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莫急,材料已經收集完畢,臣夫馬上就著手制作,年後便可做出成品。」
同時,沈長言與腦子裡名為系統的東西說道:
【統子,這個時代材料太少了,槍炮威力小了至少八成,不過足可以糊弄女帝了,等到年後,女帝的好感度刷滿後,這大洮就姓沈了!】
【宿主加油。】
原來威力並沒有沈長言描述的那麼大。
我微微挑眉。
這也夠了,等到槍炮制作出來,那麼沈長言最後的價值就被徹底榨幹,屆時再無留下的必要。
大洮的後宮,容不下野心勃勃的人虎視眈眈蟄伏。
4、
一頓熱辣的火鍋吃完後,饒是我吃得再少,胃裡也隱隱有了灼燒感,剛離開沈長言所住的宮殿,魏公公急匆匆拎著浮塵小跑上前,穩當當道:
「陛下不好了,南小侍被顧貴君帶走了,說什麼從南小侍的住處搜出了貴君丟失的玉佩。」
我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
從南楓入宮第一日,顧貴君便看他不順眼。
起因就是南楓伶人的低賤身份,讓顧貴君覺得與此人同時侍奉我,著實損了自己的顏面。
動輒打罵罰跪,經常尋借口克扣南楓歸雲閣的份例。
若不是我經常翻南楓的牌子,歸雲閣裡怕是連最普通的銀絲炭都燒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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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顧貴君再怎麼囂張跋扈,我都不敢動他。
至少,在收回他母族的虎符之前,我依然要表現出對他的寵溺,好讓前朝局勢更加穩定。
……
步輦停在顧貴君的長樂宮殿門外,伺候的小內監們還未來得及通傳,我便聽到南楓隱忍痛極的呻吟。
臉色不由地陰沉下來。
南楓身份再低賤,那也是我親自看中帶回後宮的,顧貴君這麼折辱他,與打我的臉有何分別?
有惶恐的內監撲上前叩首,我不悅地邁進長樂宮大門,首先便看到奄奄一息的南楓。
冬日寒風凜冽,地上厚厚一層積雪,南楓隻穿著最單薄的褻衣狼狽地趴在冰涼的雪地上,後背上多出了幾條鮮血淋漓的鞭痕,像最豔麗的荼蘼紅梅,散落在一片純白之上。
顧青濯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將手中的馬鞭一扔,上前施施然行了一禮。
「陛下,不過是個偷了東西的小侍,哪裡辛苦您特意跑一趟?」
南楓掙扎了幾下,微不可聞的聲音響起:
「陛下……臣侍……沒有……沒有偷拿貴君的玉佩……」
顧青濯凌厲地眼神掃過快沒了氣息的南楓,挑了挑入鬢的劍眉:
「人贓並獲,南小侍嘴倒是硬!」
南楓似乎腦袋眩暈的很,嘴唇毫無血色,連支撐起身子的力氣都沒有,隻是翕動著快要凍僵的唇喃喃出聲:
「我沒有偷……我真的沒有。」
我當然知道南楓沒有偷。
不過是日常來給顧貴君請安而已,怎麼可能偷到貴君最貼身的玉佩呢?
並且南楓為人膽子實在是小,背後沒有任何家世支撐,在這大洮後宮裡,連個內監都不敢得罪,更何況是捏著大洮虎符的顧家?
我剛想勸慰幾句,沒想到顧青濯搶先開了口:
「陛下,年後我的母親與姐姐便會班師回朝,臣夫有些思念她們呢!」
我勸慰的話全部吞回了肚子裡。
顧貴君在大洮後宮有猖狂的資本。
當年若不是我力排眾議讓陪伴我多年的傅景當了君後,那麼這一國之父的位子,便成了顧家的囊中物。
我寵溺著拍了拍顧青濯凍得有些冰涼的手背,眼底也浮現出一絲期待:
「是啊,年後顧將軍便要班師回朝了,此番凱旋歸來,朕定要好好設宴為顧將軍接風洗塵。」
「接風洗塵」四個字咬得格外重,但是顧青濯並沒有聽出內裡的意味深長。
「那……南小侍偷竊這事兒人贓並獲,陛下以為,該怎麼處置?」
我將目光轉向眼底升騰起一絲希翼的南楓身上。
哪怕裹著厚厚貂裘站在距離南楓幾丈遠的臺階上,我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南楓身上冷地像一塊寒冰,紛揚的冬雪與寒風帶走他身體的所有溫度。
一個小侍而已。
如果我願意,這宮裡會有無數個像南楓一樣的小侍,他們個個都會用恐懼與期盼的眼神仰望著我,戰戰兢兢守著大洮後宮的規矩,每日窩在小小的宮室裡等待我的垂憐。
對權力的渴望,輕而易舉地衝淡了對南楓僅有的一絲愛意。
我扭頭不甚在意道:
「區區一個小侍,青濯按照宮規處罰就是。」
這句話一出,南楓眼中的期待變成不可置信,繼而努力地想掙脫上前拖拽他的內監,啞著嗓子叫喊:
「陛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陛下……陛下!」
我知道,按照宮規,南楓會被丟到尚刑院去。
而顧貴君也會親自去審問,直到南楓交代自己盜竊的過程。
在這期間,本就奄奄一息的南楓大概率活不到明日。
我不在乎南楓的死活。
我隻在乎的是,他的死,會成為日後處理顧青濯的一個籌碼。
5、
南楓的求饒聲愈發遙遠,雖然一個伶人死不足惜,但畢竟相處了三月有餘,我的心裡還有些許難受。
心口窩悶得很,像極了陰沉沉地天,在低垂的半空中結了一層厚厚鉛雲。
我轉身離開這處嘈雜的宮殿,去了半月未曾踏足的謝側君殿中。
謝瑾翌出身並不算高,但卻三歲吟詩五歲作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自小便是人人稱贊的才子。
許是這些虛名給了他無盡的追捧,謝瑾翌為人十分冷淡,自從兩個月前入宮,從未展露過笑顏。
他似乎對進宮這件事極其不滿。
今日我來到謝瑾翌的宮殿前,並未瞧見有人來迎接。
我愈發地思念南楓。
往日來到南楓偏僻的歸雲閣時,隔著老遠就能看到南楓翹首以盼的身姿,再冰涼的地面,南楓都老老實實地跪上去,任憑雙膝被冰塊似得青石板浸染,也會在得到我的示意後才敢起身。
但是謝瑾翌的高冷是後宮的獨一份。
比傅景與顧青濯更加孤傲。
若是在剛進宮那幾日,這份清高還算有些新鮮感,我也願意去哄著他的小脾氣。
但我堂堂一國之君,被他晾了這麼久,再對他有興趣也不免生出一肚子怨氣。
隻要不動搖手中的權勢,那麼我向來不會忍讓。
我邁進懷瑾閣時,倚窗而坐的謝瑾翌這才堪堪放下手中的書卷,疏離淡漠的眉眼一片冷凝,起身敷衍地行了個禮,臉上半分笑意也無,剩下的,便是流淌一室的尷尬沉默。
放在平日,定是我笑臉貼上去問些平日看得什麼書,然後在問三句答一句的交談中,體驗新鮮的被蔑視感。
今日,我不想再去遷就誰了。
顧青濯我不敢動,是因為他的母親姐姐在戰場上廝殺保衛大洮邊境安危,可謝瑾翌呢?
隻會咬文嚼字的他,又有什麼值得朕去退讓?
我冷下臉開口:
「謝側君平日裡就是如此行禮的嗎?」
一句不輕不重的責問,讓殿裡所有伺候的內監呼啦啦跪了一地,就連謝瑾翌也白了臉,跪下身認認真真行了叩首大禮。
站在權利巔峰欣賞孤高的人低頭,是一件比熱臉貼冷屁股舒爽百倍的事。
總有人喜歡站在低處挑戰高處的皇權,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
殊不知,用權利將一個高冷之人踩成唯唯諾諾的卑賤之軀,才是這世間最有意思的事情。
顯然謝瑾翌這種隻知道吟詩作對的清高之人,完全不懂這個道理。
我背著手靜靜站在滿是書籍卷軸的殿中,不遠處燒得熱乎乎地炭盆中發出細小的嗶剝聲,有淡淡墨香一陣陣往鼻孔裡鑽。
眾人皆不敢大氣喘一口,就連謝瑾翌也攥緊袖口緊張起來。
我欣賞著方才還擺出一副冷冰冰模樣的「才子」,對身後內監招手道:
「看樣子,謝側君進宮時日尚短,還未將禮儀學好,這樣吧,就請嬤嬤每日來向謝側君教授禮儀,一直到學會為止。」
謝瑾翌聞言驚訝地抬眸,但不敢置喙一句,恭敬叩首謝恩。
我向來知道宮裡折騰人的手段。
前朝的事已經夠讓我煩心了,我不想來到後宮之後,還要花心思討別人歡心。
既然進了宮,那麼無依無靠的夫侍討我歡心,是活下去的唯一一條路。
6、
朝堂永遠都是那個唇舌不休的朝堂,不管是誰提出些治國之策,都會有其她朝臣來一句「臣有異議」。
唯獨在廢後這件事上,所有人出奇地意見統一,上書傅景隻是個小小的宮人出身,實在難以撐起一國之父的身份。
這是我立君後兩年來,第一次產生了廢後的念頭。
但與傅景那些年的患難與共,還是讓我駁回了廢後的折子,下朝後去了趟乾元宮。
傅景一個月的禁足時間已過,我想,他應該是認識到錯誤,然後願意做我後宮萬千裡地位最尊崇的男子。
冷清了一月之久的乾元殿在我的到來多了一絲煙火氣。
闊別許久未見的傅景身著最素的布衣端正跪在大殿臺階前,衝著我規規矩矩行了大禮,臉上窺不見半分表情,用沒有任何感情的聲線道:
「臣夫德行有虧,愧對陛下,肯請陛下廢了臣夫的君後之位。」
我胸口怒火直衝腦門!
好的很!
真是好的很!
本以為禁足月餘,傅景能想通這後宮人會越來越多的事實,沒想到,他又開始以退為進威脅我。
傅景隻需要日日安安穩穩待在後宮裡,這偌大後宮,沒有人比他的身份地位更高,而他也斷然不會受到任何委屈。
可他絲毫沒有考慮過我為他在朝堂上頂著的巨大壓力,依然由著自己的性子,在我登上皇位後,還幻想著一生一世一雙人,讓我此生隻愛他一個。
何其荒謬!
隻不過是十來年的患難相伴而已,就妄圖從一國之君手中討要餘生寵愛,這樣一副貪婪的嘴臉,怎麼也與記憶中不求回報的傅景聯系在一起。
我垂眸審視著清癯身姿的傅景,對方臉上仿佛下了決心,死死抿著唇,一副看破生死的心冷模樣。
難不成,他以為自己吃些苦,我便會心軟內疚地與他和好如初,再用往後餘生加倍寵愛他?
我冷笑一聲,慢條斯理地拂了拂身上散落的雪花。
「既然君後去意已決,那便讓內務府來收回金印吧。傳朕口諭,傅景即日起被貶為庶人,遷往冷宮。」
庶人二字一出,傅景不可置信地抬頭,連叩首領旨都忘記了。
我知道傅景的想法。
前幾日內監來報,傅景曾在乾元殿裡無意間說過這樣一句話:
「等禁足解除後,本君便向陛下提出廢後,有些人,失去後才知道珍惜,本君吃得苦越多,它日陛下便越心疼內疚想補償,屆時就可與本君一生一世廝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