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大公主與唐菀進門,皇帝臉色稍稍柔和了幾分,忍著氣對大公主與唐菀說道,“去一旁坐著吧。這件事宣平是苦主,難得南安侯護著宣平,沒有叫宣平吃虧。這混賬!”一想想南安侯跟自己說的事,皇帝就忍不住氣血翻湧。
女子的清譽多麼重要,就算是公主也不例外,可是羅嫔做母親的怎麼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詆毀自己的女兒?
皇帝的手微微發抖。
見他氣成這樣,唐菀心裡一慌,忙看向鳳弈。
皇帝的身體可不能經得住這樣的怒氣吧。
鳳弈一雙鳳眸掃過唐菀那求助的眼睛,抿了抿嘴角便上前走到皇帝的面前說道,“陛下不必動怒。這件事是非黑白,自然得與羅嫔當面對質。隻是若為了羅嫔氣壞了自己,陛下得不償失。不過是一個嫔妾,何至於這樣惱火。”
他擺明了一副看不起羅嫔的樣子,唐菀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樣直率的她的郡王。她本以為勸慰皇帝應該和風細雨,溫溫柔柔地勸皇帝不要動怒,可是她忘記了,鳳弈是有溫柔,可是那點溫柔顯然沒有用在皇帝身上的意思。
皇帝本來也在動怒,可是聽到鳳弈這樣簡單粗暴的話,又看到下頭唐菀目瞪口呆的樣子,沉默了片刻,忍不住悶笑了一聲。
他漲紅的臉慢慢地緩和了下來。
“你們也坐吧。朕不會生氣。”鳳弈說得其實也沒錯。為了個嫔妾就這麼生氣,太浪費了他的怒氣。或許是因為鳳弈這樣簡單卻直接的勸慰,皇帝頓了頓,叫兩旁嚇得不得了的內侍給自己重新上茶,喝了兩口的功夫,才見羅嫔帶著鳳樟夫妻戰戰兢兢地進來。
見了羅嫔,皇帝本就眼底一冷,然而見到鳳樟身後的唐萱,皇帝越發皺眉,深深地看了鳳樟一眼,卻並沒有說什麼,隻看著羅嫔愣愣地問道,“朕今日聽到一些匪夷所思之言,因此要你與朕說個明白。”
羅嫔戰戰兢兢地站在那裡,竟不敢開口。
皇帝也不在意她畏懼什麼,隻冷聲問道,“今日,你在南安侯的面前口口聲聲說羅家子弟與宣平有青梅竹馬的情意,是也不是?”
羅嫔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在皇帝此刻嚴厲的目光裡窒息了,垂著頭低聲說道,“是的。”她第一次感受到皇帝的可怕。說起來這些年在冷宮,皇帝一直都是一個性情溫和體貼的好人,從不動怒,也總是會對她哭哭啼啼表示諒解,總是說對不住她……她從未想過皇帝會用此刻冰冷的目光看著她。
當迎著皇帝冰冷的眼睛看下來,羅嫔便急忙抬頭對皇帝說道,“可是我生陛下的氣,生宣平的氣罷了!陛下,宣平是我的女兒,為何賜婚卻並未問及我的意思?陛下自說自話,就把宣平賜婚給南安侯,我當初對陛下說什麼來著?我不答應這門婚事,可是陛下卻將我的意見置之不理!因為這樣,我才氣宣平,才氣陛下的呀!”她捂著臉哭起來。
當初大公主揭穿了羅家大公子的時候,羅嫔就對大公主和南安侯的婚事表示過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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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皇帝根本不聽她的,直接賜婚,這將她這個生母置於何地?
“你的確對朕說不答應這門婚事。可是宣平是朕的女兒,朕願意這門婚事,難道還要問你的意見?”皇帝這話很無情了,羅嫔不敢置信地看著會對自己這樣無情的話的皇帝,卻見皇帝已經微微抿緊了嘴角看著羅嫔繼續說道,“而且,你隻是因為這樣,因此才要壞宣平的婚事?那當初你口口聲聲說宣平與羅家那下作的東西有婚約,還有定情信物,要把宣平嫁給那麼一個小畜生,這又怎麼說?什麼時候,朕的女兒成了你要獎賞娘家的道具?什麼時候,朕的女兒的婚事由得你自作主張?由得你來擺弄?你把朕,把皇後當成什麼?你配答應宣平的婚事給別人麼?”
這一番話如同狂風暴雨,叫羅嫔沐浴其中,驚駭莫名,竟然分不出自己此刻正惶恐悲憤於皇帝的哪一句話?
“陛下,你,你說什麼?”羅嫔覺得自己大概聽錯了。她的女兒的婚事,皇帝覺得她沒有資格插手?
“朕在說什麼,難道你聽不明白?哄騙宣平與羅家的婚事的時候,朕看你明白明得很!可憐宣平還當你是母親,那麼護著你,你做了這樣的事,她竟然還為你隱瞞,想要護你周全。可是你今日把她的一番好意全都給糟蹋了!你在看誰?!這件事不是宣平說的!”
見羅嫔霍然怨恨地看向大公主,皇帝的心都冷了。
倒是南安侯在一側冷冷地說道,“這件事是我稟告了陛下。當日娘娘哄騙公主,公主傷心欲絕,卻不想辜負羅家當年雪中送炭,因此要與臣斷絕。隻是臣不甘心,暗中調查羅家,才調查出了這樣驚天之事。公主一句話都沒有對陛下說過,都是臣做的。”
唐菀聽著南安侯的話,偷偷地,心虛地扭了扭手指。
南安侯這麼說,仿佛她在這件事裡還蠻清白的。
她松了一口氣,便看向驚怒交加,捂著心口哭起來的羅嫔。
“陛下,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陪伴陛下十幾年,可是陛下如今說我不配,說我沒有資格……陛下叫我的尊嚴放在哪兒?”羅嫔捂著心口哭著質問皇帝,皇帝卻被她這樣胡攪蠻纏給鬧得受不了了。
就在一旁,鳳樟臉色忽青忽白,看著皇帝冰冷的目光,又看著羅嫔那傷心越近的模樣,他猶豫著不知該怎麼說,隻是唐萱站在一旁看著羅嫔傷心也就,皇帝似乎有些不忍心的樣子,急忙上前福了福說道,“陛下,兒媳有話想說。”
她抬起頭,用天真而且無畏的目光看著皺眉的至尊,雪白的臉上滿滿的都是真摯地問道,“陛下為何要這樣叫娘娘傷心呢?其實娘娘也是一番好意呀。”
皇帝冷冷地看著唐萱,許久之後看向二皇子沉聲說道,“朕尚且沒有兒媳。”
這話叫唐萱的臉兒一白。
鳳樟竟在皇帝的盛怒之中不敢抱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說一句強勢的話,隻能站在一旁不吭聲。
“我知道陛下為何厭棄我,可是我與我家殿下情投意合,愛情是沒有罪過的。陛下不理解我與殿下,不承認我沒有關系,可是隻要我和殿下之間是真摯的,我就不在意。”唐萱美麗的臉上此刻布滿了傷心,看著冷笑起來的皇帝含淚說道,“可是無論如何,我今日都要為羅嫔娘娘說一句公道話。陛下對娘娘公平一點吧。娘娘陪伴了陛下十幾年,她也是陛下的妻子呀!為何陛下不能對娘娘寬容一些,多給娘娘一些安慰呢?陛下可知道娘娘如今病了?她的憔悴,她的痛苦,都是來源於陛下對她的冷漠,她是需要陛下的疼惜的呀!”
羅嫔聽著這麼暖心的話,頓時哭得更大聲了。
皇帝目瞪口呆地看著唐萱。
唐萱看他被自己說服了,便微微擰緊了優美的眉梢兒,憂愁地說道,“就算娘娘哄騙了公主,可是本心卻是疼愛公主,是好心的呀。”
她對冷眼看過來,仿佛是在看臭蟲一樣的南安侯福了福才難過地說道,“娘娘也是不忍公主所嫁非人。侯爺固然很好,可與公主並不匹配。娘娘做母親的,怎麼會願意自己的愛女嫁給侯爺,而不是品貌相當的勳貴子弟呢?別人家的子弟娘娘不放心,可自家的子弟品行都是了解的,自古姑表做親親上加親,公主下嫁回到母族,表哥做夫君,舅母做婆婆,大家都會把公主當做掌上明珠,這難道不是公主一生的幸福麼?”
她真誠地看著大公主,仿佛要得到大公主的贊同。
這樣顛倒黑白,完全是唐萱最擅長的。
唐菀早就知道她是個什麼人了,便在一旁輕聲問道,“知道自家子弟的品行?什麼品行?偷偷養一個花魁的品行?還是把這花魁丟給弟弟的品行?”
這話叫唐萱忍不住看著唐菀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說道,“二妹妹,為何你如今變成這樣醜陋的嘴臉?祖母與母親教導我們的話你都忘記了不成?寬恕是一種美德,女子也應該不嫉妒,要懂得原諒的偉大呀。”
她用失望的模樣看著唐菀低聲說道,“不過是一個外頭的花魁,那也是個可憐女子,為何不能給她一個容身之地,而是要趕盡殺絕,要獨佔自己的夫君呢?難道日後郡王要納妾,二妹妹也要嫉妒不成?”
她此刻又美麗又聖潔,見唐菀看著她不吭聲,便輕聲說道,“而且,那也隻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女子。難道公主連這樣的一個女子都容不下麼?娘娘並未將這樣的一個女子放在心上,而羅家公子除了這件事之外,人品還是無暇的。羅家二公子願意替兄長收留那花魁,也是兄弟情深啊。”
大公主沉默地看著用最天真善良的語氣說出這一番話的唐萱。
她這些話太動聽,太深明大義,仿佛反駁一句,就是大公主並不善良。
這一刻,大公主突然一下子明白了唐菀曾經提到唐萱時的評價。
天真又殘忍,用善良的面孔做著所有傷害別人的事。
而此刻,唐萱說的每一句話都叫人無從反駁,甚至傳揚出去,都是二皇子妃善良平和,二皇子妃心胸開闊。
對於這樣的人,大公主發現還得叫她嘗嘗這些事落在自己身上時的感覺。
就比如那個……廣陵侯府的明月?
大公主眯著眼睛看著唐萱,一時沒有開口說話。
唐萱如果以為她如同唐菀那麼好欺負,隻給她兩個耳光就能結束,那就太天真了。
在她冰冷的目光裡,羅嫔和鳳樟都被唐萱這份美好感動了。
羅嫔也就罷了,更多的是逃出生天的慶幸,而鳳樟隻覺得自己見到了天上的天女一般。他痴痴地看著這樣美好的妻子,隻覺得心中柔情萬種,然而皇帝卻已經平靜地開口。
皇帝似乎從未見過唐萱這樣的女子,因此在驚駭過後,便開口說道,“既然你這樣同情那花魁,今日,朕就做主,叫羅家將那花魁轉送給二皇子。二皇子與羅家子弟乃是表兄弟,接手一個可憐的女人不僅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是兄弟情深的表現。唐氏,你的話朕已經全都明白。你這麼善良寬容,會好好對待這個女子,在二皇子府給她容身之處的,是不是?”
皇帝說到這裡,重新靠進了龍椅裡,居高臨下地看著一臉震驚,不敢置信抬頭看著自己的二皇子。
鳳樟的臉色仿佛被雷劈過一般。
皇帝卻看著他,緩緩地說道,“二皇子,你說的沒錯。唐氏的的確確是個特殊的女子。你願意娶她……”他皺了皺眉,沉默很久才慢慢地說道,“朕開始相信你們是真愛了。”
不是真愛,怎麼會瞎了二皇子的狗眼,娶了這麼一個匪夷所思的女人。
第70章
“父,父皇?!”
鳳樟覺得自己聽錯了。
明明他的妻子說了那麼感動人心的話,可為什麼結果會是這樣。
為什麼皇帝要把一個被羅家兄弟染指過的花魁丟到他的皇子府裡。
這件事皇帝並沒有叫人隱瞞的意思。
如果叫京都的人知道,他的臉面何在?
那豈不是成了笑話?
鳳樟臉色慘白地看著皇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那一切。
明明他剛剛得到皇帝的寵愛,可為什麼一轉眼,皇帝就對他改變了模樣?
難道這就是君心難測麼?
唐萱的話,到底哪一處惹惱了皇帝?
難道是因為唐萱覺得大公主要嫁給羅家大公子,叫已經賜婚大公主與南安侯的皇帝感到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