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活過來了?”
慄清圓當他沒一句正行。自然也不高興多聽。奪回自己的手機便要走。
馮鏡衡見她去意已決,也幹脆隨她去。
“去去去吧,我當你胡個多大個的呢。原來不過是你舅舅認識他。”
“認識又能怎麼樣。”
“他汪春申如今一幅畫,人還沒死呢,囊括佣金已經九位數了。加上避世這麼久,多的是捧他出山的,誰記得你舅舅是誰!”
慄清圓聞言這一句,霍然回頭,加上一直沒穿鞋,頗有點光腳不怕穿鞋的舍得一身剐。
“那麼,馮先生,如果我說我想見見汪春申,算不算利用你?”
“你說呢。他多大的領導逗著他,他都不見、不出來的,你說呢!大小姐。”
“你要請的英文家教就是給汪春申兒子的?”
馮鏡衡再平靜不過了,先前老頭光火,在外面那陣,她顯然全聽到了。此刻,馮鏡衡偏要她不痛快,“無可奉告。”
門口的人越挫越勇,她幹脆光腳走回來,走到馮鏡衡面前,毛遂自薦,自告奮勇,任由他上下打量她,“好。我不問。那麼馮先生覺得我如何,給一個十五歲即將轉學的孩子作英文輔導。”
“不行。”馮鏡衡即刻否定了。他不等對面人反應過來,精準打擊,有仇必報,“副業安排得這麼多,正業很闲?還是很缺錢?這麼缺錢,為什麼給你提前預支費用又不積極了,嗯?缺錢我可以給你,汪春申這裡別想了。”
慄清圓一時後悔跟這個人談任何交易了,氣息起伏了幾息,忿忿轉身就走,走到門口,終究氣到難以疊加之態了,眉目舒展卻盛幾分冷嘲熱諷,回頭,眼刀直飛,十萬噸的怒氣值,瘋狂輸出,甚至是女人經典的Call Back,“馮鏡衡先生,我一直很想問你,你既然找我給你作那樣規格的對公翻譯,即便看在我爸的面上,也會起碼的背調我吧。講實在話,我活這麼大,二十六歲了,我不談多精英多優秀,但自幼也是佼佼者出來的,初高中乃至大學都是名校。我接洽服務過上下那麼多甲方及領導,敢說我書呆子的,你是頭一個!”
“馮鏡衡,你有多傲慢多眼睛長在頭頂上,才會隨意置評一個女性!”
那頭,書案邊的人,一路從“馮鏡衡先生”滑鐵盧跌到了頤指氣使的“馮鏡衡”,但他樂壞了,也憋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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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隨腳步動,徑直走過去,頗有點慷慨就義狀,走到叫囂人的跟前,一把拍上了她開了一半的門。
闔門的動靜之後,他回應她的話,“慄清圓,你為這事氣這麼久了,是吧?”
第21章
◎“她當她死了丈夫呢。”◎
小時候,慄清圓犯起軸來,向項總要刨根問底地問圓圓為什麼這樣,你今天這樣的情緒,這樣對人家很不好。
連同慄朝安的勸說都不肯聽,小舅偶爾來作和事佬,便和姐姐說理,你狂風大作的脾氣時都知道要我們讓你靜靜,怎麼輪到自己女兒身上,你就不會設身處地明白她呢。
圓圓那會兒躲在小舅的胳膊後頭,天知道,她多希望小舅今天一定要吵贏媽媽才行。
偶爾,小舅也會發火。比如,圓圓忘記敲門,不小心碰了他的電腦,打亂了翻譯的資料,或者聽她吐槽跟好同學孔穎之間爆發的口角,小舅站隊了孔穎……
為此,圓圓都會好長時間不理小舅。
向宗總會買一些別出心裁的禮物來哄外甥女,紐約客的拼圖,德訓鞋,蝴蝶標本,戰期陸軍士兵單人作戰口糧罐頭,打麻將的萬能代入公式,他出差國家寄回來的明信片,圓圓感興趣的香煙盒子集錦……
等圓圓接受了小舅的求和,然後還不忘call back一下,小舅,你那天真的很兇。
向宗便會健忘的,以長輩姿態反過來怪圓圓小氣:啊,你為這事氣這麼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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慄清圓沒等到眼前人話音落地,肩頭本能地避讓,她要撥門把手出去,馮鏡衡按住她的手。
慄清圓側目過來一記警告,馮鏡衡兩隻手舉高,繳械姿態以證清白。口中無辜,“喂,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哎,你為這事生氣這麼久。我在跟你道歉。”
“不必了。”慄清圓咬咬牙關。
“那你發什麼火?”
“我發火當然是火燒起來了。”
馮鏡衡一聽大笑出聲,依舊按住門鎖,跟她解釋他那晚的措辭,“你那晚全程工具人工具魂,像個翻譯機一樣的,難道不呆嗎?”
“嗯。你說呆就呆吧,我又管不住別人的嘴。”慄清圓執意要走。
“可是你跟你前度吵起架來,明明很利索。”房間門口,天花板上有設置廊道一段的筒燈,連續三個,最接近門邊的這個被馮鏡衡的頭頂擋去一半的光。
慄清圓抬頭看說話人的時候,就是那種燈下黑。她看什麼都虛晃的,更是懶得聽他嘰歪什麼。
燈下黑的馮鏡衡即刻掉轉話題,仿佛他的讓步是天恩,“其他的都可以商量,汪春申那頭,包括他的兒子,不行,你別想了。”
慄清圓才要辯白什麼的,某人的話恨不得堵她嘴般地快,“沒有性別歧視,沒有年齡歧視,更沒有懷疑你的能力。滿意了吧!”
慄清圓不懂,“我為什麼不行?既然不懷疑我的能力,那麼為什麼不行?”
“因為汪春申這人不怎麼地。”
“他不是你的朋友嗎?”
“嗯,我的朋友就不能不怎麼地了?”馮鏡衡一面歪頭來,扮作虛心聽她說話的樣子;一面左手始終蓋壓在門上。
“……”
“哦,所以說,你的交友觀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還是初預想我還算一個好人,能交友的總不會差。那這麼說,你和我不交互,對立法則,你該是壞的了?”
慄清圓覺得這個人不僅嘚瑟還活像個黑蜘蛛精,他的工作就是沒事織網,然後忽悠人掉進他的網陣裡。她才不想看蜘蛛精手舞足蹈。既然談不攏,那麼,各回各家。
她要下樓去,還有,“你把我的貓藏哪了?”
“我說了,我養。”
慄清圓抬頭看他。
馮鏡衡任由她審視,隨即散漫狂妄的口吻,“這隻貓本來就是掉進我泳池的。”
慄清圓眼下確實還找不到合適的代養主人。然而,她也對眼前人持懷疑態度,“你有時間嗎?”
“你懷疑你自己都請別來懷疑我。”
“這隻貓我隻是請你代養,我找到合適的地方或者主人還是要抱走的。”
“那現在就弄走。”馮鏡衡突然不耐煩,罵罵咧咧,“當我這裡什麼地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我在幫你,你倒是一堆免責聲明了,你和誰呢!”
慄清圓不快他翻臉如翻書的德性,“你養不好或者我有合適的地方,我還不能把貓要回來了?”
“在哪呢,合適的地方?樓下那穿北面再幫你拾鞋的男的?”
慄清圓沒來由地被狠狠一噎,有種你說城門樓他說胯骨軸的無稽之談。於是,決心不和他交涉了,把貓貓領回來。這個人,無時無刻不是危險的,瘋癲的。沒準一氣之下,他能把她的貓藥死了也不一定。
慄清圓想著他這麼講究這個書房,樓下又滿是客人,也許就藏這了。
她便回頭找,一面拍手,一面喊七七的名字。
書房裡面還有個隔間,反正主人在這,她不算不請自入。才往裡走了些,靠牆一處五鬥櫥邊,慄清圓赤著腳好像踩到了什麼,尖且銳利。
啊,她本能地吃痛一聲。
馮鏡衡聞聲過來的時候,見她狼狽地彎腰抱著一隻腳,單腳著地,歪歪扭扭地蹦跶了好幾下。
慄清圓從左腳心上摘下一塊瓷器模樣的碎片,瓜子仁大小,但也足夠尖利。
害得她腳心扎出了血就算了,整個腳掌還都髒兮兮的。
慄清圓疼痛之餘的遷怒,“喂,你這全都是灰的地板,是怎麼好意思叫人家赤腳走的!”
馮鏡衡俯身來看到她腳上的血,頭一句話卻是罵他親爹的,“這個天殺的馮釗明!”
老頭之前在這裡摔東西的,地上沒收拾幹淨,煙灰盤和他沒來得及卷煙的煙絲。
馮鏡衡說著便要來碰慄清圓,還是腳。她當然下意識拒絕,“不要。”
“別鬧了。都扎破了,還折騰個什麼!”他要抱她去洗手間。
慄清圓堅持她自己來,逼不得已,借他的手扶了扶。
裡間就是洗手間。慄清圓坐在馬桶蓋上,馬桶邊上帶清潔加熱的抽拉水龍頭,馮鏡衡開了熱水,拿手背試了試水溫,隨即朝她伸手。
慄清圓有點尷尬,馮鏡衡沒肯她猶豫,拖過她的腳,“衝一下再去消毒。”
溫溫的流水,澆淌在腳心再腳背。
慄清圓今日穿的中式宋錦裙是及腳踝處的,此刻她被迫翹高些腳面,多少要攜著裙裾往上些。
工作需要,慄清圓從來不在手指甲塗抹任何顏色。姑娘家家愛美天性,於是,沒事就會在腳指甲上抹一點色。今日她的兩隻腳,十個腳指頭上全塗著紅色蔻丹。腳踝纖瘦往上白皙可見細青色的血管……
受傷的那隻腳衝幹淨後,某人再要示意她換隻腳時,慄清圓卻伸手管他要水龍頭,她自己來。
馮鏡衡冷眼盯她,流水在淌,“你早幹嘛去了,哦,我給你折騰一半了,你想起來了也忙起來了。”
慄清圓覺得這個人真的胡攪蠻纏。沒等到她夠到他手裡的水龍頭,馮鏡衡招貓逗狗嘴臉的把龍頭槍對準了她另一隻腳。
慄清圓措不及防,差點從馬桶蓋上栽下去。她怪他把她裙子都弄潮了。
馮伊家小朋友領著弟弟,兩個人四隻眼睛趴在門框上偷看的時候,看到的假象,或者小孩子領悟的所見即所得便是——小叔在給這個姐姐洗腳。
馮伊家、馮伊寧得了樓下一位叔叔送的好大一個煙花筒,好大好大的那種,可是媽媽說這裡是市區不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