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皺著眉頭:“不知道明珠現在如何。”
她總不能心安,呼延圖本來是想抓她的,明珠代她受過。
謝玄從包袱裡掏出塊羊皮來,交到小小身上:“你瞧瞧,能不能拿針啊胭脂呀,刺些字上去,就比著這個來,咱們造個假的,就算要換,也用假的換。”
小小也知此事要緊,她點燈墨磨,將兩塊羊皮疊在一起,依樣剪出來,再用朱砂和墨調出暗紅色來,用針尖沾取。
子時已經過,端陽節已經過去,豆豆漸漸有了精神,用尾巴卷一塊糕點,陪在小小身邊,看刺字。
小小靈機一動,讓豆豆吐些毒液出來,把毒液調在朱砂墨汁內,刺在羊皮卷上。
這些文字他們看不懂,但確實像是字,隔幾句便有重復的,小小便把羊皮卷上的字符調換,每隔兩個字加一個或者漏一個,做得有九成相像。
刺了大半,就聽見窗前瑟瑟兩聲響。
謝玄抬頭問道:“是誰?”
外頭傳進來懶洋洋一道聲音:“是我。”
謝玄推窗一看,老道士酒醒了,倚牆敲窗,對他們一笑:“咱們走罷。”
“幹什麼去?”
“教你們道術,順便把人救回來。”
謝玄小小面面相覷,老道士伸伸懶腰,就聽見他腰間骨頭一響,他捂著腰喘口氣:“傷著了,傷著了。”
到底是拳怕少壯,跟呼延圖在城中打鬥,他道術勝一籌,可功夫力氣是遠不如當年了。
老道士伸伸懶腰,帶著謝玄出去,不走正門,騰空上了房頂,謝玄背上小小,緊歸跟在老道士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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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刻就到了城外的亂葬崗。
小小掩住眼睛,這裡陰氣太重,她的眼睛才剛用過,受不住這麼重的陰氣。
謝玄將她放下,四周走了一圈,想把鬼給趕開,老道士一把搭住他:“等等,這些都有用。”
“有什麼用?”謝玄不知所以。
老道士笑眯眯:“這個法術隻有她能學,你在旁邊瞧著就是。”說完衝小小招招手,“來,找人嘛,人不如鬼好用。”
他從背後放下個布袋,裡頭掏出一隻燒雞兩壇水酒,搓土地為香,遞到小小的身上,在她耳邊傳授兩句咒語。
“人不能見你心中所想,但鬼能知你心中所願,敞開心神,跟這裡的鬼頭頭打個交道。”
亂葬崗中鬼火螢螢,謝玄什麼也瞧不見,小小卻能看見,一個個墳包上頭都站著黑灰影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鬼哭聲震動耳膜。
“怎麼……怎麼這麼多。”她又想捂眼又想捂耳,身邊跟著師兄,還沒見過這麼多的鬼。
“這兒原是一片古戰場,墳茔疊著墳茔,不知道有多少死鬼投不了胎。”老道士“啪”一下給自己貼了一道開眼符。
黃符上密密麻麻寫著咒語,中間畫了一隻眼睛。
謝玄道:“老前輩,給我也貼一道罷。”
老道士又拿出一道來,吐了口唾沫,貼在謝玄的腦門上:“叫你也開開眼。”
謝玄隻覺眼前一片灰團團的霧氣,他什麼也瞧不見:“老前輩,該瞧見什麼?”
玉虛真人“咦”了一聲,貼上這道符,莫說修道之人,就是尋常人也能見百鬼,怎麼謝玄還看不見?難道他天生就不是這塊材料?
不該呀?他明明靈光一點,便落筆成符,怎麼貼上了符還看不見鬼?
那邊小小已經握著香,問個小孩兒:“你們的頭是誰?”
小鬼嘻嘻一笑,取下自己的頭遞給小小,百來隻鬼聞風而來,看他這樣,紛紛把頭拿下,捧在手裡遞給小小。
老道分明看見,卻不相幫,倒要看看這女娃娃的本事,小小目色一沉,結咒起符,再次問道:“你們的頭是誰?”
那小孩兒見朱砂紅光微閃,趕緊道:“我就是這一片的鬼頭頭。”
小小不信,這小孩兒看著白白胖胖的,不過四五歲的年紀:“你才多大?就能管這麼多鬼了?”
小孩兒鬼擺擺手,老氣橫秋:“我們當鬼的,不問生時年紀,隻看死了多久,我生隻生了四個寒暑,可我死已經死了一百來年啦。”說完小手往背後一擺,上下掃了小小一眼,“你想請我們幹什麼?”
小小心中回想方才見到的靜湖小舟:“找到這條船,和船上的人。”
小孩兒鬼伸出手來:“那你給我們什麼好處。”他身後一窩鬼裡竟站出一排鬼兵丁,身上穿的服色相隔百來年,紛紛聽他差遣。
小小想了想:“你要不要吃糖?”
孩兒鬼再死百年也脫不掉小孩心性,他要的都是些玩具牛馬,再給亂葬崗上坐一回道場,小小一一答應。
小孩鬼便呼喝一聲:“去!”
一排鬼兵飛空而去,小小從小便能見鬼,可從沒想過,鬼還能這樣用。
那邊老道士已經在敲謝玄的腦袋,敲一下就問一句:“看見了沒?”
謝玄捂著頭:“老前輩,我真的看不見。”
老道士累得氣喘兩聲,擺擺手:“罷了罷了,你這朽木,控不了鬼,教你別的便是。”
小小撲哧一笑,從懷裡取出半包糖,塞給謝玄,這糖還是明珠給她的。
謝玄悶聲悶氣,師父教的就沒有他學不會的,這輩子還從沒被人叫過朽木。
玉虛真人對小小道:“許多道門中人,仗著自己道術了得,便捉了鬼來,驅使他們,以為這樣才與自己一條心,其實人死成鬼,鬼原來也都是人,豈可仗勢欺鬼?隻要談得成,他們就肯相幫。”
小小鄭重點頭:“我記住了。”
“縱是怨鬼厲鬼惡鬼,隻要不害無辜之人,得放過且放過。”老道士摸摸酒葫蘆,抿了一口酒。
線香過半,一隻鬼兵飛了回來,湊在孩兒鬼跟前說了幾句話,孩兒鬼小臉肅穆,招手對小小道:“船已經找著了。”
老道士一下跳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地:“來罷,再教你一招御風術。”
作者有話要說:揭密!師兄的身世之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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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不周風
老道抻抻腰伸伸腿,在亂葬崗那棵歪脖子大槐樹前轉了一圈,從樹上折了一根樹枝下來。
他在追呼延圖的時候,曾經露出過一手御風術,但因那林中鬼影密集,微風難透,所以飛得極低,隻是掠枝而過。
他有心想顯一顯本事,把那樹枝擺到地上,用細枝畫上陣法,請飛天將軍入陣,然後對謝玄和小小道:“這御風之術,得三元抱一,心神皆定,與天之風、水之風、松濤之風融為一體,方才御風而行。”
說完又道:“這個法術,當年我師弟便學不會。”
謝玄和小小不知他的師弟是誰,聽他說得得意洋洋,又不好意思問,怕擾了他的興頭,老道等了半晌,自己說道:“你們怎麼不問?”
這是他生平得意事,恨不得說出來顯擺顯擺,結果兩個娃娃一句不問,倒讓他掃興。
謝玄立即捧場,墊話給老道:“老前輩這樣厲害,您的師弟必也是個厲害人物了,究竟是哪位,說出來也讓我們開開眼界。”
老道士咂咂嘴:“紫微真人是我師弟,我師父當年有兩套道術,兩套法術的道法相悖,入門之後便問我們,想學哪一種。”
老道士已然須發皆白,方才在謝玄和小小的面前,還擺出老前輩的模樣,此時回憶起舊事,眼中顯出一點懷念來。
“我那會兒也就是你這個年紀,我師弟大概就是女娃娃的年紀,師父叫我們到山壁前,問‘兩卷道術,一道入世,一道出世,你選哪道’。”
老道士說完,看向謝玄小小二人,似乎在等他倆的回答。
小小自出村以來,便覺得外頭的世道險惡的很,等找到了師父,她便想回到山間去,他們還搭個竹屋,種幾畝地,過自在的日子。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要選出世。
謝玄並不說選什麼,嘴角一挑:“老前輩挑了出世,紫微真人挑了入世?”
老道士含笑點點頭:“不錯,師父說他名利之心太重,志不在山水間,是以學不會,也不必學。”
可紫微真人不信天下還有他學不會的道術,央求師兄玉虛子教他御風術,但就像師父說的那樣,不論他陣法畫得再精再好,二兩風都託不起他來。
謝玄撓撓了臉:“那,怎麼連呼延圖也會這個。”
言下之意,便是這御風術也沒那麼了不起,老道說得這世間仿佛隻有他會一般,可呼延圖明明也飛起來了。
老道方才還在懷想過往,聽見謝玄這話,氣得舉起枝條又打他腦袋三下:“他那是縛靈術,縛鬼靈馱肉身,那區區靈體豈可與八風相比!”
南北方位,四時節氣的變幻,催動的風都不同。
老道士瞪了謝玄一眼,將樹枝擺回陣中,兩腳踏在枝條上,拋了張黃符上天,劍指抵在眉心,口中念念有辭,說了起“起!”。
腳底樹枝騰空而起。
老道穩穩站在樹枝上,搖著酒葫蘆道:“若覺得樹枝太寒酸,尋用劍也可,不拘什麼器物。”
他乘風而起,扶搖直上,一時倒轉一時後退,還在半空中翻了個筋鬥。
看得謝玄眼花繚亂,脖子越仰越後,看他控風,這才知道,他空手拿酒壇使的也是這個法術。
老道在樹枝上還能伸腰動腿:“那林中沒什麼像樣的鬼,呼延圖隻能拘些靈體,若是像樣的鬼,他就更厲害了。”
商王墳外那些個鬼影,早就沒了靈識,不能算是完整鬼的了。
老道士咧著牙想了想:“就好比豆腐,有老豆腐有嫩豆腐,那些鬼影就隻能算是些豆腐渣。”
怪不得連豆豆都不吃它們,原來是已經沒了精華,小小剛要伸手到腕間摸摸豆豆的腦袋,就覺腕上一空,豆豆不見了。
“豆豆!”她呼喚一聲,四處尋找。
亂葬崗上那些鬼紛紛飄起來,瑟瑟發抖圍成一圈,一條指長小蛇就在圓圈的正中間,衝著這些鬼們咧開蛇牙。
小小這才想到,豆豆進了亂葬崗,就像老鼠落進白米缸,它餓了多時,上一次吃的還是金道靈的兒子,看見這些鬼,怎麼會不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