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良不成,重張豔幟。
白雪香這才明白,她以為自己是獵手,沒想到她才是獵物。
眼看著蔣文柏把自己做過的惡事說盡,這才明白女鬼來找她,讓她別嫁蔣文柏,是為了救她的性命。
滿堂賓客看著蔣文柏發瘋,一個也不敢上前去勸。
袁氏嚷嚷著叫人殺雞取血,“蔣文柏”回眸一笑,“咚”一下跳上了屋檐,又整個摔了下來。
摔了個半死,腿骨都斷了,整個人像紙風箏一樣被拎起來,吊到老樹上。
二十年前這樁事裡,沒有袁氏的手筆,戚紅藥有怨報怨,借蔣文柏的口對她道:“這個人的命我取走了,你的命,自有別人有來取。”
說完嬌笑兩聲,笑聲一停,蔣文柏應聲斷氣,身子懸在樹上,一蕩一蕩的。
袁氏眼看丈夫腿也斷了,手也拆了,死得破破爛爛,人軟在地上,半天都起不來,耳朵裡不斷響著那半男不女的告誡“自有別人來取你的命。”
所有目睹蔣家這樁怪事的賓客,都瘋了似的從蔣家跑出來,跑到街上還覺得冷嗖嗖的,不知陰風從哪兒刮起來。
今天一早,蔣家的管事蔣榮就去一陽觀把蕭真人請下了山。
一陽觀的治下,出了這種女鬼索命的事,分明已經找蕭真人作過法,竟還被女鬼害了,蔣家怎肯幹休。
謝玄咧嘴笑了:“走,咱們去蔣家瞧瞧熱鬧去。”
謝玄骨子裡好勝驕傲,又瞧不上一陽觀的作派,同是本教神官,怎麼就非把土地公欺負得連香火都沒有。
他十分樂意看著一陽觀倒霉,牽著小小往蔣家去。
蔣家門口圍著許多人,指指點點闲話不休,俱是聽說有冤魂索命,趁著青天白日來看熱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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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真人悻悻從蔣家出來,蔣文柏的死狀一看就知是厲鬼索命。
今早蔣榮罵進山門,到靈官殿裡大鬧一場,一陽觀將要開真武大帝下降法會,觀中都是長年供奉的功德主。
除了池州本地,還有外地趕來的,落了蕭真人好大的面子。
他抓了女鬼,也沒有細問,就讓兩個徒弟把法袋供在純陽祖師面前,讓兩個徒弟念經,到祖師殿中一看,法袋被老鼠咬破了洞。
清源清正不敢說在蔣家時,女鬼已經逃走,隻推說昨夜守燈火的弟子沒看住,讓燈油落在法袋上,這才召來了老鼠。
蕭真人站在蔣家門口,看見外頭烏泱泱站著這麼多人,拂試道袍,肅正臉色:“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蔣文柏多行不義,非我輩能恕。”
清源清正趕緊接口:“蔣文柏他自己作惡,天要收他,我們師父已經多替他要了兩日陽壽。”
意思就是蔣文柏他的壽數到了,一陽觀作法還讓他多活了兩日呢,他自己作惡,須怪不得別人。
謝玄小小站在人堆中,聽見這番話,也算大開眼界,謝玄摸摸臉皮,他自忖自己已經皮厚得很了,蕭真人這個臉皮,可真是刀槍不入。
蔣家自然不依,蕭真人又道:“便是州府問案,貧道也是這番說辭。”
蔣文柏死得這樣蹊蹺,官府自然要問案,是不是冤魂索命,那還是蕭真人一張嘴就能定案的。
一陽觀雖是本地道觀,卻是紫微宮一陽真人門下,蔣家跟一陽真人相比,不過蝼蟻,撼不動大樹。
謝玄伸手一摸臉,小小便知他心裡想的什麼,一把攥過謝玄的手,在他掌心拍了一下,以示告誡。
謝玄被師妹打了一記,低頭看她,見她細眉擰住,十分不悅的樣子,趕緊哄她:“別氣別氣,我肯定不學這樣,你不打我,師父也得打死我。”
小小聽見謝玄連聲保證,這才消氣,心裡憂愁,師父說師兄性子跳脫,最易移性,果然是真的,還得牢牢看著他才好!
兩人相貌出眾,站在人群中就十分扎眼,剛剛不說不動還好,一笑起來立刻吸引了清源清正的目光,他們在蕭真人身邊耳語幾句。
蕭真人眼睛一眯,目光直刺在謝玄的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老子》
就是天公疼好人的意思啦
小小(打手):不許師兄學壞!
還未出場的師父:我明明說是你師兄一肚子壞水
第10章 紙影戲
清源清一見謝玄,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兩人私下商議,箱子裡就是裝法器的,那香油那饅頭是從何處來的?
想來想去隻有這個小賊!
放跑了女鬼,多添一條人命,他們倆半點沒放在心上,可弄壞了師父的法器,非得被狠狠責罰不可。
看見謝玄站在人群中,臉上似笑非笑,心頭怒起,立時跟蕭真人告狀:“師父,法袋無緣無故破了,必是這小賊弄鬼。”
蕭真人還記得謝玄小小,他還記得那把陽氣極足的桃木劍。
煉化法器十分不易,蕭真人入道門已經三十餘年,也不過一隻法袋一柄拂塵頗得靈性,法袋毀了,他怒意難消。
清源又道:“壞了師父的法袋,可不能放過他們。”
兩個徒弟那番說辭,蕭真人並不全信,他們也逃不脫偷酒憊懶的責罰,可抓賊拿贓,無憑無據的指謫謝玄壞了他的法袋,也不能服眾。
兩個徒弟蠢鈍,看不出那兩個小道士手裡的寶貝,蕭真人暗想,說不準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這把劍的威力。
謝玄耳廊一動,聽見清源清正的話,但他一點不怕,老鼠幹的,又不是他們幹的,有本事就拿出憑據來。
見蕭真人看過來,衝他咧嘴一笑,似是正把清正的話聽在耳中。
蕭真人目光微斂,輕聲喝斥徒弟:“不可胡說,這位小道友通身正氣,豈會作這等事。”他兩步邁下階,走到謝玄身邊。
以道門禮問好,客客氣氣邀請他們:“再有兩日就是真武大帝朝科法會,兩位小友可要前往觀禮?”
真武大帝聖誕是道門大節,修道之人須得在真武大帝像前敬清香,念威靈咒。
小小一把攥住了謝玄的衣角。
蕭真人沒安好心。
她一雙濛濛霧眼盯住蕭真人的臉,把蕭真人看得心中一寒。
這雙眼睛,似乎沒有看他,又似乎將他一眼看了個透,仿佛自己心中在動什麼念頭,在她眼中一清二楚。
不必小小警示,謝玄也知道蕭真人有所圖謀,進了一陽觀還不是任他宰割。
他立時笑了,回了個禮:“多謝知觀相邀,我們師兄妹還有另一樁要緊事,耽誤兩日功夫,法會之前自然要上山拜三清,在祖師爺前上香。”
隻要肯來就行,蕭真人也不勉強他們立刻就上山,一揮拂塵,微笑告辭。
清正跟在後面氣憤不過:“師父!明明是那小賊弄鬼,該拿住他狠揍一頓,您怎麼跟這兩個野道
這樣客氣。”
平素師父就是見著了官府來人,也是一樣冷淡自持,怎麼偏偏就對兩個小賊這麼禮遇。
蕭真人斜了他們一眼,自己這兩個徒弟還真是睜眼的瞎子,寶貝放在眼前,也認不出來。
至於謝玄口中那個不許他們提及道號的師父,蕭真人雖心存疑慮,但道門中脾氣古怪的大有人在,越是古怪就越是厲害,把他們請上山來,探一探虛實。
若真有個厲害的師父,那便結交一二。
要是沒有這個厲害的師父,也能憑白得一把寶劍。
蕭真人一面出城一面吩咐徒弟:“你們倆留下,看著他們。”
清正還不明白蕭真人的心思,清源卻眼睛一轉:“師父可是是瞧中他們身上的東西了?”
蕭真人瞥他一眼:“你倒還不算太蠢。”
兩人正想著將功折罪,願意留下為師父分憂,蕭真人也怕蔣家那個婦人鬧出動靜來。
對兩個徒弟道:“也留神看看蔣家,上頭說要來人,卻不知何時來,你們招子放亮些,可別誤了大事。”
紫微宮掌南道,奉天觀掌北道,兩個道門每隔五年都會派人來巡查門下道觀的功過。
一陽觀屬南道,蕭真人接手一陽觀將近二十年,天高皇帝遠,在池州過得極是舒服,每回來的都是他的師兄弟,這回卻不知誰要過來,不能不打起精神對待。
清源一口答應:“師父放心,保管師父滿意。”
蕭真人騎馬離開,清源清正在街市上找到了謝玄小小。
謝玄牽住小小的手走在長街上,看見有賣冰糖葫蘆的,停下買了一串。
小小張嘴咬了一半,遞到謝玄嘴邊,謝玄把剩下的半個都叼下來,嚼在嘴裡,餘光一瞥,瞥見清源清正跟在他們身後。
謝玄突然長眉一皺:“麻煩。”
小小一時不解,回頭一望,眼前朦朧不清,街市上處處是人,五蘊之氣雜亂,她眨眨眼也還是看不清。
謝玄摟住她的肩頭:“兩條尾巴,咬得倒緊。”
他們是要辦正事兒的,跟的這麼緊,還怎麼辦。
謝玄嚼完山楂,吐出個山楂核,問小小:“想不想演皮影戲?”
小小舔著冰糖葫蘆,輕笑一下,露出兩顆糯米牙:“想!”
小小還很小的時候,被師父馱在肩上進鎮看過一場皮影戲,鄉下班子,皮影做得十分粗糙,可兩個孩子卻看得起勁。
回去之後還時常念叨兩句,師父便趁著酒性隨手撕出幾個紙人,支起白布,給他們“演”了一段皮影。
演的是道士抓鬼的故事,那紙人道士還知道自己跳上跳下,尋一根短樹枝,當劍那樣在手中揮舞,小小紙人,很是威風。
等小小大些,師父就教她剪紙人兒,剪出來的小毛驢能自己在桌子上走一個時辰都不停。
師父還許諾過,等小小再大點,就教他們扎紙馬紙驢,拋出來便能成活物,還能馱著人走。
可還沒等到小小長大,師父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