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紗抱著謝蘭池的手指被湿漉漉、熱熱的液體一點點染滿,是謝蘭池的血。
那一箭射進了他的肩膀裡,他的衣服被火燒黑了一片。
他出了許多冷汗,痛得咬著牙,發著顫,卻撐著手臂,怕壓到她,他看著懷抱裡的喬紗,她白生生的臉上沾上了他的血,那雙眼睛裡滿是驚恐。
“謝蘭池你、你為什麼要替我擋箭?”她看著他,手掌裡全是他的血。
他忍著痛,伸出手替她擦掉了臉頰上的血,喃喃地說:“你不明白嗎?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她望著他,眼眶一點點發紅,眼淚順著眼尾滑進了鬢發裡。
她哭了。
是為他在哭嗎?
她抬手捧住了他的臉,喉嚨裡哽咽著與他說:“早知今日,你當初為什麼不體諒體諒我?放過我?”
謝蘭池那顆心在她的淚水裡一點點融化,他痛得輕輕喘息,手指蹭著她的眼淚,嘆息一般說:“你就當我自作自受吧……”
他何嘗不後悔?
他早就,後悔了,後悔這樣對她。
可惜晚了。
船被猛地撞了一下,謝蘭池撞在船艙上,伸手先護住了喬紗。
廝殺聲忽然就近在耳邊。
喬紗在謝蘭池的懷裡聽見外面傳來的慘叫聲,鏡空拔劍道:“船被他們的人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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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已經晚了。
顧澤的人原本怕暴露行蹤,遠遠地步行跟著,可喬紗的兩次耽誤,讓顧澤的人追了上來。
顧澤帶來的全是他的得力手下,跳下水遊追上來,拼死也要困住這艘船。
船劇烈搖晃著停在原地,似乎有人要從水裡跳上了船。
喬紗分不清是誰的慘叫聲,隻聽見鏡空的劍吟聲。
鏡空被逼退進船艙裡,提著血淋淋的劍,對謝蘭池說:“大人隻能棄船了,您先跟屬下離開!”
謝蘭池剛要將喬紗先交給鏡空帶走,喬紗便已掙開了他的懷抱,將他推進了鏡空的懷裡。
喬紗望著他,發紅的眼眶,淚水漣漣的臉:“顧澤要抓回去的是我,你還可以逃。”她笑了一下,收回要被他抓住的腳踝對他說:“從前沒能救你,現在我救你一次,我們兩清了。”
不,他不要兩清,他早已不再恨她,他隻要抓住她。
可她猛然起身,鑽出了船艙。
“喬紗!”謝蘭池再想抓住她,她的身影已經像遊魚,像煙花從他的指縫中溜走。
“喬紗回來!”他拼了命喊她。
她沒有一絲猶豫,披著黑色披風,縱身跳下了船。
她墜進漆黑的江水中。
外面全在喊:“那是貴妃!快!要活的!”
他被鏡空箍在懷裡,鏡空急喊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大人您若是被抓就沒人能救喬姑娘了!”
他在那一刻整顆心,整條命全部傾覆在她的縱身一跳中。
他不要她救他了,他隻想讓她在他身邊,隻想帶她逃走,回家去吧,一起回她心心念念的老家去吧。
那麼冷的江水,她該……多冷。
他想讓她獨善其身,讓她保護好自己。
他後悔了。
第111章 [正文完] [VIP]
鏡空一把火點著了整艘船, 那火燒得燎著了江邊的蘆葦蕩,火光映滿江,他在大火中帶著謝蘭池跳下水, 趁亂逃了。
謝蘭池肩膀上的箭還沒拔, 他被江水灌了幾口水, 在一陣冷一陣熱之下昏了過去。
他像是掉進了一個黑漆漆的空間裡,在那寂靜的黑色裡做了許多許多零碎的夢——
夢裡他與喬紗在另一個世界。
她披著湿漉漉的發躺在他的床上, 哭泣著對他說:“我也會傷心……隻是我的傷心沒有人會在意,神在等著看我心碎。”
夢裡, 他又一次愛上了她,他在心中打算好了, 等這個世界結束,他吞並另一個分,接管所有主神系統之後,將她帶進他的系統世界,讓她成為主神系統,永遠留在他的身邊。
神不想看她心碎, 神也有了偏愛。
他不想利用她, 傷害她,他打算好了快些結束這個世界。
可是, 她騙了他。
她朝他開了槍,一槍又一槍……
他染滿了血,他看著她跳下高樓,被人帶走, 他衝出去抱住她, 她忽然按下他脖子中的芯片, 他在爆炸聲中聽見她又狠又果決地說:“吞下白鷹, 吞下你的另一個分身!”
她幫著她喜歡的人,毀掉他,吞並他。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在爆炸那一瞬間,將新的系統綁定在她身上,將她和他的神格一起傳送進新的世界。
新的世界……
他要做最恨她的人,這樣才能毫不猶豫地殺了她,隻要不再愛上她,殺了她,他就可以在這個世界裡孕育出新的分身,隻要他的神格還在,他就可以重回神壇……
他將她的所有痛苦復制過來,她脆弱、痛苦、滿是軟肋,這樣他才能攻略她,然後再殺了她,再次重歸神壇。
他成為了世上最恨她的繼子。
他恨她、恨絕了她……
他……
夢裡,她在船上紅著眼眶對他說:“從前沒能救你,現在我救你一次,我們兩清了。”
她縱身跳進滾滾江水中。
夢裡,她捧著他的臉,輕輕親吻他,喃喃對他說:“我想對你好一點……”
她擁抱他,撫摸他瑟瑟發抖的脊背。
她握著他的手腕,輕輕喘息著融化在他懷裡,失神地叫他:“謝蘭池、謝蘭池……”
他低頭親吻她滾燙的唇,她像一塊蜜糖,像軟綿綿的乳酪,她滿身緋紅,用湿漉漉的眼睛望他,抱著他的脖子撒嬌一般說:“親親它……”
他俯下身埋在進她的懷裡,香甜的氣息交織成他最美最柔軟的綺夢……
少年時所有的痛苦,在這一刻得到了撫慰一般,他在她懷裡汗津津地掉眼淚。
她用最溫柔的吻,吻掉他的淚水。
再也不會有這樣溫柔的人,甜蜜的人,帶他進入一場場綺夢……
他愛她,他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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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一場場零碎的夢中發著高熱,將酸甜悲哭全部品嘗一遍,像是記起許多許多被封禁的記憶——她騙他、她傷害他、她毀了他……
可最後全部終結在那一場綺夢裡……
他不知道自己夢了多久,他隱約有感覺時,背上一陣陣地痛,似乎有人在替他換藥。
他昏昏沉沉聽見鏡空的聲音。
“葉太醫,大人什麼時候會醒過來?”
鏡空在問誰?葉太醫?那不是……
他又聽見葉太醫的聲音:“他的高熱已經退了,理應醒了。”
“或許是他自己不想醒來。”另一個聲音,那麼清晰地傳來。
是李容修,他做鬼也不會忘記李容修的聲音。
李容修為什麼會在這裡?
李容修的聲音再次傳來,他說:“不醒來他就不會知道喬紗在受什麼苦,不醒來可以永遠不痛苦……”
喬紗、喬紗在受苦?
她在受什麼苦?
他聽見輪椅轉動的聲音,李容修似乎要走,他吃力地掙扎著想要睜開眼,可眼皮像是千金重一般。
“大人?大人好像醒了?”鏡空驚喜地慌忙叫他:“大人,大人?”
他抓住了一截衣袖,昏昏沉沉地睜開了眼皮,一點點看清了眼前的人,李容修。
李容修坐在輪椅裡,就在床榻邊,抬著被他抓著的衣袖,靜靜看著他,一點點將衣袖抽了出去。
謝蘭池的手無力地墜在床榻上,撐著還昏沉的腦袋,吃力地開了口:“她……”
聲音又啞又虛弱。
“她在受苦?”他喉嚨裡著了火一樣疼,但他仍然要問:“她不好嗎?”
李容修看著他,慢慢地苦笑了一下,“不好,若是你沒有帶走她,或許她現在還能好一點,可你將她帶出宮,她是被顧澤抓回去的,顧澤怎麼可能再信任她。”
謝蘭池腦子不太清醒,可他清楚李容修說的意思,他將喬紗帶出了宮,要帶她逃走,顧澤將她抓回去自然不可能再信任她。
“顧澤、對她做了什麼?”謝蘭池隻想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哪裡不好?
“喂了藥。”李容修沒有隱瞞,幹脆利落地告訴他,“顧澤將她抓回宮,她發燒病了一場,顧澤在她的藥裡下了慢性毒藥,雖然被我暗中換掉了,但是……”
李容修垂下眼去,眉心蹙了蹙,“在她侍寢之後,顧澤逼她喝了避子藥。”
謝蘭池的腦子裡、耳朵裡嗡嗡作響,顧澤逼她喝了避子藥……他當然知道顧澤是怕她懷上李容昭的孩子,誕下皇子。
可顧澤明明知道,她早已被藥傷了身體,不可能再有孕,為什麼還要折磨她?那藥多麼傷身,顧澤是要她死嗎?
“她的身體本就不能再孕,可顧澤怕出現萬一。”李容修與他說:“我趕去的時候,她已經被逼著喝下了避子藥,她出了很多血,病了好幾日,昨日才醒過來……”
“不要說了……”謝蘭池抓著床褥,吃力地撐著自己,喃喃地說:“不要再說了……”
他哪怕隻是聽到,也覺得刀子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