞老板,“喂喂喂,這怎麼回事啊,你可別碰瓷啊,你摔我這,我回去怎麼跟你丈夫和大兒子交代啊。”
虞小年氣得頭頂冒煙,即便這個二世祖來扶,也不買賬,當即斷喝,“你少來。我死了你才清淨的。”
馮鏡衡把地上的叉子撿起來,往幾案上一扔,“一大早的,別說些有的沒的。”
虞小年先是抱臂來回踱步,端望了老二幾眼,終究還是伸手來,在他腦門上拂了下,“說是你病了,我看你好得很。”
“病得好不了的,那叫什麼,那叫……”
“你閉嘴吧!”
虞小年連夜趕回來,家都沒攏,眼下母子會面,不是來嘴硬的。她一向是出問題解決問題的性格,這貿貿然地回來,心裡七上八下的,她不是馮釗明,鬥起狠來,六親不認的。這些年,丈夫需要“六親不認”的決策有許多,頭一樁便是當年與她哥哥與虞家正式分賬。
早起,虞小年與馮釗明也算較量了下。她問丈夫,你瞞得我嚴嚴實實的,不就是想偏袒你的老二麼,你給他撇清掉袁家,那就是想跟慄家結好了。眼下,你又為了那塊地死摁住老二不讓他動汪春申,好處全給你佔著。用人的時候,就是你家老二急智靈巧,不用人的時候,就一筆兒女私情給他扣得死死的。
馮釗明也不快,問妻子,結果是不是老二能得到如願的。
虞小年痛斥丈夫,那是你的想法。你比我知道,慄家並不是朱家。這通家裡,原來我成最後一個知情者了。可見我的人緣多麼的差勁,你們男人還真是一條心啊。我就不該管這茬事,由著你們父子去狗咬狗。你自己養的小兒子,你不知道他?你把他逼急了,他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昨晚虞小年找杭天了解情況的時候,聽到他小杭天說馮總這些天一應以養病謝絕公務,虞小年就覺著不妙。
馮釗明不信,不信老二敢公然叫板,就為了這點子事!他難不成想分家。
虞小年痛罵丈夫,他為了誰?他誰都不為,他要為也是為了自己,少拿女人說事。這些年,他不聲不響培養積攢的、擁趸他的,這些人脈搭橋,即便老二出去自立門戶,總不會差。
這就是他任性的底氣。
虞小年把最後一點再破給丈夫聽,你們爺倆太像了,相煎太急,你最不該的就是公然地捏他的短。
明明退掉袁家是最好的談判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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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釗明氣得在那頭罵混賬東西。
而事實上,他到底屬不屬意這個混賬東西,虞小年都不必拆穿丈夫。
此刻,虞小年隻問老二一個問題,這也是制勝捏合的關鍵,“你跟慄家的女兒是認真的,對不對?”
“他們怎麼說的?”馮鏡衡反問虞老板,眼皮都不撩一下。
虞小年叫他不必理會別人怎麼說,“即便別人說出花來,我也不信的。你是個什麼德性我再了解不過,你但凡能由著哪個女人去逗引你,也不會三十了,還啷當人一個了。”
馮鏡衡聽這話不氣反笑。“嗯,你這麼說,我還舒坦點。虞老板。”
虞小年氣得砸他一拳,“我聯絡袁家前,你為什麼不說!”
“關我屁事。我也給你透過風的,是你不聽。”
“嗯,看來我回來錯了。就該任由你們爺倆互相抻到底,或者咬到底。你們男人都是金貴的,頭不能低的,我倒要看看,你這橫七豎八的臭德性,鬧得要父子反目兄弟不和的品行,慄家父母就當真滿意了!”
馮鏡衡被點醒些,然而,面上渾不買賬。“我就是要老頭明白,我理他那些攤子事,不是我沒得選,而是他沒得選。”
“放心。你爸那裡有我。這不也是你透過杭家要我回來的目的嗎?”
馮鏡衡這一回沒說話。片刻,忽而來一句,“我說過的,我要麼不結婚,結婚了,那些婆媳仗,以及朱青那處處矮人一截的懊糟事。我是絕對不允許發生在我老婆孩子頭上的。我這個人就是這麼霸蠻。別人能容忍,不代表我能忍。”
虞小年聞言老二這幾句,卻是動容的。這才是老二真正想談判的地方。讓一個汪春申或許可以,讓不出他的話語權,也讓不出他將來的夫妻共同利益。
虞小年這連夜趕回來的火氣反倒是有點壓下去了。
她自然不認同丈夫的為了女人說,兒女私情說。馮釗明的嘴,她回去自會收拾。眼下,她倒想先會會能讓老二下這麼大決心的女孩子什麼模樣。“嗯,你侄女侄子的恩,我看你是要以身替我們馮家報了。裡仁路這裡的戒也給你破了。你這一條道走到黑,我倒要看看,你不同人家結婚,或者人家父母並不買賬你,到時候你在外面的名聲怎麼收場。說了這麼多了,也叫我見見吧。”
豈料老二當即駁回,“改天吧。今天不方便。”
虞小年自認讓了好大一步了。改天!!!“做什麼,我人在這呢,見一面不為過吧。她不是你恨不得拿喇叭喊的女朋友?我為了你,我還得去收拾袁家那個爛攤子。”
馮鏡衡:“她今天沒準備好。你這殺氣騰騰的。”
“要準備什麼?”
有人張口就來,“沒化妝啊,你跑過來還抹了個這麼精致的妝,提著個這麼嚇人貴的包。人家一看,就是很難相處的婆婆。”
虞小年:“……馮鏡衡,我給你臉了是不是,你要嬉皮笑臉到八十歲是不是!”
“今天不行。人家沒準備好,她昨晚住我這,衣服也沒有。”說話人的意思原本是,衣服也沒得換。
虞小年聽岔了,氣得罵人,“衣服被你吃了啊!”
第47章
◎自己成全自己。◎
馮鏡衡聽後嗯一聲,他散漫慣了,也沒什麼不能對人言的樣子,靠坐在沙發上,一隻手搭在自己頸上給自己捏,閉目養神道:“我跟你明說,昨晚是我硬留她下來的,我仗著身體不舒坦,明白了吧。你這堵上門來再強行照面,大家總歸面子上過不去。”
虞小年真真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簡直在說,這天底下就沒一個有出息的男人麼,啊!
沙發上的人說完,也不管親媽要突突什麼,徑直起來,去找那短命鬼的溫度計。折回來時,要量給虞老板看。嘴裡咧咧,“我頭疼得要死,熬不住的時候,你們在哪呢,切!”
虞小年狠啐一口老二,“你疼死還不是應該的。你又不是為了我們哪個忙倒下的,你這樣白天忙夜裡兇的,不死也差不多了!”
馮鏡衡聽後笑得不行,也叫虞老板小點聲,“粗聲粗氣的,給人印象多不好。”
虞小年心裡發酸,這胳膊肘向外拐得不知道哪裡去了。便也不藏著,“我要誰的印象好,我該誰的了,笑話。我這輩子最不該的,就是由著你爸的幾句哄,嫁給了他。我得到什麼了,我懶得同外面那些眼皮子淺的人廢話,我這輩子沒吃你爸一口闲飯,他馮釗明當初一窮二白的時候,在我們虞家吃碗飽飯都要感恩戴德的。我給他養了兩個兒子,由著他去裝點你們姓馮的門面,我到頭來還成家裡萬人嫌的了是吧!這說多錯多,不說不錯的如意算盤算是給你們爺仨玩明白了!我隻恨自己沒本事養個女兒,我要是有個女兒,我就給她招女婿,把你們男人玩的那些花頭經一整個全來一遍。”
馮鏡衡坐那,腋下夾著溫度計,笑眯眯地,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拱火,“別指望女兒啊,自己來吧。虞老板,你如果外頭養個,我絕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告訴老頭。”
虞小年聽來,猶如面上被唾了口髒東西,連忙還回去,“呸,不要臉的現世報。我老早跟你們說過的,我這輩子最瞧不起三心二意的男的,和那些想著撈偏門上位、臉都不要了的女的。”
“老二,你給我不學好,沾上這些不三不四的,那麼我跟你講,這才是你爸爸最大的報應。”
馮鏡衡不解,“嗯,怎麼隻是老頭的報應,沒你的份啊,你別嚇我啊,這是回去要鬧婚變了啊!”
虞小年才不由老二忽悠到,“你跟你爸姓馮,報應也是你們姓馮的事。離婚又怎麼了,哪個規定我這個年紀不能離婚的。隻有那沒出息的女人才離不掉婚的。”
馮鏡衡眼見著親媽越說越上心的樣子,笑著同她打起岔來,抽出他的溫度計,近視眼瞄那刻度了一陣,最後確診37.3。
虞小年堅強的普世觀裡,這屬於好得很範疇。
馮鏡衡不依,說他四十度的時候,你隻是沒趕上。
虞小年回虞家那頭也小半個月了,原本還要再停上十天的,等著虞家舅母把七月半的三七紙燒完,接大嫂過來散散心的。
昨晚接到杭家的問候電話,杭母說鏡衡病了,虞小年心上陡然一落,後頭就是鋪天蓋地的她不曉得的事。
問就是不必要你知道,或者你知道了除了跟著幹著急,還能怎麼樣呢。
虞小年最恨這樣的話。明明他們戲弄冷落了她,最後她反而成了那個不懂事的人。
從前在家時,她父親是這樣,兄長是這樣,如今丈夫、兒子還是這樣。
如何叫人不寒心。
想到去了的兄長,再想到他們這個年紀沒了老伴,子女悉數成了家,那種兩頭都不靠幫的孤船漂泊感。虞小年不禁紅了眼眶,這便是馮鏡衡這些年印象裡的母親,年紀上來了,愈發地經不住事。
要麼炮火連天的脾氣,要麼悲天憫人的眼淚。
有時他確實厭倦母親的強勢。這些年,朱青仰人鼻息的瑣碎,他看在眼裡。
馮家把兩個孩子扣在手裡,不大與朱家平交、來往也是事實。
就拿家寧兩個當初跑丟了,虞小年明知道她自己的過錯,愣是至今沒同朱青一句正面交代。
那回,不是馮鏡衡看在母親的面,出面幫她斡旋,這婆媳關系又不知道冷到什麼程度。
說白了,這家裡一個姓的人,通通是既得利益者,唯獨這兩個不姓馮的女人。到頭來,合不來又彼此看不上,但凡起個爭執、龃龉,就是雞犬不寧一人一頂帽子。
馮鏡衡不敢想,要是他把慄清圓也這麼安置進來,變成三人不和,試問,這樣的“雞犬不寧”有什麼意義。
這麼想著,他終究還是朝母親低頭了。抽過幾張面紙,遞給虞老板,口裡安慰,“這好端端的,怎麼還哭上了。你不是最煩動不動就哭的女人?”
虞小年扯過面紙,沒好氣地擤了把鼻涕。再說到那個袁芳歲,馮鏡衡冒犯,說他就是不喜歡動不動回去跟老爹哭一場的女生。也怪虞老板有時候真的很拎不清,“你說她模樣好家世好,我不做評論。起碼在我這,不好意思,她壓根沒進長得好看的門檻……”
虞小年冷著臉,“你不做評論你說了這麼多。”
馮鏡衡不快,“我就是反感拎不清的人,不行嗎?她誰啊,這連影子都沒有的事,她和朱青這麼火急火燎地來往個什麼勁。哦,在我這碰上圓圓了,她還委屈上了,回去跟她爹哭一場。袁家為了女兒就來跟老頭撕,他們家真因為老頭吃幹飯的呢!我就問你,這動不動要來鬧一場的親家,你敢結?他袁某人別說為了女兒,我最瞧不上這種動不動為了誰的口條,他不過就是氣老頭沒辦法我而已。”
虞小年即便覺得老二說的不中聽,倒也心裡認可是這麼回事。然而,她還是要為朱青說一句,“你大嫂有千不該萬不該,這一回,你別怪到她頭上去。裡仁路不是你一個人的。即便你現在作這個死下來,我還是這句話,你爸爸說了不算,這裡依舊我拿主意。你大嫂什麼心情你還不知道她,無非就是越缺什麼的人越想著顯擺什麼。她覺得芳歲簡單,能聽她的。”
馮鏡衡不懂,甚至來氣,“為什麼要聽她的,我不明白。”
虞小年臭老二一句,“你不明白的事還多著呢。”再說到南家,南遠生夫婦昨天給馮釗明去了電話問候,也關心著馮太太幾時回歸。言語裡多是奉承馮釗明,說是恭喜老二覓得佳偶,馮家的喜酒看來是不遠了。今早,虞小年同丈夫開炮火,馮釗明吃了癟子,再被妻子掛了電話,沒多久,灰溜溜再打過來,同妻子轉告了南家的話,也是想開解妻子,說南遠生那老婆輕易不誇人的,你到時候見了慄家那女兒就能明白你家老二的偏心了。
虞小年向來對於這些阿諛不上頭。今日也清醒地提點一下老二,“南遠生是你爸爸親手扶上來的,他忘不忘本,我們馮家並不稀罕。你爸爸屬意你同他來往,也僅僅是生意上。南家不大瞧得上你大嫂,這個時候說些厚此薄彼的話,你給我警醒著些。不必因為人家幾句不要錢的漂亮話而飄飄然,自己有才是真正有。南家那女人有什麼資格瞧不上朱青,她早些年削尖腦袋擠進那些太太圈,她怕是都忘了。”
馮鏡衡笑虞老板,“你這人還真別扭。死活不喜歡朱青的是你,拼命維護的還是你。”
“我跟你大嫂合不來那是關起門來的事。誰看我們馮家的笑話,那又是打開門的事。朱青她再敏感多疑,她不曾對不起你大哥,兩個孩子她弄得端端正正、漂漂亮亮。”
馮鏡衡撺掇著,“這些話你從來不當著人家朱青的面表揚啊。你知道你們婆媳關系差就差在這裡啊。”
虞小年不以為意,“一個成年人,總要靠著別人的漂亮話過活,那這輩子且難熬著呢。”
“馮鏡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