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那幾個屋子,又有些後悔,此刻看著兩個嬤嬤直奔那幾個屋子去了,不由色厲內荏地對唐菀說道,“二姑娘莫非不想按規矩來麼?!我勸姑娘不要這樣霸道!這庫房裡都是唐家百年積累,若是丟了少了什麼,姑娘可說不清楚!”
她此刻說出這樣的話,唐菀便看著她微笑起來。
“所以我才不是一個人來的呀。”她柔和地看了看同樣微笑的青霧,對這臉色微微一變的婆子說道,“有宮中的見證,除了二房的產業,我什麼都沒碰。至於庫房裡丟了什麼,那都和我沒有關系。莫非你懷疑宮中,懷疑皇家盜取區區唐家的一點點財產不成?”
她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就在這個時候,庫房的院子裡傳來幾聲巨大的砸門的的響聲,之後,就聽見大門碎裂的聲音,兩個嬤嬤半晌之後遊刃有餘地走出來,鄙夷地看著這婆子說道,“咱們宮裡可看不上唐家這麼寒酸。”她們在宮中做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不過是幾個上鎖的庫房的門,不過幾腳就已經把庫房的門踹得不見蹤影了。
那婆子看著空蕩蕩的庫房大門的位置,一時呆住了。
“你,你……太太不會饒了你的!”
“那我等著。”唐菀正想叫同樣開心,一臉雀躍的丫鬟們進去搬東西,卻見青霧笑著說道,“剛剛郡王才命人過來,說要給姑娘幫忙。我已經叫人在外頭等著了。”
她沒有叫唐菀的丫鬟進庫房的院子,免得唐家真的丟了什麼,這黑鍋就扣到唐菀的頭上,隻叫了幾個不知何時就在外面待命的高大英武的侍衛到了院子裡,對那個已經嚇得不知所措的婆子緩緩地說道,“這都是清平王府的精銳,如果你覺得他們會盜取你們唐家的財物,那清平郡王說了,歡迎你們去郡王府找他討要財物。”
敢去清平王府討要失物,說是清平王府的人偷了唐家的家產,那唐家人的膽子還真的夠大的。
青霧都壞心地想,如果唐家真的有這個勇氣就好了。
清平郡王不斬了他們的腦袋就奇怪了。
那婆子已經說不出話。
幾個清平王府的侍衛給唐菀請安,目不斜視,如狼似虎地衝進了幾個庫房,將十幾個大大的紅木箱子抬出來送去了唐菀的院子。
另一側,唐逸匆匆趕過來,見到唐菀踹掉了庫房的門,清雋的臉上不由露出細微的笑意。
他本該前幾日就回書院去讀書了,可是因二房的家產尚未清點,唐逸便留了下來,免得長平侯夫人鬧什麼幺蛾子。
果然,長平侯夫人就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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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母病了,做庶子的想走都不能走了。
總不能為了自己的功名利祿,就連嫡母都不侍奉,做個不孝的兒子。
因此唐逸就留了下來,正好還想和青霧說說長平侯夫人不肯歸還二房產業的事,由青霧的嘴往宮裡透個話兒。
沒想到沒來得及他開口,唐菀自己就幹脆地把這件事給辦了。
“沒事,你做得對。既然父親答應歸還二叔二嬸的產業給你,而太太又不巧病了,那你不勞煩太太自己來拿,也是關心太太。”唐逸見唐菀的目光落在餘下的幾個庫房,不由眼神有些晦澀。
這些庫房裡,除了那幾十個箱子裡都是金銀寶石與古董字畫,餘下的庫房裡收著的都是上好的紫檀木……那是唐菀的父親母親在唐菀出生之後,因愛極了自己的女兒,便開始費心張羅著到處採買收集的最好的紫檀木,是預備著給唐菀日後打陪嫁的家具的。
紫檀木極為珍貴,不好得,這些庫房裡的紫檀木足夠唐菀打一副最好的家具風風光光地帶去夫家了。至於餘下大件的擺件兒,如屏風炕屏之類的,也都是格外花了心思,還有幾個屏風繡的是十分難得的雙面繡。
唐逸便垂了垂眼睛。
他那位二叔在過世之前一直都在外放,也曾經在江南為官,因此留給唐菀的家產之中,各處難得稀罕的玩意兒不少。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知道長平侯夫人為何這麼不願意歸還。
這樣體面又在京都算得上是稀罕的嫁妝,就算是有些物件兒因為過去了十多年因此算不上新穎,不過卻還是貴重的。
嫡母怎麼舍得把這些給了唐菀。
她恨不能都拿去給了唐萱,叫唐萱更加風光,被人豔羨。
不過如今卻大可不必了。
“可惜你的婚事有些倉促了。不然二叔二嬸留下的這些木頭能做不少的東西。”
“我年幼的時候父親曾經抱著我跟我說,南邊兒的富貴人家,閨閣千金在出嫁的時候都會陪嫁一架最精致漂亮的拔步床。父親就說日後等我出嫁的時候,就用這些木頭也給我打最好看的拔步床,因為在他的心裡,我就是他的千金,是他的千金的小女兒。”
唐菀父親母親過世的時候,她已經記事了。想到曾經慈愛的雙親,她眼底泛起了一抹晶瑩的淚光,對堂兄垂著頭輕聲說道,“若不是父親當初去了黔南染病……”她的雙親是在父親的任上染病過世。
她父親最後一任外任是在黔南。
那裡瘴氣重,民風也彪悍,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父親不會去任外任。
而之所以她的父親執意外放,匆匆離開京都,也隻不過是太夫人的逼迫。
那時候太夫人逼著她父親休妻。
唐菀想到幼年時的記憶,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兒。
太夫人是一個不喜歡有人忤逆她的性子,兒子們要掌握在她的手中聽她的話,兒媳們也要在她的面前卑躬屈膝,不許有半點忤逆。那些年,她母親嫁到唐家來,太夫人就給過她母親幾次難堪,甚至還幾次要把身邊的丫鬟給她父親做小妾。
這在太夫人的眼裡是轄制兒媳,叫兒子更聽自己的話的手段,畢竟她身邊的丫鬟如果想在後宅立足,就要聽她的話,就得在她的兒子們面前拼命吹枕頭風,叫兒子們隻聽她這個母親的,而不是親近妻子。
太夫人一向都習慣了這種手段,她四個兒子,其他三個都是收了幾個丫鬟在身邊服侍。隻有唐菀的父親不肯答應。
這或許就是太夫人一直都不喜歡唐菀的母親的原因。
因為她看起來又老實又溫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卻用這樣的可憐的樣子叫她的兒子不聽話了。
甚至到了最後,她父親隻能幾次調任外任,帶著妻子去外任上,以求避開太夫人對妻子的種種為難,還有那數不清的要他納妾的命令。
太夫人不喜歡唐菀的母親,就算唐菀降生也沒有改變,直到那一年唐菀雖然年幼卻也記得,她母親的娘家因儲位之爭被牽連,雖然很無辜,不過因先帝貴妃寧錯勿縱的態度因此將唐菀的外祖家闔家下獄流放去了關外。
因娘家倒了,唐菀的母親就成了犯官之女,太夫人就覺得捏住了她母親的把柄,因此命令她父親休妻。她父親不答應,在唐家被逼得透不過氣,因此才會帶著妻子女兒匆匆去了黔南,最後與她母親一同盛年病故。
唐菀想到當年舊事,就忍不住想著太夫人這些年對她的那些厭惡。
她一直都知道太夫人為什麼那麼討厭她。
“其實老太太說得也沒錯。我的確沒有孝順她的心。”其實她心裡是怨恨著太夫人的。
隻是這麼多年在唐家無依無靠,她隻能勉力掩飾,掩飾住心中的怨恨。
不然,她怎麼會得志就猖狂,在得到了皇家的庇護之後,就對太夫人那樣頂撞。
如果太夫人隻是不肯善待她,她不會這樣怨恨與忤逆。
就算唐菀的父親母親的病故是因黔南的條件惡劣,可是唐菀卻總是在想,若是沒有當年太夫人逼得她父親沒有辦法,叫他不得不離開京都,那她的父親母親還會亡故麼?
“我其實一直都沒有原諒她。”唐菀小小聲地說道。
唐逸聽到了,卻沒有開口,隻是摸了摸唐菀的頭,突然低聲問道,“如今陛下登基,朝廷已經反正。你外祖家……”唐菀的外家是因先帝貴妃而獲罪流放,那如今是皇帝登基,唐逸就想著,怎麼也能回來了。
倒是唐菀眨了眨眼睛,對唐逸說道,“阿奕……郡王問過我這件事。我也已經說給他聽了。”
其實是她對鳳弈提過了外祖家的事,畢竟新君登基,已經在慢慢地將當初因先帝貴妃逆行倒施被連累的那些無辜的人釋放返回京都。不過唐菀的臉色有些怪異,她動了動嘴角,對唐逸說道,“我外祖父與外祖母雖然老邁,不過身體還好。還有舅舅一家。”
上一世的時候,她也曾經孝順過兩位老人家。兩位老人家都長壽得很……至少唐菀死的時候,他們雖然都已經白發蒼蒼,身子骨兒卻很硬朗。
“你舅舅對你可還好?”聽見唐菀找到了外祖家,唐逸的眼睛一亮。
長平侯府這娘家算是靠不住了。
既然如此,不如叫唐菀也能靠一靠外祖家。
“舅舅挺好的,和我舅母都是很堅強的人,在關外互相扶持,照顧外祖,不然關外那麼惡劣,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紀那麼大,也不會那麼健康。我舅母是個很機敏的人,當初家中獲罪,她搶先一步叫舅舅把她給休了,帶著表妹和她的嫁妝回了娘家,不僅保住了表妹不必小小年紀顛沛流離,還保住了一部分家產,後來就追著外祖父他們一路去了關外,有她的銀子的照應,大家路上都沒吃什麼苦。”
唐菀說著說著,臉色便更加古怪起來。
她的舅母是個很好的人,外柔內剛,並且對她舅舅一直不離不棄,一直都互相扶持。
還有她的小表妹。
上一世的時候,鳳樟在後來又哭著喊著說後悔了的時候,見到她這個表妹都驚呆了,一心一意地要把她表妹給娶回皇子府做側妃。
因為她表妹與她生得有幾分肖似。
不過脾氣不同罷了。
她表妹在關外長大,性烈如火,不是唐菀這樣逆來順受的性子。
二皇子見了她表妹,便一見傾心,追在她表妹的身後,叫她表妹甩了好幾鞭子,指著他的鼻子罵賤人。
因知道鳳樟對不起唐菀,她表妹抽那幾鞭子的時候都沒顧忌什麼,直接把鳳樟抽得皮開肉綻。
鳳樟到底是皇子,挨了這頓鞭打本是說不過去的,羅嫔一狀告到太後的面前,要把她表妹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