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該不會是想和她曖昧,讓她一往情深栽在他手裡,然後任由他利用吧?
他這麼自信,她倒是想看看,他有沒有什麼高明的色誘手段。
“貴人說笑了。”喬紗說完,低頭繼續慢條斯理地吃餛飩,等著他的繼續色誘。
他卻不再說話,隻靠在榻上靜靜地看著喬紗吃餛飩。
房間裡飄滿了餛飩的香味,翠翠臉紅紅地又偷看他,忍不住小聲說:“貴人想吃嗎?還有些餡料。”
翠翠還以為他盯著看,是餓了呢。
喬紗想笑,這小丫頭先給被釣上了,女孩子啊還是要多玩多看,就不會輕易被美色迷惑了。
男菩薩在榻上對翠翠笑著搖搖頭,“多謝翠翠姑娘,我不餓,隻是夫人吃飯斯斯文文,看起來好看又好吃。”
翠翠這下反應過來,也點點頭說:“我們夫人確實吃東西也好看。”
他依舊看著喬紗,輕輕“嗯”了一聲,是好看的,斯斯文文,唇紅齒白。
外面的長守和平安饞壞了,用廚房裡的火烤了幾個地瓜出來,諂媚地笑著端進來,先問過貴人吃不吃。
又擺在喬紗面前,請她吃。
然後長守親自託了個烤得最好的,遞給翠翠賠著笑臉說:“翠翠妹子嘗嘗,鄉下的地瓜可甜了。”
翠翠也餓了,接在手裡看著他,“你幹嘛。”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長守笑著說:“翠翠妹子的餡兒不是還有點嗎?能不能……給我們兄弟也嘗嘗?不然放到明日也浪費了。”
翠翠倒不是個記仇的,拿著地瓜扒開了皮,咬了一口,還挺甜,便說:“等我們夫人吃完,剩下的我煮來咱們分著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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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守立刻笑呵呵地應下,又朝貴人行了禮退出了房間。
喬紗的胃口不大,這小碗餛飩就吃飽了。
翠翠又去了廚房煮剩下的餛飩,長守沒皮沒臉地一口一句翠翠妹子叫著。
開著門,夜風習習吹進來,喬紗靠在椅子裡,小口小口吃著烤地瓜,也等著男菩薩開口問她什麼。
他是有記憶的吧?方才試探她,不就是想搞清楚她有沒有之前的記憶?
現在兩個人獨處一室,他總會開口問吧?
可是他沒有,他隻是問她:“甜嗎?”
他看著喬紗手裡的地瓜,她一隻手託著軟爛的地瓜,一隻手用湯勺挖著吃,吃得很幹淨。
“還行。”喬紗將目光看向了他,直接問他:“你想嘗嘗?”
嘗她手裡的?
這不就是綠茶的入門招數嘛。
他卻搖了搖頭說:“我嘗不出味道。”
“嘗不出味道?”喬紗這倒是沒想到,他沒有味覺嗎?
“謝蘭池喂我喝了一劑藥。”他唇角依舊還掛著笑,平靜地說:“之後我就嘗不出味道了,除了粥也吃不了別的。”
夠狠啊謝蘭池,不止是挖了他的膝蓋,還毀了他的胃和味覺。
可他看不出什麼情緒來,望著她說:“我看你吃,大概能猜到味道,你吃吧。”
喬紗卻也已經飽了,沒有再吃。
之後他什麼也沒問,一直到翠翠他們吃完飯,平安過來給他喂了藥,擦了臉和手,他便放下簾子睡了。
翠翠也服侍著喬紗洗漱完,上了剛鋪好的床,她在外面用床單搭了個簾子,勉強能遮住夫人。
夫人雖然不介意與男人共處一室,她卻是臉皮薄,衣服也沒脫的,合衣躺在了夫人身側。
沒一會兒翠翠就睡著了。
喬紗卻是如何也睡不著,她高估了自己的這具身體,還以為至少這具身體沒有得癌,可以吃吃喝喝。
但亞蘭把她原本身體的所有毛病都復制粘貼了過來,她整個胃又漲又痛,酸水一直往喉嚨口反,她不停地吞咽,試圖緩解那股惡心,以手壓著自己的胃,翻來覆去,幾次想要幹嘔。
太痛苦了。
她被這股熟悉的痛苦攪和得情緒無法抑制的煩躁,她太討厭這具身體了,討厭得她恨不能立刻結束這個世界,死了也好。
“宿主,您還沒有得到緩解嗎?”101在她一痛苦,就為她開啟了保護模式,可似乎她還在痛苦。
喬紗沒有得到一點緩解,她惡心得嘴唇泛白,俯在床榻邊幹嘔了起來,胃裡那些吃食就那麼一股腦地吐了出來。
酸臭的氣味撲面而來,喬紗緊緊抓著床榻,無法抑制自己嘔吐,她快要將胃吐出來。
“夫人?”翠翠被驚醒嚇了一跳,慌忙去扶著夫人,夫人忽然一把推開了她的手。
“出去。”喬紗強忍著惡心,低著頭厲聲對翠翠道:“出去!”
翠翠嚇壞了,她看見夫人哭了,臉上全是眼淚。
可夫人喝她出去,她不敢惹怒夫人,手忙腳亂地下了床,掀開簾子出去。
她不敢走遠,隻站在簾子外,聽見夫人痛苦地嘔吐,心裡跟油煎似得,夫人怎麼了?夫人病了嗎?怎麼會吐得這麼厲害?還、還哭了。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翠翠。”背後那貴人突然叫了她。
她嚇了一跳忙回過頭,看見那貴人挑開簾子露出蒼白的臉,對她說:“你去燒些熱水,等會兒替你們夫人清洗清洗。”
翠翠像個無頭蒼蠅,慌忙應了一聲,光著腳就跑出了門外。
院子裡的長守和平安已經醒了,警惕地來到房門口,卻聽屋內的貴人說:“別進來,關上門。”
他們兩個人頓在門口,應了一聲是,將門拉了上,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又見院子裡的翠翠邊打水邊哭,像是嚇壞了一下,也不好意思光看著,忙上前幫她打水生火。
房間裡隻剩下喬紗的嘔吐聲。
他坐起身,看著那張簾子,和地上的嘔吐物,一聲也沒吭,她吐得厲害極了,到後面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吐,隻在幹嘔著。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止住了吐。
他聽見了她的哭聲,低低的,悶悶的,像是壓不住地悶聲哭著。
是痛嗎?還是難受?
昏暗的房間裡,他輕聲開了口:“夫人是難受嗎?”
她的哭聲止了一下。
他看見她忽然挑開簾子,隻穿著單薄的白色裡衣,光著腳快步朝他走了過來。
她已經將自己擦得幹幹淨淨,蒼白的臉上隻有淚痕。
“夫人好些了嗎?”他安安靜靜地問她。
她找什麼似的從桌子上拿起了她卸下的簪子,又衝回他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脖子,眼神又冷又崩潰,“我要殺了你。”
他沒有動,靜靜地看著她,她此時此刻真像是一個瘋子,像他一樣早已崩潰、卻還活著的瘋子。
“夫人能告訴我,為什麼嗎?”他的喉嚨貼在她的掌心下,她的掌心那麼冰,反倒襯出他的溫度來。
她站在他面前,眼淚又流了下來,可她沒有哭,她隻是在掉眼淚。
她說:“我不喜歡這裡,不喜歡這具身體,我不想這樣。”
她不想這樣,她討厭自己這個樣子,痛苦、嘔吐、又髒又臭、隨時隨地地嘔吐,失去所有尊嚴和體面。
她不想這樣。
她寧願死了。
“宿主您冷靜一點,他不一定是男主,您殺了他萬一結束不了任務,您要怎麼辦?”101慌忙道,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宿主在蘇裡亞世界裡,面對瘟疫時的崩潰情緒了。
她不想冷靜,她知道她現在像個瘋子,不,她早就瘋了。
當初在現實世界裡,她幾次尋死,最終為了苦苦哀求她的父母,努力地活下來,去治療,去一次次住進醫院。
沒有人知道,她早就瘋掉了,痛苦讓她瘋掉,嘔吐、插尿管、大小便無知覺讓她瘋掉。
沒有人知道她崩潰過多少次,沒有人知道她在死的那一刻有多開心,她終於可以解脫了。
她恨極了,恨極了拉她進入系統的主神,恨極了又將這些痛苦帶回給她的亞蘭。
他就是要折磨她,看她崩潰,她不想這樣,不想這樣……
她喉嚨裡又像是反酸一般堵了一下,她更緊的掐住了他的喉嚨。
他依舊那麼溫柔平靜,仿佛不痛一般,對她說:“如果殺了我,可以結束夫人的痛苦,那夫人就殺了我吧,反正……”
他貼在她掌心裡的喉結輕輕聳動,“我也早就不想活下去了。”
他輕輕對她笑了一下。
喬紗看著他,他的臉上無悲無喜,安安靜靜地等著她動手,就像是在小黑屋裡,他髒兮兮地靠在櫃子裡時一樣,他會痛苦嗎?
她忽然想起,亞蘭曾經問她:你也會傷心嗎?
會的。
隻是傷心、痛苦多了,她就看起來不會傷心了。
他也會痛苦吧,隻是太痛苦,反而看不出痛苦了。
他忽然抬起手,用拇指輕輕蹭掉了喬紗的眼淚,安靜地說:“如果殺了我可以結束夫人的痛苦,我很樂意。”
喬紗沒有動。
房門突然被推了開。
“貴人!”平安和長守立刻便要上前來出手。
榻上的他卻冷聲說:“出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進來。”
“夫人……”翠翠端著一盆水也嚇呆了站在門口,愣愣地掉著眼淚叫她。
夜風吹進來,將喬紗吹得打了個冷顫,她看著他,泄氣一般松開了手。
她沒有力氣地坐在了椅子裡,眼淚不知不覺地往下掉,她不知道和誰說,她現在冷極了。
就像她活著時沒有辦法一次次和人訴說她的痛苦,愛她的人會勸她撐下去,忍一忍。
聽多了,就沒有人再想聽了。
他在榻上輕輕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