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麼虛弱,她流了很多血……一定痛極了,他不在宮中,誰在照顧她?
李容昭嗎?那個廢物,他連自己也保護不了,就那麼任由顧澤對她下藥,還能指望什麼?
翠翠在她身邊嗎?
他聽見了一個女人的哭聲,他抬起頭看見滿臉淚水的翠翠跪在了李容修的輪椅旁,哭著求他:“貴人,您把我帶回宮吧,求您讓我回去照顧夫人吧!她一個人在宮中該怎麼辦……誰能照顧她?”
他的心被反復碾碎,她一個人在宮中,如今宮中隻怕全是顧澤的人了,誰能照顧她?誰會任由她發脾氣,耐心地照顧她?
他恨自己,為什麼要衝動之下帶她出宮?他應該準備得更妥當一點,再帶她出宮……
“謝蘭池。”李容修忽然叫了他,李容修的臉色也差極了,他和他說:“我將你救到這裡,不是可憐你,是想利用你去對付顧澤,救出喬紗。”
李容修救了他?
謝蘭池看向鏡空,鏡空點點頭道:“屬下帶您漂落到江水下遊,遇上了追過來的羽林衛,是楚王殿下將您救到了這裡,還請了葉太醫來。”
“我們的仇恨此生此世無法化解,我仍然恨不能你死。”李容修語氣平淡地對他說:“但我不願看到喬紗受苦,我希望和你聯手,除掉顧澤,將喬紗救出宮,等她出宮之後,再清算我們的恩怨。”
謝蘭池看住他,他和李容修的仇怨確實不死不休,當初他輔佐二皇子,幫著二皇子陷害李容修的母妃與侍衛偷情,逼著李容修親手殺了他的母妃。
而李容修加倍奉還了他。
他從未想過,有一日他會和李容修聯手,可現在除了李容修,誰還能救喬紗?
他一個人根本救不了喬紗。
“你要怎麼除掉顧澤?”謝蘭池沙啞地問他。
李容修垂著的眼動了動,抬起眼來看著他說:“這些年,你和顧澤聯手做的那些謀逆之事,足以讓顧家滿門處斬,我隻需要你將證據交給段老將軍,其他的你不必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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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蘭池定定地看他,李容修看來已經部署好了,隻需要他提供證據。
“好。”謝蘭池回答他:“但我想見見她。”
李容修點了點頭,“你先休養幾日,五日後是立後大典,到時候我偷偷送你入宮去見她。”
“五日後立後大典?”謝蘭池困惑地問:“我……昏迷了幾日?”他昏迷之前還有半個月啊。
“大人,您昏睡了六日,今日是第七日。”鏡空答他,又說:“顧澤在將喬姑娘帶回宮之後,就逼著新帝將立後大典提前了。”
顧澤是怕夜長夢多嗎?
謝蘭池扶著鏡空坐了起來,與李容修說:“不必再等,今日就動手,先從顧澤的臂膀內閣大臣王安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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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那日,顧皎皎又進宮來看她了。
回宮這些日子,顧皎皎總是來看她,一開始是為了得知謝蘭池的下落,在得知謝蘭池生死不明之後,顧皎皎和顧澤鬧了兩日,以死相逼來威脅顧澤放了謝蘭池,不要再追殺他。
但她到底是沒顧澤狠心,顧澤不但沒同意,還將立後大典提前了,顧澤告訴她,若是她死了,立後大典之日沒有皇後,他們顧家全跟著她一起死。
顧皎皎到底是妥協了,她沒有那樣的狠心,拖累全家和她一起死,她甚至連絕食後,顧澤要打死她的貼身丫鬟,都會沒有辦法地放棄絕食。
她沒有辦法要挾她的大哥,她被大哥、顧家裹挾著不得不嫁給她根本不喜歡的李容昭。
她隻希望,謝蘭池能活下來,不要被她哥哥找到。
她沒有可以說話的人,隻有喬紗肯聽她說,懂她的痛苦。
所以她幾乎隔天就來看喬紗。
喬紗回宮後,永寧宮裡裡外外的人就都換成了顧澤的人,她跳江之後確實發了燒。
顧澤照顧了她一夜,她總算退了燒。
之後照顧她的,便是顧皎皎。
白露之後就一天天冷了,顧皎皎燉了補身子的湯給喬紗送了過來。
喬紗正靠在窗臺下的側榻裡,看著宮女喂鸚鵡,撫摸著懷裡的兔子,瞧見走進來的顧皎皎,嘆了口氣。
這幾日顧皎皎瘦成了一把骨頭,憔悴的那張臉也滿是病容。
何必,為了一個男人不值得。
鸚鵡在學著說吉利話,顧澤將鸚鵡送給她的時候,這鸚鵡就隻會說:“貴妃娘娘萬安。”
如今它被宮女教著會說的可多了。
顧澤送她鸚鵡,是在她侍寢之後,她高燒才退的那夜就去侍寢了,也是那日李容昭將立後大典提前了。
不用猜她都知道,定然是顧澤和新帝的交易,顧澤允許新帝和她在一起,新帝就提前立後。
也許她在侍寢那日演技太逼真了,將委屈和甘願被顧澤利用,演得以假亂真。
她是哭著被顧澤親自送進李容昭的寢宮。
聽說,顧澤在寢宮外站了一夜。
她原本想半夜起來,推開窗看一看顧澤,再將侍寢之後的脆弱和委屈演一演,但那夜她被李容昭侍候得太舒服了,少年人總是生怕她痛了、不舒服了,累了,硬是憋著先讓她滿足了。
也沒舍得太折騰她。
她隻隱約記得,自己被李容昭抱去洗了澡,又被他摟在懷裡,舒舒服服睡到了天亮。
等醒了之後,顧澤就在殿外等著接她回永寧宮去。
她看他,比她還憔悴。
她坐在輦轎中,昏昏沉沉睡著,還是被他抱進的永寧宮。
她歪在他懷裡,滿足他的自我腦補,與他說:“能不能留下陪我說說話?”
顧澤眼眶都紅了。
當天就命人送來了鸚鵡,還送來了許多奇珍異寶,仿佛在彌補她。
壓根用不上,李容昭夜夜想盡辦法來陪她,即便不能來,也會送兔子,送吃的過來。
李容昭不來的時候,長守會想辦法送李容修的信來。
信上隻有人的名字,大前日是王安宇,前日是錦衣衛都統和康王爺,昨日是誰她忘記了……
隨著人名一日日增加,顧澤來宮裡的次數也變少了,是啊,外面都亂了套了,他怎麼還能來與她談情說愛?
“皇後娘娘萬安!”鸚鵡嘰裡呱啦地叫起來。
顧皎皎抬起頭看了一眼那鸚鵡,沒有半點喜悅,她將湯盛出來遞給喬紗:“今日可好些了?我瞧你氣色好了不少。”
她的氣色確實養好了不少,但她看顧皎皎,那雙從前不染風霜的眼裡全是憂愁。
瘦得眼眶也深了。
喬紗在心中嘆氣,將懷裡的兔子放下,接過了她的湯,攪動著湯不看她,問道:“明日就是你的立後大典了,你可想好了,要嫁給李容昭?”
顧皎皎被她問得頓了一下,低下頭苦笑道:“輪不到我想,我大哥已經替我想好了。”
喬紗想勸她什麼,可到底是閉了嘴,她知道沒有陷在對方的處境裡,就無法理解對方的苦楚。
她可以做到自私自利,隻為自己開心。若是她,她自然不會被這個大哥綁架,犧牲自己去成全家族,她會讓家族給她陪葬。
可是顧皎皎不同,她被寵著長大,她半生的嬌寵是顧家和顧澤給她的,她這十幾年中,沒有被她的大哥責罵過半句。
喬紗想,她在她的世界裡,何嘗不是為了她的父母,去努力活著,撐過一次次治療,不然她早就自殺了。
她在死了之後才得到解脫,這些世界裡她反而做了真正的自己。
自私、任性、卑劣、不為任何人妥協。
她將顧皎皎的湯喝下,聽見顧皎皎問她說:“你說,若是我不做顧皎皎該多好。”
她抬起眼看顧皎皎。顧皎皎在望著那隻鸚鵡,也在望著窗外的雲,明明在笑,眼淚卻落了下來。
“我就做隻鳥,做一片雲。”顧皎皎聲音裡滿是憧憬,也滿是哽咽:“自由自在,隻落在我喜歡的人肩頭……”
她抬手將眼淚擦了點,笑著問喬紗:“你下輩子想做什麼?”
喬紗望著她,認真地想了想,回答了她:“做女人,還做女人。”
顧皎皎不明白地愣了住,“做女人……好嗎?那樣身不由己。”
“做鳥也會被捕回來,當個玩物。”喬紗將碗遞給宮女,靠在軟榻裡說:“做雲太易消散,不如做捕鳥的女人,隻要我不在意任何人,就沒有人可以令我傷心。”
顧皎皎呆呆地坐在那裡,看著她。
她眉目間沒有一絲愁容,她平靜地說:“我不喜歡落在喜歡的人肩頭,我喜歡被許多許多人愛慕,最好全天下都喜歡我,落在我腳底下,為了我頭破血流,做女人就很好。”
顧皎皎望她望得痴迷,她從來沒有聽一個女人說出這樣的話,這樣的話即便是聽著都讓她吃驚,可她卻那樣羨慕。
羨慕她敢這麼想,這麼說。
她甚至連想也不敢想,若是她大哥聽到她這樣說,一定會覺得她瘋了。
可是……
女人真的不可以這樣嗎?
喬紗不就是這樣嗎?新帝喜歡她,舊太子喜歡她,蘭池大哥也愛她,連她的大哥也隱藏不住對喬紗的偏愛和在意。
她被這樣多的男人愛慕著,不還是活得好好嗎?至少比她快活太多太多了……
女人不可以像喬紗那樣嗎?
她呆呆地坐著,想著。
她沒有在永寧宮留多久,就被接出了宮,她要從今日就開始準備著明日的立後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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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紗送走了她,逗了一會兒鸚鵡,在窗下的軟榻上睡了一會兒。
今日白露,秋風是涼的,吹進來夾雜著桂花的香味。
真安靜。
她在秋風中睡得昏昏沉沉,再醒來已經是月上中天。
今日誰也沒有來。
她坐在榻上癔症了一會兒,發現這大殿靜得出奇,仿佛外面巡邏的侍衛也沒有了。
沒有一絲腳步聲。
她這殿中甚至沒了宮女。
方才還給她蓋了毯子的小宮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