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菀垂頭看地。
鳳弈臉色鐵青,看著這兩個小鬼。
鳳念咳嗽了兩聲,見他家王叔的臉都扭曲了,唯恐弟弟妹妹挨揍,忙說道,“快別鬧,王嬸累了。”他攬著弟弟妹妹到了一旁,幾個小家伙兒都歪頭看著臉色冰冷的鳳弈。鳳弈走到唐菀的身邊坐下,修長的手臂攬住唐菀單薄的肩膀,居高臨下地看著這群狼崽。
這屋子裡的氣氛頓時冰冷了下來,連換了幹淨的兜兜的皇太孫都抽噎了兩聲,哼哼著不敢哭了。這樣的氣氛裡,太子笑著走過來招待鳳弈夫妻,見鳳弈臉色鐵青,便笑著問道,“這是怎麼了?”
“哎呀,父王也累了。我給父王捏捏腿。”鳳慈狗腿地湊過來給鳳弈捏腿,小身子扭動著格外賣力。
和靜郡主湊過去,吧唧親在鳳弈的臉上。
屋子裡的氣氛煥然一新。
鳳念忙笑著給太子請安,這才拉著南安侯的長子對太子說道,“弟弟瞧著長開了,白嫩嫩的。”小家伙兒已經長了兩天,剛出生的時候跟個小猴子似的,如今也變得白白嫩嫩了起來。
見鳳念十分喜歡自己的長子,太子也笑著摸了摸鳳念的頭,有意無意地看了鳳弈兩眼笑著說道,“你這堂弟是這世上最乖巧可愛的孩子了。”做父親的都覺得自家兒子才是最好的吧。鳳弈勾了勾嘴角冷聲說道,“那是你沒看見我們府裡這幾個。”
旁人也就罷了,鳳念聽到鳳弈“幾個”這樣的話,耳尖兒微微發紅。
他知道,在他王叔王嬸的心裡,他就是他們的孩子。
正是因為知道,因為他們不經意地表達,他才會覺得自己這麼幸福。
“都可愛。”太子覺得自己的兒子是最可愛的,不過和眼紅自己的堂弟爭執呢?他笑著把這件事過去了,又問了服侍的人一些話,顯然是對兒子的起居格外在意的。
不僅是太子在意,這京都就沒有不在意這對於眾人來說格外可貴的皇太孫的。但凡有些地位,覺得自己能在太後面前有一席之地的,就沒有不進宮來給太後賀喜的。
倒是這樣歡騰的氣氛裡,唯獨二皇子府愁雲慘淡,鳳樟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屋子裡,渾身都僵硬了。
他都不知自己已經在這裡枯坐了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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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聽到東宮後繼有人,當聽說太子妃一舉得男,鳳樟本以為自己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當聽說太子有後,他還是被打擊得生命都快碎裂了。
他怔怔地坐在屋子裡,這些天滴水未進,把自己熬得人形消瘦,可哪怕知道這樣不妥,自己應該振作起來,不叫人察覺自己對東宮的這份不敬,應該趕緊往東宮去慶祝太子有後,這才是一個做弟弟應該做的事,可他還是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做到。
他本應該在外人的眼裡露出更高興的樣子,更精神奕奕,為皇家慶祝東宮的喜事,可是這樣往他的心裡插刀子,他心都碎了。
身體都僵硬了,很久之後,鳳樟才慢慢地起身,走到了門口打開了書房的門。
門外頭,明月正一臉焦急地圍著他的大門口在轉悠,見到鳳樟出來,她頓時眼眶泛紅,含淚說道,“殿下想把我給嚇死麼?殿下也應該知道這世上還有我在關心殿下,殿下也別叫人擔心吧。”
她含著眼淚從一旁的丫鬟的手裡端了雞湯給鳳樟,哽咽地說道,“就算殿下心裡難過,可是如今那京都的人都在看殿下的笑話呢!咱們就是為了自己的尊榮,也不能叫他們笑話了去。殿下,該喝雞湯了。”
她在他經受了這樣打擊的時候還對他這樣體貼溫柔,鳳樟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溫暖了,不禁格外感動。摸了摸雞湯的白瓷碗,見雞湯還是溫熱的,鳳樟便接過來對明月說道,“你有心了。還是你明白我。”
還是明月知道他如今最需要的是尊嚴,是叫人不能打倒的尊嚴。
“雞湯怎麼有點苦澀?”他要努力趕緊地變得精神起來去東宮給太子慶祝,之前耽擱了這麼多天,隻怕京都已經有許多人在看他的笑話,或者譏諷他輸不起了。因為要努力變得豐潤幾分,便憔悴得叫人一眼看出來,他將雞湯一飲而盡,咂摸了一下嘴便問道。
“裡頭多用了些人參,給殿下補補。”明月十分溫柔賢惠地說道。
她美眸潋滟,鳳樟心裡不由生出幾分柔情。
當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原來隻有明月還對他一如既往,對他一直都沒有改變。
見到明月,鳳樟難免想到了自己最寵愛的小羅氏。
想到當太子妃生下皇太孫那一天小羅氏一下子暈過去了,鳳樟微微皺眉,卻還是問道,“小羅氏呢?”
“在管家吧。”明月微微蹙眉,如水的目光憂愁地對鳳樟說道,“殿下,羅家妹妹說這府裡頭的賬上沒什麼銀錢了,這可怎麼辦呢?”自從皇帝將鳳樟給禁閉在了皇子府裡,鳳樟就失了皇帝在金銀上的援助,自己也沒有什麼進項。
從前撐得住,大多是因為羅氏在宮中多少能給他添補,還有皇帝因他當初流落在外,補償了他許多的金銀,怎麼也足夠了。可是如今皇帝不給銀子了,羅氏也覺得兒子不怎麼可靠,越發地捏住自己手裡的銀子不給,外頭的朝臣見他失了寵,也不大孝敬了,二皇子府裡難免就艱難了。
明月一提到金銀,鳳樟臉色越發僵硬,他沒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成了至尊至貴的皇子,竟還有一天自己要為了金銀發愁。
想當初他作為落魄人家的子弟為金銀發愁,可他以為自己不會再重復曾經的事了。
可是如今,他卻又一次落到了那樣的地步。
做皇子又有什麼用。
“我去問問母親吧。”鳳樟許久之後才艱難地說道。
無論他與羅氏之間母子有多大的龃龉,他也得先對羅氏低頭。
一文錢憋死英雄漢啊。
如果二皇子府沒錢的事叫外人知道了去,他就真的沒臉見人了。
羅氏出宮的時候皇後並未為難,叫她將自己得到的賞賜還有宮中的許多珍貴的古玩珍寶都帶出了宮,她如今是府裡最有錢的那個。
“殿下……”明月欲言又止。
“怎麼了?”鳳樟心煩意亂地問道。
“宮中不許二皇子府的女眷進宮,如今我們都不能去為東宮賀喜,會不會叫人覺得……”明月是二皇子府身份最高的,是二皇子側妃,可就算是這樣,宮裡也不叫她進去,顯然還在遷怒鳳樟之前的所作所為。
明月其實心裡並不覺得有什麼……她有自知之明,知道東宮就算無子,也輪不到自己的兒子去過繼,因此一心隻想叫兒子繼承二皇子府罷了。聽到東宮生子,她可沒有小羅氏那麼絕望,如今也不過是隨口說了幾句,叫鳳樟知道自己不是有意不進宮也就罷了。
對這件事,鳳樟臉色微微扭曲。
若不是因唐家那兩個女人鬧事,宮中怎麼會對二皇子府的女眷這麼冷漠。
若是當初他娶的是唐菀……
“我想想辦法。”明月為人十分體貼,若是能進宮,太子妃一定會喜歡她。
鳳樟便想見明月給送到宮中去邀寵……雖然太子妃生了,可太子的骨血未必康健,這孩子能不能養大也未可知,他也不是全然沒有翻身的地步。因心裡記掛著先去跟羅氏要點銀子,他匆匆地要走,卻又被明月給叫住了,“殿下,還有唐家姐姐,她……”她剛提到唐萱,鳳樟就惱火地說道,“我不想聽到她的事!”
這樣無情。
當初,為了唐萱願意背叛一切,付出一切,可是如今,卻隻落得個冷冰冰的“不想聽到她的事”。
明月閉嘴,看著鳳樟匆匆地走了,沒有告訴他叫他小心點。
唐萱在唐大老爺下葬那一天被清平郡王命人打得滿臉是血地丟回來,聽說清平郡王還要找鳳樟麻煩……這件事既然二皇子不想知道,那她就不叫人心裡不痛快了。
或許,二皇子如今被打死了,才是她和她兒子母子的好日子吧。
就如唐大老爺的庶長子……唐大老爺一死,唐家長房的家產全都是那庶長子的了,唐萱不也是為了這件事哭鬧不休麼?那樣的生活,簡直就是對小妾和庶子最幸福的生活了。
眼裡露出幾分對唐逍如今佔據長房的羨慕,明月掩了掩嘴角,端走了已經空空的冰涼的雞湯的碗。
她婀娜地走了,鳳樟已經去了羅氏的院子,見羅氏此刻正喜氣洋洋地叫一個丫鬟給自己念戲文,身邊還有人給她捶背,另一側還有丫鬟服侍她喝著十分滋潤的冰糖燕窩,那自得其樂的生活簡直刺眼得厲害。
如今二皇子府裡被羅氏燒得漆黑一片,可是羅氏卻叫人把自己的院子重新修繕,修得依舊格外漂亮,在這樣簇新簇新的雕梁畫棟的院子裡,羅氏的日子自然是不錯的,可鳳樟氣得肝兒疼。
羅氏自己還知道黑乎乎火燒後的院子不是人住的啊?
那她為什麼隻修繕了自己的院子,卻把二皇子府的其他的地方當做沒看見一般?
見羅氏吃得好玩兒的好,整個人精神了許多,連被皇帝叫人賞的板子的傷都好了,還叫兩旁的丫鬟叫道,“去拿骨牌來,我要碰!”
鳳樟搖晃了一下。
羅氏的日子過得好,越發顯出了二皇子府的悽涼可憐。
他臉色扭曲了片刻,慢慢地走進去,見羅氏見了自己露出不悅的樣子,許久之後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母親,多日沒有來給母親問安,你還好麼?”
“好得很。而且知道太子妃生了兒子,我心裡更高興了。”羅氏便說道
這話如同利箭一般刺入鳳樟的心窩。
他看著羅氏就想不明白,為何羅氏的每一句話都能扎到他的心窩裡去。
他們母子是仇人麼?
窒息了很久,鳳樟才艱難地點頭說道,“我也十分為東宮歡喜。母親……”他便對羅氏露出幾分請求說道,“府裡有些艱難,我還得進宮去為太子賀喜,總是要帶賀禮。如今手上有些空虛,您能不能借我一些銀子與古玩?”
他不想計較羅氏隻顧著自己快活不顧二皇子府別人死活了,本想寬容地對待羅氏,誰知道羅氏聽了一會兒,便搖頭說道,“我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