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和身上的疼痛不適減輕了許多,可心裡胃裡那股拉扯的不適感,有增無減,他在做什麼。
他小心翼翼抽回自己的手臂,離開了臥房。
外面站著的暗衛,忙朝他行禮,“廠督大人……”
“小聲些。”他幾乎下意識的脫口而出,說完又抿了抿嘴,揉著眉心問:“幾時了?”
他如今還來得及上早朝。
他快步去了書房,命人打水洗漱更衣。
他的近身內侍低著頭過來,替他脫下衣服,在解發帶時愣了一下,驚訝又不敢問的看著他的耳垂。
謝蘭池在鏡中瞧見內侍的眼神,這才看見自己耳垂上還掛著一粒石榴紅的耳墜,耳垂紅腫,耳墜上凝固著血痂。
“下去。”謝蘭池打發所有人出去。
他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歪過頭,抬手去摘耳垂上的耳墜,痛的眉心微蹙,耳墜像是長在了耳垂裡。
他手指用力扯了下來,又流了血,血珠子和耳墜一起落在掌心裡,皆是紅色。
耳垂熱熱的疼起來,令他想起昨夜在馬車裡的痛感,想起她的手指,莫名的一陣陣酥麻。
他抬手將耳墜丟進魚缸裡,耳垂上掛著血珠,轉身進了屏風後沐浴。
昨夜,他被喬紗抱著睡了一夜,出了一身的汗,今日竟感覺好了許多,身子輕快了許多。
他坐在浴桶裡,很難不去想她,不去想昨夜。
等他沐浴完,他又重新將耳墜從魚缸裡撿了出來,收進了書房的砚臺盒子裡,他也不知為何要收起來,隻是不想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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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外,伺候喬紗的小丫鬟叫了一聲:“少爺。”為難的回稟道:“夫人醒了,一定要見您。”
這麼早醒了?
謝蘭池不想見她,尤其是在現在,他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情緒去面對她。
“與她說我上朝去了。”謝蘭池穿上了外衣說。
小丫鬟在門外為難的說:“夫人說,您要是不見她,她就會不高興……夫人讓奴婢這麼跟您說的。”
不高興。
謝蘭池手指頓了頓,想起了她昨夜說的話——“你不惹我生氣,我也會對你好點的。”
她若不高興,會怎樣?會去顧府,會跟著顧澤走……會想著花樣讓他也不高興。
她什麼也做得出來,她總能讓他痛苦。
可她若是高興了,她會變得像場夢。
他心煩意亂的穿上衣服,拉開門出去,外面的內侍,忙過來替他束冠。
他站在那裡,任由內侍替他束冠,看了一眼天色。
到底是轉身去了他的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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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房門開著,他走進去就瞧見,喬紗託著腮坐在桌子旁,像是在等他,她剛剛沐浴過,換了寢衣,披著黑潮潮的發,臉上脂粉未施,顯出了幾分稚氣來。
“來的這麼慢。”她嘴上不滿,臉上和眼裡卻是笑盈盈的,她看起來心情不錯,“你要上朝去了嗎?”
她看他衣冠齊整,手指點了點她身前的椅子,“先陪我一起把藥喝了再走。”
謝蘭池瞧見桌子上有兩碗藥。
“是夫人的藥,夫人吩咐奴婢,也替少爺熬一碗。”小丫鬟解釋道。
她還記得他在生病。
謝蘭池看著她,想從她臉上看出一絲刻意討好,或是虛情假意,但她隻是在等著他落坐,毫不掩飾惡意的對他說:“這麼苦的藥不能我一個人喝,左右這藥治療風寒,喝不死人,以後你就陪我一起喝藥。”
這才是她,吃苦受罪也要拖上他,她才不管這藥對不對他的症。
謝蘭池反倒不生氣,一起吃苦受罪,總好過永遠隻是他一人在痛苦。
他落坐在了她的面前,沒有說什麼,端起了那碗藥,在她的注視下先喝了下去,他還沒苦的皺眉,就見盯著他的喬紗先皺起了眉,仿佛被苦到了。
那副模樣,出奇的可愛。
他忍不住勾了唇角,其實每日陪她喝藥,也挺好。
他等著她喝完藥,才匆匆出了府門,到府門口的時候正好遇上了顧家的馬車。
車夫好像已在門外等了一會兒。
瞧見謝府門開,跳下馬車與他行禮,陪著笑臉道:“謝大人,我們將軍吩咐小的來接喬姑娘。”
謝蘭池皺了眉,這麼早?顧澤還真是迫不及待。
“他今日不上朝嗎?”謝蘭池問車夫。
車夫笑著說:“這小的就不知了。”又朝他行禮,與他一同前來的丫鬟便隨同謝府的隨從入府去請喬紗。
謝蘭池本該上馬離去,可上了馬,又心煩意亂,沒有離開。
等了一會兒,瞧見那小丫鬟低著頭,跑了出來,與車夫說:“喬姑娘說她今日不去顧府,可怎麼辦?”
不去顧府?
謝蘭池愣了一下,握著韁繩,心中不受控的開心起來,她為何不去顧府了?因為他今日順著她的意思,陪她喝藥了?
她高興了,就會對他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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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蘭池的臥房裡,房門緊閉著。
喬紗坐在椅子裡,看那暗衛遞上來的一支石榴紅,和一縷黑發。
暗衛壓低聲音與她說:“這裡說話不方便,夫人請前去馬棚,有人在等著您呢。”
有人在馬棚等著她?
喬紗拿起那黑發,這好像是她斷的那縷頭發?
誰割斷的?馬棚等著她那人?那又是誰?她對怎麼被割斷的黑發,毫無一點印象。
第105章 [太監的惡毒繼母] [VIP]
她還是第一次被人送石榴花, 還是一個“馬夫”。
喬紗拿起石榴花在手裡轉了轉,還在想到底是誰,就聽見101說:“宿主, 是李容修。”
這個名字讓她驚訝地頓了手指。
李容修?
天啊, 她都快要忘了這個人了, 他不是逃了嗎?怎麼會出現在謝府裡,還和她偷偷“會過面”?
“不止會面, 還同床共枕了,在您喝藥昏睡的時候。”101終於把這事告訴她了, 一直想說卻又沒機會說:“但他沒有對您做什麼,隻是聞了您。”
“?”喬紗忽然想起第一天喝藥昏睡的時候, 做的那個夢,一隻狗不停地在聞她。
好家伙,原來不是夢啊。
那眼前這個暗衛……
喬紗抬眼看這個暗衛,他不敢發出聲音,因為外面守著謝蘭池的其他暗衛,他連李容修的名也不敢提。
喬紗撂下了石榴花, 到底是跟著眼前的暗衛, 從窗戶跳下去,去了馬棚。
她被託在手臂中一路帶過去, 總算是知道自己是怎麼被神不知鬼不覺,在睡夢中帶去馬棚的。
到了馬棚,這人壓根沒停,直接推開了一扇小屋的門, 將她帶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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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將屋內的燈燭吹得搖搖晃晃, 裡面一雙眼抬了起來, 看住了喬紗。
逼仄的小屋, 昏暗的光線,喬紗與那雙眼交匯在濃烈的草藥味之中,幾秒之間她就認出了那雙眼。
哪怕他如今臉和之前沒有相像的地方,可這雙眼世上沒有第二雙了,悲苦憐憫,菩薩一般。
不同的是,他望著她,有一瞬間的驚喜閃過,仿佛他以為她不會來。
背後的長守,將門悄悄關上,守在了門外。
風被隔絕在外,燈燭漸漸安靜下來,將小室和他照亮。
他怎麼會在這兒?是特意來找她的嗎?
這屋子實在太小了,喬紗站在門口,膝蓋就已頂住了床榻,這麼差的環境,他在這裡幾天了?
喬紗沒說話,仔細將他那張臉看過,他如今這張臉未免太醜了,若不是這雙眼,她定然不會瞧他第二眼。
“你這張臉真醜。”她與他說了第一句話。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中原本想與她說許多話,想怪責她走的決絕,問她與謝蘭池的事情,可在這一刻,她的目光下,又覺得不重要了。
她至少來了,而且在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這比什麼都令他開心,她能認出他來,他便覺得一切值得。
“你不喜歡嗎?”他聲音裡是溫柔的笑意。
“自然不喜歡。”她朝他走了過來,行走間帶動桌上的燭火跳動,也帶動得他掀起眼簾,注視著她的每一步靠近。
她停在榻邊,他的身側,伸出手摸上了他的臉:“你的臉是怎麼變成了這樣?”
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氣味、她的溫度如今全在他眼前,他的情緒像燭火一樣被她帶動著。
“可好些了嗎?”他攤開了她的手掌,貼在他的耳朵上、脖頸上,去測量她的溫度:“不怎麼燙了,還難受嗎?”
他的手掌包裹著她的手掌,他望著她。
他的耳朵和脖頸在她的手指下一點點熱起來,喬紗在這一瞬,心輕輕隨著燭火搖晃。
他真的好溫柔。
她想起容伽柔軟的脖頸,想起蘇裡亞的悲憫,想起魔尊拍著小阿加時的溫柔。
她也想起,乖乖的容隱。
容隱也會這麼仰望著她,怕她生病,怕她難受。
真奇怪,她在這個人身上看到了許多影子,她甚至覺得他的眼睛很像蘇裡亞,總是悲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