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時候,也是她得到賜婚的時候,他收到了家裡人給傳的信知道家裡送她去守寡,因此千裡迢迢從外面的書院裡跑回來,想為她說句公道話。
然而上一世他才跑回來就被長平侯夫人給瞞著全家關起來了,一直關著,直到唐菀上了花轎才知道,她的這位堂兄已經被關在柴房很多天了。
等木已成舟,唐逸才被從柴房放出來,卻直接找上了清平郡王府。
他一直覺得對不起她……因為當她需要的時候,他卻是個沒有權勢與能力的小小的秀才,甚至無力叫她逃脫出困頓的局面。等到了他一路高中,慢慢地爬上了更高的位置,唐菀卻發現,原來為清平郡王守寡並不是一件叫人覺得難受的事。
因此,她還是謝了唐逸想幫自己離開清平王府的意思,安安心心地留在王府裡做清平郡王的未亡人。
而唐逸就一直一直以她堂兄的身份守著她這個堂妹。
他總是說,唐菀是他在長平侯府這冰冷又無情的家裡得到的僅有的那點溫暖。
可是唐菀卻一直都想告訴自己的堂兄,對於她來說,唐逸也是如此。
他也是她在唐家得到的為數不多的那一點親情了。
想到上一世的事,再看看此刻唐逸焦慮地看著自己,唐菀抿了抿嘴角,對他小聲說道,“二哥哥,我……”她心裡怕極了清平郡王,怕他以後欺負自己。可是這種怕,卻是安心的怕,更像是一種篤定了清平郡王不會真的傷害她。
更何況此刻太康大長公主與清平郡王都在,唐菀知道唐逸焦慮的是不想叫她做寡婦……可是她現在真的不用再做寡婦了。她垂著頭心裡委屈地哼了一聲,便抬頭對唐逸認真地說道,“這婚事我是心甘情願的。二哥哥,那位是清平郡王,他……人很好的。”
哪怕怕極了清平郡王,可是唐菀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很好的人。
無論是在鳳樟的那件事上,還是在宮裡的時候,他對她做出的那些維護。
唐菀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她覺得清平郡王真的是好人。
唐逸本有些激烈的表情陡然一愣,詫異地看著堂妹,之後又忍不住去看清平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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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美凜冽的青年慢慢地走到了唐菀的身邊,與她並肩一同看著唐逸。
他低低地哼了一聲。
唐菀心虛地抖了抖肩膀,猶豫了一下,偷偷地,遲疑地拿手扯住了清平郡王的衣擺,鼓起勇氣輕輕地搖了搖。
清平郡王冷冷垂眸,卻見唐菀仰頭對他露出一個怯生生,又有些討好的笑容。
她央求地看著他,仿佛想求他不要問罪這個破壞了下聘的氣氛,衝撞了皇族的堂兄。
清平郡王又冷哼了一聲,目光落在唐逸的身上。
然而後者的目光卻看著唐菀扯住清平郡王衣擺的手。
那小手看起來弱弱的,沒有底氣的樣子,可是那袖擺卻並未叫面容冷冽,看起來並不好接近的清平郡王從她的手裡扯出來。他看起來一副冷冷的樣子,對唐菀似乎並不耐煩,可是他卻一直叫她牽著他的衣擺。
這個無聲又緘默,甚至在旁人眼裡或許都不會引人注意的細微的舉動,卻叫唐逸一下子緊繃的身體放松了。
他臉上還帶著巴掌印呢,卻顧不得長平侯想和清平郡王賠笑,隻拱手給清平郡王請罪,躬身說道,“我向郡王賠罪。我少時離家,沒想到二妹妹竟然在我不知的時候被許了人家,因此心裡有些焦急失落,擔心自己趕不上二妹妹下聘的喜事,因此才會匆匆而歸,高聲喧哗,因此衝撞了郡王。”
他道歉得很快,畢恭畢敬地賠罪,清平郡王看著這個硬氣的時候格外硬氣,可是一轉眼鞠躬道歉也毫無勉強的少年,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巴巴歪頭看著自己的唐菀,半晌,一隻手伸出,扶起了唐逸說道,“不必惶恐。你與阿菀兄妹情深,不知她所嫁之人是誰,因此心生擔憂,這是你對她用心的緣故。我很高興阿菀有你這樣的堂兄維護。”
他的手微冷,唐逸被他扶起來,見他隻用一隻手扶著自己起身,另一隻手依舊垂落在唐菀身邊,叫她安安心心地扯著他,不由臉上慢慢露出笑容。
這笑容就叫清平郡王微微挑眉。
剛剛一副要鬧得家宅不寧,一臉橫肉的樣子,一轉臉,這小子又笑得格外親切,仿佛與清平郡王已經郎舅親近。
單單這份變臉的功夫,清平郡王就覺得這小子日後必然是個人物。
唐菀不知他心裡所想。
不過如果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大概也會認同的。
她堂哥在她快要死掉了的時候,都已經在戶部做了侍郎了。
那時候誰不說一句唐家出了俊傑,說她堂兄前程似錦呢?
唐逸自然是個出眾的人物。
隻是唯獨老婆運不好,先叫長平侯夫人訂了個娘家的庶出女兒給他,想著轄制這個出息的庶子,誰知道那庶出的姑娘跟家裡的一個清客私奔了……長平侯夫人還想厚著臉皮再給庶子換一個侄女兒嫁給他,被唐逸斷然拒絕之後,就滿京城地散步一些唐逸不好的話,令唐逸那段時間的名聲很不好,直到後來長平侯夫人的家裡又鬧出了不好聽的傳聞,這才叫唐逸的名聲清白了些。
不過那時候年紀老大不小了的唐逸也沒心娶妻子了,覺得女人都很麻煩。
唐菀死的時候,唐逸和李穆是京城裡有名的兩個顯赫卻沒媳婦的光棍漢。
看著唐逸,再看看李穆,唐菀不由同時嘆了兩口氣。
“之前聽說郡王出徵,我心裡就格外仰慕。我不過是個讀書人,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最崇拜的就是郡王這般保家衛國,策馬揚鞭飛馳在疆場上的英雄人物。”唐逸一轉眼依舊與清平郡王格外親密了。
他笑著跟著清平郡王與垂著頭有些蔫噠噠的唐菀往堂上去,完全沒有對被丟在一旁的長平侯有什麼想法。此刻他笑容真誠柔和,一副少年郎崇拜英雄的真誠的模樣,清平郡王耐著性子看著這狐狸一樣的少年,再看看一旁怯生生看著自己的笨蛋郡王妃,沉默片刻,對他說道,“阿菀承你照顧。”
“我哪裡照顧過二妹妹。我少年離家在外讀書,二妹妹在家裡過得格外辛苦。”唐逸便露出幾分傷感。
長平侯夫人看庶子要翻天了,竟然敢在清平郡王面前說唐菀在家裡不受待見,簡直目眦欲裂。
她就知道,這些庶子庶女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遇到了事情,就想要禍亂家中。
“辛苦麼?”清平郡王橫了一眼有些不安的唐菀,垂眸慢慢地說道,“被退婚,被送到山上等死,阿菀的確足夠辛苦。”
長平侯夫人臉都白了。
“二妹妹被退婚的事我知道,並未想過趕回阻止。”唐逸沉了沉臉,眼底露出一份恨色,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來說道,“隻是李家……不,二皇子退親的時候,我反倒為二妹妹慶幸。那種見異思遷,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東西配不上二妹妹。他要退親,我由著他就是。雖然二妹妹會傷心一時,也比日後被他辜負,知道他心裡想的,惦記的不是她傷心一世幸運得多。而且……”他頓了頓,看了清平郡王一眼,咽下了想說的話。
他對唐菀被退親這件事並不如何憤怒。
二皇子得志就翻臉,本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退婚了也算是幸運。
他本想著叫唐菀在唐家再小心翼翼地侍奉幾年,反正背著被二皇子退親的名聲她也嫁不出去,等他明年科舉若是能中舉中了進士,那就帶著唐菀離開京城,去地方上做個小官。
到了地方上誰還認得誰啊,他把唐菀嫁到自己的身邊,好好地看著她,也能叫堂妹一輩子過得舒舒服服的。
隻是唐逸萬萬沒有想到,他都打算好了,甚至都在書院裡那些同學裡頭幫唐菀挑中了一兩個家中清白性子投緣的少年學子,卻沒有想到家中一封急信叫他星夜兼程趕回京都。
唐菀被賜婚給清平郡王。
可是清平郡王已經戰死了!
長平侯夫人用唐菀的名字頂替了唐萱,叫唐菀代替唐萱去守寡。
知道這件事唐逸就受不住了,也知道若是慢一些叫木已成舟的話,唐菀就不可能逃得過了,因此他匆匆地回來,卻沒想到幾日的奔波,正趕上了清平郡王下聘。更沒想到的是,他這聽了一路的清平郡王屍骨無存的傳聞,一回來,清平郡王好好生生的呢!
都說傳言害人,唐逸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他見清平郡王對唐菀擁有著無比的耐心,而且唐菀似乎下意識地依戀著這位清平郡王,堂妹既能做郡王妃,又沒有被郡王嫌棄,這樣的婚事他怎麼可能會鬧事,相反,唐逸希望清平郡王趕緊把自己剛剛那扭曲的樣子都忘掉。
他們重頭來過啊。
唐逸對清平郡王露出溫情的笑容。
唐菀抖了抖肩膀,覺得沒眼看了。
清平郡王卻微微點頭說道,“你說得很有道理。鳳樟的確配不上我的阿菀。”
唐逸對清平郡王笑得更溫情脈脈了。
他看清平郡王的目光仿佛是最真心的舅兄。
“你這個逆子,誰叫你趕回來差點壞了你妹妹的婚事的?!”長平侯夫人都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了,不過長平侯夫人一向很在意自己在外的嫡母的形象,庶子竟敢這樣無恥,可是她顫抖著嘴角竟不敢在太康大長公主的面前訓斥庶子。
倒是長平侯氣急敗壞地上前指著一臉孝順地轉身給他賠罪的唐逸數落著說道,“孽障!你看看你剛剛狂悖的樣子,你想做什麼?要翻天不成?!”他想要多罵兒子兩句,清平郡王便冷冷地問道,“本王今日下聘,侯爺是想要掃興麼?”
“郡王,我怎麼會如此……”清平郡王之前在邊陲是立了極大的功勳的,之前傳言說他戰死了,那些功勳就不提了。
可是如今清平郡王活著回來了,那平定了邊陲的功勳,足夠叫他成為朝中的定海神針一般的人物。
如今都不知陛下會如何封賞清平郡王呢,長平侯自然不敢在此刻與清平郡王為難。
“那侯爺在本王的面前教訓自己的兒子,怎麼,給本王的下馬威?”清平郡王薄唇微微勾起了一個凜冽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