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隻有二哥哥對我很親近。”唐菀扭了扭衣擺低聲說道。
她猶豫了一下又繼續說道,“還有三妹妹。”
唐三姑娘唐艾是長平侯的庶女,與唐菀都是長平侯府的邊緣人。
她的生母尚在,不過因為老實木訥並不得長平侯的寵愛,因此在唐家過得也算不上是好日子,到了如今也隻不過是個通房丫鬟而已。
長平侯夫人那樣的人,對太夫人唯唯諾諾,對魏姨娘是恨著又不敢動手,可是對唐三姑娘這樣一個生母無寵無靠山的庶女就隨意欺凌。更何況長房隻有兩女,嫡女唐萱,庶女就是她這位三妹妹唐艾,長平侯夫人自然也厭惡她幾分,唯恐她奪了唐萱的光彩。
想到唐艾上一世那短暫的人生,唐菀頓了頓,不由想到了當自己從山中回到唐家的時候,唐家的人裡隻有她這個三妹妹偷偷地叫人送了燕窩過來,又問了安。唐艾很膽小怕事,從不敢在大家的面前擺出和唐菀親近的樣子,可是不管怎樣,唐菀記得她的這份善意。
哪怕隻是微弱的善意,可是對於唐菀來說也足夠了。
她垂著頭想了一會兒,便對鳳弈小聲問道,“阿奕,你的軍中……或者認識的人裡面,有沒有人品好些,會善待妻子的人呀?”
“做什麼?”鳳弈警惕地問道。
難道笨蛋要爬牆了?
“我隻是想著三妹妹隻比我小了不到一歲。”唐菀垂著頭有些無力地說道,“雖然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大伯父是個貪慕權貴的性子,大伯娘又是個對打壓算計庶出的,我擔心她日後婚事不堪。你身邊有沒有那樣的人?不必十分顯赫,王孫公子的,可是能善待她,別看不起她庶出的身份就行了。”
她這個堂妹上一世亡故的時候掙扎著在她的面前落下眼淚,她握著她的手不能閉上眼睛的樣子,都叫唐菀覺得,既然唐艾並沒有帶給她過什麼傷害,那若是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幫助一個無辜的女子,還是就幫幫她吧。
她這樣心軟,見不得人過得壞,也見不得長平侯夫人作踐一個無辜的女孩子的一生。
鳳弈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他覺得唐菀的心裡埋藏著巨大的秘密。
可是這又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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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意她的隱瞞,因為就算她隱瞞著秘密,可是她卻還是相信著他,依賴著他。
“我叫人留意著。”見唐菀仰頭對他笑了,鳳弈哼了一聲,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想到二房的那些鋪子裡的虧空,他便對一旁站著,一臉茫然,顯然也不清楚她們家姑娘心裡藏著秘密的素月淡淡地說道,“叫長平侯自己進來。其他的貓狗,本王懶得見。”
長平侯腦子大概是有些病症,不然怎麼會覺得自己可以做一位實權郡王的主,還敢自作主張把兒子送到他的面前來給他看?
怪不得這種廢物不能在朝中立足,如今隻能帶著幾個清客風花雪月。
這麼想想,唐逸倒算得上是唐家的一股清流,鳳弈想到這裡便對唐菀說道,“唐家之中,唐逸還算是個人才。怪不得太康姑祖母誇他。”
“大長公主在你的面前誇他了麼?”唐菀見素月領命去了,不由急忙對鳳弈問道。
“不是在我的面前,是在太子的面前。說他與李穆都是極聰慧,而且沉得住氣的。”宣平大長公主誇獎李穆倒是常事,畢竟她曾經把李穆當做皇帝的次子看待,打小兒的看顧的情分在裡頭。不過能這麼誇獎唐逸,倒的確是難得。
鳳弈百思不得其解,皺眉說道,“難得他入了太康姑祖母的眼。”太康大長公主歷經三朝,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從前有多少年輕俊傑也沒見太康大長公主這麼喜歡,這麼誇獎過,仿佛是對自家孩兒一般,真是奇怪了。
唐逸雖然出色,可是也沒有出色到叫一位見慣了朝中風雲的大長公主這樣青睞的地步。
難道是因為上了年紀,因此也心軟了?
唐菀卻更加高興起來。
“我就知道二哥哥會得人喜愛。他就是這樣的人。”她興致勃勃地說道。
鳳弈就不說什麼了。
倒是此刻,長平侯灰頭土臉地進來。
他進門的時候,門口處一個穿著簇新的錦衣,面色卻抑鬱的高挑的錦衣青年的臉一晃而過,眼底帶著幾分不甘。
不過既然是清平郡王不叫他進門,那也無人敢在這裡吵鬧,長平侯滿懷抑鬱地進來,回頭看見心愛的長子被攔在門口,當他回頭看去的時候,青年的臉上明明格外黯淡,可是卻為了不叫他這個做父親的為難,便急忙露出了一個笑容,仿佛是叫他不要為自己擔心。
看到長子這樣貼心,長平侯心中微微一痛,不由想到魏姨娘哭著在他耳邊說的那些話。她說大公子委屈,因為隻有一個庶子的名分,因此在外叫人看不起,在外頭永遠都不能名正言順,要低人一等。
竟果然如此。
沒見因他是庶子,因此清平郡王都嫌棄他身份低微,不肯叫他上前拜見。
一想到魏姨娘這麼多年溫柔體貼,一向是他的解語花,卻為了這件事哭得梨花帶雨,長平侯心裡莫名不是滋味兒。
因……長子是庶子的緣故,如今侯府之中還沒有繼承人。
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叫魏姨娘母子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
如果能定下世子的名分就好了。
心裡想著這些事,長平侯臉色便有些陰晴不定。
他走進了唐菀這狹小的院子,一抬頭就看見清平郡王正和自己的侄女坐在院子裡,眉目冷冷地看過來。
見到他們這未婚的小夫妻格外親近的模樣,長平侯目光閃了閃……他今日刻意帶著庶長子唐逍過來拜見清平郡王,並不是心血來潮,而是因為他已經從府中下人的口中聽到太康大長公主和唐逸的那幾句交談。
太康大長公主說,太子曾經宣召唐逸去東宮當值,卻被唐逸拒絕。
長平侯如今想想都覺得痛心疾首。
唐逸自己腦子不清楚,簡直就是壞了他的好事。
太子既然通過清平郡王宣召唐家子弟,這說明太子十分看重清平郡王與唐家的姻親。
唐逸自己不願意去東宮,為什麼不把這差事舉薦給他的兄長?
也就是唐逸跑得快,如今已經回了書院,不然長平侯恨不能打死這麼敗家的逆子。
如果唐逍能頂替唐逸在太子的面前得了倚重,那他這個父親返回朝堂也指日可待了。
隻是如今這前程被唐逸推掉,卻並未打消長平侯心中的渴望。
在他看來,既然太子因清平郡王的緣故連唐逸都看得上,那比唐逸更出色幾分的唐逍應該更會被太子看重。不過這都得先入了清平郡王的法眼,正是因為有這樣的顧慮,他才帶著庶長子來了,卻被清平郡王因長子庶出因此拒之門外。
因為這樣的態度,長平侯忍了忍,到底忍不住對冷眼看著自己的鳳弈勉強笑著說道,“小兒就在門外,本是想給郡王請安的。”
“呵……”鳳弈冷笑了一聲。
他懶得說話,可是隻有一個笑聲,卻令長平侯面紅耳赤了。
“郡王。”他鼓起勇氣想要和清平郡王親近親近,日後姻親也好走動。更何況如今唐菀在宮中正是個小紅人,而且清平郡王瞧著也格外喜歡唐菀,這就比那個在得知長女唐萱受了太康大長公主責罰,如今躲著不肯見人,這樣難堪正需要有人撐腰的時候卻人影都不見的二皇子瞧著真心實意多了。
想到長女唐萱因太康大長公主的懲治,如今在京都之中落下一個“長舌婦”的名聲,長平侯就覺得惱火得厲害。
他最近但凡出門,必然會有人過來好奇地問他是怎麼養出一個長舌婦的。
尋常的長舌婦,可招惹不到叫太康大長公主勃然大怒,下令掌嘴的地步。
因為唐萱受了懲戒,長平侯丟臉丟得京都側目,這比當初唐萱強搶妹婿更叫他覺得丟臉。
更叫他氣惱的是,二皇子明明知道京都裡最近都在流傳著什麼關於唐萱的傳聞,卻不見個蹤影,聽說連日進宮,也不知在宮中折騰什麼,忙得連見唐萱一面都不肯。
明明……隻要他上門來看望唐萱,表示無論唐萱怎樣他都不會在意,都深愛著她,那長平侯府都不會這麼丟臉。
“你閉上嘴。本王有話要告訴你。”鳳弈叫他進來不是為了聽他的殷勤奉承還有委屈的,打斷了長平侯的話,便更加冷淡地說道,“二房留下的家產。”
“這些我已經歸還了。”長平侯忙說道。
鳳弈卻隻當聽不見,繼續說道,“本王王府的賬房清點二房在外家產時,遇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財物不翼而飛,被人盜竊走了。”看著長平侯一下子震驚了的樣子,他便冷淡地說道,“你也不必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沒有你的吩咐,那些下人怎麼敢這麼欺凌我的王妃。”
長平侯也別擺出一副壞事都是被人做他毫不知情的白蓮花的模樣。
不然,長平侯夫人霸佔二房家產那麼多年,長平侯怎麼全然沒有想過歸還這份家產給唐菀?
長平侯夫人固然令人厭惡,不過長平侯也不是清清白白,因此當看到長平侯想要反駁,鳳弈便冷冷地說道,“這件事,本王不和你分辨,本王正在養病,沒有那麼多闲工夫和你掰扯。我已經將唐家犯事的下人送去了衙門,是非黑白,經官吧。”
“什麼?!”
長平侯驟然聽到這樣的晴天霹靂,隻覺得雙耳嗡嗡作響,看著目光冰冷的清平郡王頓時膝蓋一軟,頓時跪在了地上。
他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為長子委屈。
長平侯此刻隻覺得五雷轟頂一般。
清平郡王太狠了,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