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已經上前給太康大長公主磕頭了。
“這說的什麼話。都說朽木不可雕,若是個榆木腦袋,怎麼教導也是無用。”太康大長公主便將唐逸扶起來,看著他笑著問道,“明年春闱可有信心沒有?”
唐菀就覺得……若說愛屋及烏,因她的緣故她的哥哥才得了太康大長公主的看重,可如今怎麼叫她覺得她還不如唐逸在太康大長公主面前得寵呢?
唐逸依舊羞答答地垂頭,一副青澀少年郎的模樣,然而張嘴卻很不客氣地說道,“有。”
“少年意氣飛揚才好。你如此自信極好。若過於穩重謙遜多了暮氣,反倒有些沒意思了。”太康大長公主便對坐在一旁笑得優雅溫煦的驸馬說道,“陛下在宮中也稱贊了你,說是聽說你今年指點了一個孩子,這孩子竟然中了解元,說你難得是個會教人讀書的,因此還想著叫你去國子監做個國子監祭酒。”
這位置又清貴又地位尊崇,太康驸馬卻隻是笑了笑,一隻手拂過了飄逸雪白的長須對太康大長公主說道,“我已經老邁。教導教導家中的子弟已經足夠了。”他擺明了不願意做官,唐菀覺得這位老人家就算是撫過銀白長須的樣子也帶著翩翩的風流雍容氣度,那是青澀的唐逸,還有鋒芒畢露的鳳弈所沒有的經歷歲月沉澱之後的優美翩然。
唐菀覺得這才叫闲雲野鶴的生活。
太康大長公主顯然是知道他的回答的,並沒有露出意外,目光溫和地說道,“我已經替你婉拒了。”
“還是公主懂我。”太康驸馬溫情脈脈地對妻子說道。
唐菀呆呆地看著這兩位皇家大長輩,一瞬間突然明白了大公主在自己和鳳弈面前的心情。
在她愣神兒的時候,太康大長公主已經轉頭用更加溫和的表情對依舊羞答答的唐逸問道,“你既然明年要下場春闱,那唐家可不是什麼安生地方。要春闱,沒有個清淨的環境怎麼行。不然……你就留在公主府,給你開個院子,我撥幾個人服侍你,你好好閉門讀書。公主府裡什麼都有,不僅有書,還有驸馬指點你,你覺得如何?”
她的話格外慈愛,唐菀聽著頗為耳熟,覺得怎麼這話仿佛自己說過呢?
下一刻,她又瞪圓了眼睛看著太康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這是在跟郡王府搶人麼?
她二哥哥竟成了香饽饽?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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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唐菀就算是再傻也覺得哪裡不對了。
太康大長公主顯然不是因為喜歡她因此才喜歡唐逸。
愛屋及烏仿佛是唐菀自作多情,想多了。
她看著太康大長公主對唐逸十分溫煦慈愛,頓了頓,轉頭看向鳳弈。
鳳弈看著這個笨蛋。
總算還沒有笨到底。
“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因為唐逸婉拒了太康大長公主的盛情,跟著唐菀和鳳弈一同回了清平王府,看著堂兄笑容滿面地回了他的升平院,唐菀才好跟鳳弈說話,隻坐在鳳弈的懷裡,伸手攬著他的脖子小聲說道,“姑祖母仿佛很喜歡二哥哥似的……難道是想要二哥哥給她做孫女婿?”
說起來,太康大長公主府的顯赫與榮耀都在大長公主一人身上。
無論是太康驸馬還是下頭的子弟,大多不過是擔任一些清貴闲散的差事,若是有朝一日大長公主不在了,那大長公主府的門楣就要黯淡幾分。因此,太康大長公主並不會執意要將自己的孫女嫁給豪門大戶,隻看人品罷了。
正是因為這樣,唐菀便咬著嘴角想了想,之後對鳳弈為難地說道,“可是我記得都有了人家。”
她倒是記得上一世太康大長公主有個孫女姻緣不順早逝,可這輩子的大長公主又不會未卜先知,怎麼會為孫女另選一個夫君。
鳳弈見她懶懶地靠著自己,臉頰雪一樣白皙,便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臉頰才說道,“姑祖母府裡還有一個丫頭,當親孫女養大的。”
“誰啊?”唐菀見太康大長公主府養著誰鳳弈都知道,就猜想這姑娘大概不是沒有來歷的。
不然,以鳳弈的性情怎麼會理會那是誰。
“先帝膝下當年有好幾個兒子,景王與安王運氣好,活了下來,可是卻也有死在了前朝儲位之爭裡的皇子。姑祖母府裡養著一個先帝的孫女。”鳳弈便對唐菀耐心地說道,“這丫頭是先帝第六子靖王的獨女,靖王性情平和,在朝中並無建樹,當年也並不是爭奪儲君之位的皇子之一。隻是你也知道,當初先帝貴妃亂政,又有皇子奪嫡,朝廷亂得很,靖王就被牽連在其中,被先帝奪了王位廢為庶人,抑鬱而死。他的王妃跟著病故,隻留下了一個獨女被姑祖母收養,先帝貴妃動這丫頭不得。”
而且先帝貴妃就算是想將先帝的皇子們都趕盡殺絕,卻也懶得去收拾一個沒有前程沒威脅的女孩兒,因此才叫這女孩兒在太康大長公主的庇護之下保住了性命。
因為靖王死前已經被先帝給廢了,這姑娘雖然是皇家血脈,可是卻沒有爵位,更沒有根基,太康大長公主在她的婚事上就很發愁。
若是嫁給尋常人家,那就是鳳凰墜落雲端,實在是叫太康大長公主有些心疼。
可若是將這女孩兒嫁入豪族……她父母雙亡,既沒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也沒有根基爵位,連母族都待她冷淡,說起來高門大戶也未必能願意娶她。
再加上先帝與先帝貴妃尚在的時候,誰敢娶靖王家的女兒,那不是成心跟先帝過不去麼。
這一來二去就耽擱了她的年紀。
如今這女孩兒已經十七了,還管鳳弈叫一聲堂兄呢,不過鳳弈從前對她關注不多,僅僅知道太康大長公主府裡有這麼個人罷了。
當初見太康大長公主對唐逸這麼親切,他就想到了這個堂妹。
“可為何是二哥哥呢?二哥哥是庶子……難道姑祖母不擔心委屈了金枝玉葉麼?”
“靖王的王爵是先帝給廢了的,當初雖然是一件冤案,不過卻也沒有證據為他翻案,陛下也沒有法子剛剛登基就把靖王平反。她雖然是皇家金枝玉葉,可誰知道靖王的事如今在陛下心裡怎麼想,想必京都這些世家也對她有些避忌。”
鳳弈便耐心地給唐菀整理著鬢角的一縷頭發,頓了頓,修長的手忍不住摩挲著她的臉頰說道,“你堂兄雖然是庶子,可是人品好,學問……如今看也是好的。又有你這個堂妹彼此扶持,日後的前程是不必說,就算不可能平步青雲,可也一定會在朝中有他一席之地。隻要他果真人品好,自然會善待自己的妻子。他是庶子出身,便也不會嫌棄這丫頭是個沒有身份的。更何況你堂兄生得討人喜歡。”
唐逸生得俊俏。
雖然世人都口口聲聲說不會以貌取人,可是生得好總是會叫人更加另眼相看。
太康大長公主好歹養了這丫頭這麼多年,怎麼會不心疼,不疼愛?
必然是要將她嫁給一個自己覺得優秀的才俊。
唐菀便咬了咬嘴角。
她上一世的時候對這位靖王府裡的金枝玉葉並沒有印象,當初也是聽別人說,說太康大長公主曾經有一樁傷心事,一手養大的孫女兒姻緣不順抑鬱早逝之類的。
隻怕說的就是這位金枝玉葉吧。
因為並未見過這位鳳弈的堂妹,唐菀猶豫了一下才說道,“能被姑祖母養大並且操心她的婚事的姑娘,我相信是個好姑娘。若是……若是她與二哥哥有緣分,那我願意幫著二哥哥張羅這門婚事。”太康大長公主養育了這姑娘,能跟在人品端肅的大長公主身邊的姑娘,品行必然無可挑剔,隻要唐逸與這姑娘能看對眼,那唐菀就覺得太高興了。
總比上輩子唐逸打了半輩子光棍兒強得多。
不過前提還要她堂兄是真心喜歡這位姑娘才好結親。
她不想用所謂的恩情、親情或者“為你好”來對唐逸的人生與婚事指手畫腳。
婚事隨唐逸和那姑娘自己的緣分吧。
不過太康大長公主並沒有考慮如今已經是廣陵侯,人品也極好的李穆,倒是叫唐菀有些疑惑。
李穆可是比唐逸更加身份貴重,到底身上連著爵位呢。
“阿穆在姑祖母的心裡與鳳家人沒什麼兩眼,將皇家女許給阿穆,姑祖母心裡覺得過不去這個坎。”鳳弈便耐心地說道。
李穆給皇帝當了十幾年的兒子,一直以鳳家的人自居,就算如今已經回歸李家,可是在太康大長公主這樣生性刻板的老人家的眼裡,李穆跟親孫兒沒什麼分別。
既然如此,李穆怎麼能娶皇家之女呢?
唐菀心裡默默地同情了李穆一下。
……就因為被皇家養了十幾年,大概還要繼續打光棍兒了。
“既然是這樣,我瞧著姑祖母似乎對這婚事也不著急,怕是也想瞧瞧二哥哥明年下場的結果吧?”見鳳弈微微頷首,唐菀便吐出了一口氣小小聲地說道,“怪不得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呢。”
若是能金榜題名,那媳婦兒會有,前程會有,什麼都會有的。唐菀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笑著伏在了鳳弈的懷裡,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對鳳弈笑眯眯地說道,“這事兒等二哥哥春闱後再告訴他吧。我擔心他一向腼腆,再不好意思了,讀書也分了心去。”
她一臉天真懵懂。
鳳弈嘴角微微抽搐地看著這笨蛋。
唐逸那麼狡猾的性子,怎麼可能看不出太康大長公主對自己的態度過於慈愛。
若是沒看出太康大長公主對自己的態度慈愛異樣,唐逸還用得著今天羞答答地,仿佛若無其事地順著太康大長公主的那幾個兒媳,一臉天真懵懂地把自己的出身來歷說了,還一臉羞澀地憧憬了日後成親以後如何如何善待自己的媳婦兒,一句“不納妾,守著妻子一個過一輩子”說了不下十遍……難道真的當唐逸是個大漏勺,那麼傻,被套著套著就逃出真心話不成?
太康大長公主又不是霸王硬上弓的性子,若唐逸不是也羞答答地有願意這門婚事的意思,她也不會表露的這麼明顯。
雙方都這樣默契了,唐菀還覺得堂兄是個腼腆的人……
不過眼見唐菀高興的樣子,鳳弈頓了頓,便微微頷首說道,“你說得對。先瞞著他,不必叫他知道。”
唐菀便急忙點頭,又板著細細白白的手指想著自己未來有許多事要忙碌。
過年的時候要見到她的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