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惜——加油!」
不知過了多久,就連字數也水不下去的時候,病床上的人呻吟一聲,嘴唇像枯萎的花瓣翕動著。
「別按了……」
「肋骨……要斷了……」
聞言,我連忙將醫生擠到一邊:「閻羅惜!你還好嗎?」
眼前的人好像生了一場大病,垂著薄薄的眼皮望我,粗啞的喉音像被砂紙打磨過:「活著……真的……好累……」
「就這麼……死了……多好……」
捧著那消瘦的面龐,我低聲道:「雖然死亡是最後的公平。」
「但我們仍希望追尋更好的明天。」
一束久違的陽光正投在床頭,在暖洋洋的春光中,那清透的雙眸泛起了霧氣:「是你……是你……」
「……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玉栩真,我的名字是玉栩真。」
聞言,那眼角悄然泛起一抹潮紅:
「玉栩真,我愛你。」
30、
然而,擁抱不到一分鍾,我後媽就來把我們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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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拿錯資料了!」
她拉著我大聲嚷嚷:「小玉啊,你的相親對象不是這個,是另一個!」
見我牢牢拉著閻羅惜的手不放,她急得不行。
「沒事,那個也是植物人!和這個一樣的!」
聞言,周圍的醫護都拿眼睛覷我後媽,見勢不對,我爸劈頭扇了她一下:「你就不能給小玉找個正常人?」
聯想到醫生口中的「重大車禍」,我頓時心中一動:「那個人,是在同一場車禍裡昏迷的嗎?」
聞言,閻羅惜立即抓住我的衣角:「你要幹什麼?」
「去做自己必須做的事。」
凝視半晌,他漸漸松開了我:
「……好。」
這之後,我和繼母來到了走廊另一邊的特護病房。
和孤家寡人的閻羅惜不同,這裡裡裡外外,站了滿滿一屋子的黑衣服。
我笑了:「這是相親,還是衝喜?」
怕我反悔,我後媽連忙道:「這位薄先生有錢有背景,你可千萬別錯過啊!」
她又推一把我爸:「你也說幾句呀!」
「你兒就是問他借了幾十萬高利貸,把女兒嫁給他,不就不用還了嘛!」
聞言,我爸對我欲言又止。
見他們死不悔改,我直接走到門邊:「不瞞大家,我有一個讓病人醒過來的好辦法。」
聞言,兩名彪形大漢立即抓住我手臂。
「什麼辦法!快說!」
「剛才,你們聽到整個走廊都在喊口號了吧?」我支著下巴,深思道:「其實,那是一個非常神奇的魔咒。」
「隻要大家心夠誠,一起喊的話,病人一定會有所感應」
「有道理!」
大漢們聞言精神振奮,一致決定跟著我念那神奇的魔咒。
於是,寬敞的特護病房裡,我站在門口指揮,房內,陸續傳出了激昂的聲音。
「閻羅惜,加油!」
「閻羅惜,加油!」
「閻羅惜——加油!」
「閻羅惜——加油!」
我喊得認真,而那些大漢們喊得大聲——
就這樣,病床上的人很快便劇烈痙攣了起來!
醫護人員連忙上前查看,一番操作猛如虎,卻用遺憾的神情通知了我們:「不用喊了!」
「病人已經被活活氣死了。」
31、
趁我爸和後媽沒反應過來,我直接轉身溜了。
剛過走廊,一個穿著病號服的身影拉住了我:「你去哪?」
見對方腋下還拄著拐杖,我驚住了。
「你怎麼在這兒?」
「我還在等你。」
被那蒙朧的眼睛注視著,我一咬牙,直接扶住人半邊身子:
「一起走!」
剛出醫院,閻羅惜卻讓我直接去警察局:「就在剛才,我讓人去查了你墜崖的地方。」
「三天前,正好有一個攝影團隊在附近航拍,我已經讓他們把視頻傳給我了,很可能拍到了一些關鍵證據。」
聽他這麼說,我毫不猶豫,立即調轉了車頭。
在查看了無人機拍攝的視頻證據後,當地公安立即傳喚了我繼弟,沒過多久,我繼母他們也來了。
每個都是鼻青臉腫,看起來十分狼狽。
認出那個推我的人正是繼弟後,他當場就給我跪下了:「姐!姐!你快告訴他們,我不是故意的!」
「求你了姐!」
我還沒說話,一旁的閻羅惜已然在視頻上發現了第三人:「不,你絕對是有蓄謀的。」
「站在你不遠處那個男人,是你借高利貸的債主,對吧?」
「我猜,你的動機和他有關。」
聞言,我也過去盯了一眼。
這一眼,因墜崖丟失的記憶瞬間回籠,那一天……
「是你!你想讓我去給你抵債,被我拒絕後惱羞成怒,一氣之下把我推下了山崖……」
「我沒有,沒有!」
我繼弟嚇得一直狂叫。
但隨著更多的視頻被找出來,和記憶裡的情景大差不差,那些威脅的對話也被警察全部記錄下來。
繼母心疼極了,連忙過來求情。
「小玉啊,看在我養育你這麼多年……」
我眉都不抬:「滾。」
閻羅惜丟了拐杖,人高馬大地站在我身後,我繼母本想再說幾句,卻被他嚇了個哆嗦。
見她眼淚鼻涕狂流,我爸也過來求情:「小玉啊,都是一家人,你能不能看在你媽的分兒上……」
「你也滾。」
42、
在警局做完筆錄的我,在閻羅惜的膝蓋上睡了一夜。
夢裡,我又見到了那個女人。
比起上一次見面,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
夢中的她氣色很好,穿著一身溫婉舒適的連衣裙,搭配輕薄俏麗的妝容,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
而夢中的我,坐在她不遠處的長椅上。
小女孩也長大了,正在不遠處蕩著秋千,哼著歌的女人不知怎的就注意到了我。
下一刻,她流露溫柔的笑容:「小姑娘,好久沒看見你了。」
我愣了一會:「嗯,工作比較忙。」
「忙好呀,不容易胡思亂想!」
女人說著,帶著一陣溫暖的風,笑眯眯地坐到我身邊:「上次,還多虧了你,我才沒有做傻事。」
「嗯?」
「我已經和他離婚了,現在帶著孩子過,真挺好的。」
聞言,我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有欣慰,也似乎有失落:「那很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天你說得很對。」
「人生實在太長了,沒有誰離不開誰,再大的痛苦過上幾年再看啊……也就是個笑話。」
「嗯,誰說不是呢。」
見我點頭,女人柔和地強調:「所以,為了我的孩子,我會更加努力,做更好的媽媽。」
眨也不眨地盯著那甜蜜的笑容,我輕聲道:
「不,比起做更好的媽媽,更重要的是做更好的自己。」
女人凝視我良久,忽然點頭:
「你說得對!」
似乎再也沒有更多的話題,我們相對沉默了一會兒。
她忽然有些感傷:「真是個好孩子……要是我女兒長大了,也能像你一樣優秀就好了。」
我肯定道:「會的,她會自立,也會自強。」
聞言,女人欣慰不已。
「真好。」
說完這兩個字,她抬頭看看擦黑的天色,便喊來小女孩,牽著她和我禮貌地道別。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視野裡。
隻剩我一人坐在長椅上,悄悄對著遠方。
「再見,媽媽。」
43、
後來,我也曾就夢中的世界問過閻羅惜。
但他忙著收拾對手的殘餘勢力,也隻是模糊地告訴我,那也許是另一個平行世界。
那麼,也許,她在那個世界過得很好吧?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做過噩夢。
44、
墜崖案件落幕後,我和後母一家徹底斷絕了關系。
為了防止他們騷擾,我將自己的小公寓賣了,在最好的地段貸了個二居室,意外地和某人成了鄰居。
「好好的別墅不住,跑來市中心擠小間啊你。」
此刻,對方利落的下顎抵在我肩上,曖昧的呼吸弄得我脊背發毛。
「對呀,我就喜歡擠小間,兩個人一起好暖和的。」
我:「……」
忽然有點後悔買 1.5 米寬的床了。
每天醒來都發現自己被擠在邊緣。
閻羅惜實在太黏人了,譬如此刻,我正抱著筆電工作,對方卻時不時來騷擾一下。
一會問要不要喝水,一會問要不要吃點什麼。
這親密又不過分的需索,很像一隻過分豔麗的貓咪跳入懷中,柔軟、甜蜜,而又痴纏。
對從沒有談過正經戀愛的我來說,倒是不討厭。
這天夜晚, 我一邊敲 PPT,一邊問他:「對了, 當時你剛醒,是怎麼認出我的?」
明明每個世界,我都頂著不一樣的臉。
「不知道, 我就是認出你了。」
青年坐在旁邊,悄悄摸一摸我的長發:「畢竟,你 PPT 我的樣子總是那麼帥氣。」
我:「有沒有可能,那是 PUA?」
我們決定領證結婚那天, 正是情人節。
我送他的禮物是一束玫瑰花搭配巧克力, 非常標準且缺乏創意, 但對方卻送了我一個黑沉沉的密碼箱。
「我這個人不喜歡藝術,就喜歡一些樸實無華的東西。」
聽他如此介紹,我默默打開密碼為 520 的箱子。
裡面,竟然是!
滿滿一箱!
金條!
下一秒, 被耀花了眼的我合上蓋子,面無表情:
「很好, 我就欣賞你的樸實。」
當晚,就在我四處找地兒埋金條的時候, 閻羅惜在不遠處問我:「你還想要什麼?」
「哪怕要我的身體也可以喲。」
我:「……」
許久聽不到他說話, 我回過頭。
卻見對方靠在門框邊, 正懶懶地低頭看著我。
對上一眼,隻覺得那對睫毛好像燕子黑漆漆的尾翼, 好長好長。
情不自禁想為他的睫毛做首詩。
「那你呢,你想要什麼?」
「吻我。」
在這樣的情境下, 再拒絕就不禮貌了。
於是我踮起腳,輕吻住了面前的人。
手指摸一摸他被肌肉包裹的平整肩胛,好似駕馭了最美麗又最危險的野獸,那紅潤的唇就像蜜餞, 嘗起來也會令牙齒劇烈酸甜。
仿佛還覺得不夠,對方立刻用力回抱住我的肩膀,強勢而不失溫柔。
「真的要送的話,就把你所有的孤獨和痛苦都送給我。」
「那你不會累嗎?」
「……」
「愛一」小小的兩居室裡,是相愛的人在低語。
「愛上值得愛的人,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不知過去了多久, 就連夕陽也躲去了雲後回避,房間裡忽然響起了女人的一聲驚叫。
「你腰上掛的是什麼?」
「鞭子啊。」
「不是, 你還惦記著呢!」
不知青年抱怨了什麼, 那磁性的女聲軟了下來:
「我真沒敷衍你!」
「好好好,給你也來幾下~」
微風吹過窗棂, 吹向更廣袤遙遠的距離。
一家書店裡,兩個年輕女孩正抱著書聊天:「我最近在看一本新書。」
「什麼書?」
「《豪門掠愛:寵妻一百零八寶》。」
「嘶!生了一百零八個!」
女孩聞言,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作品可以冷門,但不能邪門!」
「嘿嘿, 我就愛看這個。」
兩人翻著書, 一邊聊著天:「你說,一個戀愛腦是虐文,那兩個戀愛腦呢?」
「當然就是甜文啦。」
「哈哈哈!」
她們沒注意到,在手中, 那本書已經悄然換了封皮。
一段被重新書寫的人生镌刻在紙上,因用力書寫而力透紙背,任時光如何風幹枯萎。
愛卻依舊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