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捏著那張紙,衝他一笑:“你的話,太多了。”
以手作刀,擊他後頸,金道靈脖子一軟,倒了下去,這回是真的暈了。
謝玄這才將緝書拿給小小看:“你看,這是不是師父?”
畫像上的師父要更胖一些,眉梢額角也更顯凌利,而師父真人更瘦削,也更滄桑,看著就飽經風霜,若非親近熟悉之人,也不能一眼就認出來。
小小伸手接過,捧在手裡,一字一句的細讀,氣得雪白小臉染上一絲紅暈:“胡說!師父的書就隻有那幾冊,哪有什麼丹書符箓。”
謝玄也是這樣想,家中清貧,幾冊書叫他們師兄妹翻得頁角都翹起來了,真有什麼秘籍,他們怎會不知。
“紫微宮那幹人,光會冤枉好人!”謝玄咬牙切齒,一陽觀汙蔑他們師兄妹盜劍,紫微宮汙蔑師父盜書,一般不是好人!
謝玄怒完又憂,師父必是叫人逮去換那萬兩金了,他又沒偷書,交不出那勞什子的丹書符箓來,紫微宮還不嚴刑拷問他。
心裡這樣想,不敢告訴小小,可小小隻是年紀小,長在村中見識少些,哪會想不到此節,捏著那張紙,眼淚吧噠吧噠掉下,氤氲了紙上“萬兩”二字。
謝玄趕緊哄她:“咱們定能找著師父,把他救回來,再叫那些人知道,他們是冤枉了好人!”
小小把緝書揉成一團,拿袖子抹抹眼淚,乖乖點頭“嗯!”
兩人心裡都存下志向,非得給師父洗刷冤情才好,可究竟如何昭雪冤情,卻沒半點法子,十七年前……兩人都還沒出生,哪能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一時之間兩人都有些沉默,小小挨在謝玄的肩上:“外面的人都壞得很,等找到師父咱們還回村裡去,我想吃王大娘家的豆花了。”
謝玄揉揉她:“傻瓜,那地方已經被人找到了,不能再去,咱們再找一個好地方隱居。”
謝玄喜歡外頭的世界,小山村裡困著,村頭放個屁,村尾都能聽見響,他更喜歡外頭天高地闊,四處遊歷。
隻是小小這麼傷心,便不跟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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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強打精神,沒一會兒便困了,眼睛半眯著睡了過去。
謝玄從金道靈的箱子裡翻出許多手札筆記,這家伙一筆寫得仿佛狗刨坑,法陣也畫得馬馬虎虎,謝玄對照著瞧了半日才看出來。
他說的借命壓魂確有其事,可用道術得到的東西,必要有所付出,被借命之人的運勢,會日漸衰竭。
光是如此也還罷了,壓魂之人因奪人氣運,久而久之也會被反噬,金道靈這是想一石二鳥。
怪不得師父不曾提起過,這樣的辦法,他當然不許他們用。
謝玄抬眉看了看軟倒在屋角的金道靈,倒不覺得奇怪,他要是安了好心,那才古怪。
金道靈後半夜時,迷迷蒙蒙醒了過來,他手被反捆住,酸痛難忍,眼睛瞪圓了才看見謝玄和小小一並躺在床上。
連那隻小赤蛇也盤成一團,蛇頭藏在身子下,看樣子已經睡了。
金道靈手被捆住,腳還能動,慢慢往屋角蠕動,挪到箱子邊,口中輕喚:“乖兒……我的乖兒……”
嬰靈在箱子裡頭動了一動,金道靈一喜,他的乖兒還在。
可嬰靈被箱子上的黃符壓制,出不來,金道靈看了看那黃符,舌頭在嘴巴裡滾,攢出點唾沫星子來,“呸”一口想吐在黃符上。
這一口吐歪了。
他夜裡未食未水,嘴裡哪兒還有唾沫,隻好把頭湊到箱子上去,用舌頭尖舔那黃符的角,想用牙把黃符給撕下來。
金道靈梗著脖子,用一會力就歇上一會兒,再抬頭看看床上兩人的動靜,心裡暗恨,這回逃走了,他咒也要咒死這兩個小鬼。
金道靈累得氣喘籲籲,好容易用牙把黃符揭開一個角,剛要歇口氣,就見豆豆不知何時已經遊到他身邊。
兩隻紅寶石般的眼睛,在黑夜之中流光。
豆豆一看見金道靈把目光投過來,就張張嘴,露出尖牙“嘶”了一聲,尾巴尖高高抬起,作勢要拍地,給謝玄報信。
金道靈趕緊告饒:“蛇爺爺,蛇祖宗,您輕點,您要吃點什麼?”
豆豆的尾巴停住了,它肚子裡的小鬼已經消化幹淨了,確實有點餓了,衝著金道靈張張嘴。
“我開個箱子,我箱子裡頭有吃的。”箱子裡頭沒吃的,但有雄黃粉,他常年穿山走林,這東西都是常備的。
豆豆退後點,等著開箱子吃好東西。
金道靈一把揭下黃符,歡喜道:“乖兒,快出來。”弄死這條蛇,他們再一起跑路。
箱子開了一道細縫,嬰靈從裡面鑽出,金道靈喜上眉梢,一口黃牙還沒咧開,豆豆“嗖”地蹿上,一口把嬰靈吞了。
金道靈目瞪口呆,嚎啕大哭:“你把我兒子吐出來!”
豆豆張張嘴,它吃得太飽,拍不動尾巴,看這道士哭喪著臉,擺擺腦袋,分明是他說給它好吃的,真的給了又這樣小氣。
豆豆氣得“嘶嘶”兩聲,金道靈一下收了聲,繼續抽抽著哭自己的乖兒。
謝玄被這動靜吵醒,翻身坐起:“吵什麼?”
金道靈不敢說自己煉化的嬰靈被蛇吃了,豆豆卻仰身躺著,給謝玄看自己脹起來的肚皮,謝玄把它拎起來。
手裡一掂便道:“怎麼這麼重了。”
身子好像也粗了一些,這蛇跟了他們許多日,吃雞吃肉吃大饅頭,吃什麼都不長,沒想到吞了兩隻小鬼,就大了這許多。
謝玄打了個哈欠,懶洋洋躺下:“早知道你要吃這個,就把那幾個壇子裡的小鬼給你留著,餓了就開一個。”
豆豆一聽,眼睛都直了,覺得這箱子裡必然還有好吃的,“嘶嘶”兩聲,叫來小紙鶴,紙鶴叼住豆豆的脖子,把它拎到箱子上。
豆豆仿佛睡在一堆好吃的上面,打了個滾,看向金道靈,仿佛在告訴他,這箱子現在是它的了。
金道靈萎頓在一邊,心疼的臉色蒼白,一口氣都吊不上來,眼睛盯著豆豆滾圓滾圓的肚皮,那可是他用這輩子的子嗣換來的嬰靈。
第二天清晨,謝玄便起來了,在院中打拳,他在家時日日不斷,出來之後再沒打過,出了一身大汗,才覺得心緒好了些。
小小也不躺在床上,她還有些流血,但都是銅板大的一塊,腰間酸痛也好了許多,起身收拾被褥。
王三又提了個食盒來,他送到院門口,對謝玄道:“爺,我找人打聽了,三清觀確是有紫微宮的人在。”
謝玄神色一凜:“什麼樣的人?”
“昨兒幾個大漢押著一個老頭兒進了三清觀。”
謝玄臉上變色,問道:“那幾個人什麼模樣?”
王三一滯:“這個倒不知,天色黑了,也沒能細瞧,隻見到五六個人,押著一個上了年紀的。”
“知道了。”謝玄伸手接過食盒,“那個賭局上的人,你不必再打聽了。”
王三點頭哈腰,又拿了賞錢退出去,眼睛骨碌碌地打轉,他昨日跑了一趟三清觀,不去不知道,一去瞧,就見著了貼在外面的道門緝書。
那個哭喪眉值八十兩銀子,本想趕緊回來告訴謝玄,兩人一道拿住那人,送到三清觀去,二一添作五,一人得個四十兩。
沒想到再一瞧,就瞧見了謝玄小小的畫像貼在下首。
這一對兄妹倆竟也值十兩銀子,王三心裡算盤打得噼啪響,原來隻得四十兩,這要是把三個人都捅出去,那就是九十兩銀子。
他沒有立時報上去,就是想趁著謝玄不在,翻一翻箱子,把賭桌上的贏的那百來兩也給貪沒了。
統共二百兩,統統都落進他的口袋,還當什麼龜公。
王三笑眯眯退出去,謝玄拎著食盒進屋:“吃罷,等會我要出門一趟。”
去打探打探那個被押住的人是不是師父。
食盒裡頭裝著幾樣好菜,碧清的小蓮蓬湯,蒸肉餡小餃兒,王三因存了心思,反而更加的殷情。
小小喝了一碗湯,目送謝玄出門去,回頭就見金道靈餓得眼睛發直,點點豆豆:“給它一個饅頭。”
豆豆用尾巴卷著饅頭,往金道靈嘴裡一塞,噎得金道靈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把饅頭咽下去:“小仙姑,您慈悲,給口水吧。”
小小不想理他,可又不能渴死他,指派豆豆再給他口水。
金道靈正在喝水,耳廊一動,聽見院外腳步聲,他眉頭擰成個慫字,哭喪著臉:“小仙姑,你們就這把我老金給賣了?”
小小心中疑惑,伸手放出紙鶴,紙鶴沒一會兒回來告訴小小,小院的四周被道門的人團團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師父第一,謝玄小小吊榜尾,嘀,十兩~
第37章 階下囚(捉)
小小細眉微擰,心裡有些惶然,從出村起,她便極少與謝玄分開,沒想到謝玄才走了片刻,就出事了。
小小撫一撫紙鶴的頭頂:“去,告訴師兄,咱們被圍住了。”
紙鶴仰起脖子,拍翅飛出,小小守在窗前看著,就見它剛要飛出院角,就似撞上了什麼東西,雙翅似被火灼,旋轉著倒在地上,沒一會兒就燒成了灰。
金道靈不知何時挪了過來,他雙手被反剪著,跌足道:“完了完了完了,竟出動了法網。”
正所謂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這張法網是道門專為了緝拿玄門逃犯織的網,根根紅絲上下了禁制,身在網中便不能再施展任何法術,隻能束手就擒。
金道靈一面覺得自己有面子,竟出動了法網,一面又哀聲嘆氣,他已經被謝玄捆了個結實,就算不出動法網,他也逃不了。
他還以為是謝玄把他賣給了三清觀,用他換賞錢去了。
心裡剛這麼想,就明白過來,盯著小小道:“小仙姑,你們也被通緝了?”
要不然她怎麼這樣著急要報信,金道靈看了看小小,這一對少年少女,初出茅廬就被道門通緝,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金道靈臉上一喜:“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咱們都是自家人。”說著把手一抬,示意小小替他解開繩索,“咱們這會兒和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替我解開,也好想想法子逃出去。”
他一面說,一面挑挑眉頭,小小眼皮都沒抬一下,就知金道靈沒打好主意。
她淡淡說道:“你一等我放了你,就會將我制住,用我引開外頭的人,自己就能逃跑了。”
金道靈笑意一滯,沒想到這小姑娘腦子轉得這樣快,嘴上還賠笑:“哪能呢,都說了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要逃一起逃。”
“這法網須得由人操控,陣法符咒加持才有效用,這小院四角必有人站位,隻要擊破一個,這網立時便無效了。”
他還以為謝玄法術功夫都厲害,小小是他師妹,拳腳功夫自然也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