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季嶼霄拒絕道,“你就在這裡等我就好。”
他下了車,取了輪椅,坐了上去。
魏俊和有些擔心他,“那你有事給我電話。”
“好。”季嶼霄答應道。
季父正在客廳看電視,聽到動靜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季嶼霄,一時還有些驚訝。
“你怎麼來了?”
“來找你說些事情。”
季父關了電視,習慣性想去書房,他上了樓梯,走了好幾步,卻發現季嶼霄沒有跟上,季父回頭朝他看去,就見季嶼霄正停在臺階前,安靜的看著他。
季父這才想起來,他腿腳不便,他沒法上樓梯。
“去會客廳說吧。”季父轉而下了樓梯,往會客廳的方向走去。
季嶼霄看著面前的樓梯,突然開口道,“我這樣多長時間了?”
季父聞言,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他。
季嶼霄也轉過了頭,四目相對,季嶼霄的眼裡有這不甚明白的悲哀,他說,“快一年了吧,這麼久了,這裡,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以前沒有電梯,現在也沒有,以後也沒必要有。”
季父沒想到他會突然提這個,最開始季嶼霄剛出車禍的時候他確實沒有注意到季嶼霄已經不同於常人,也就沒有給家裡安裝電梯,後面他反應了過來,可奈何那時候父子二人的關系已經惡化,他也就懶得為這麼一個隻會惹自己生氣的兒子裝電梯。
他對季嶼霄的感情太復雜了,他一方面愛著他,覺得他是自己的兒子,他成長的很好,很優秀,又一方面討厭著他,覺得他自暴自棄,不聽他的話,還擅自結婚。
Advertisement
同時,也因為季嶼凌留下的遺產,他隱隱有些嫉恨他,如果不是季嶼凌的那一封遺書,那些遺產,至少有一半是他的,他也不需要擔心季嶼霄現在手上的股份多於他。
季嶼凌已經死了,他雖然寫了遺書,但如果季嶼霄孝順,完全可以私下分他一半,可是他沒有,所以他愈發覺得他不孝順,就覺得他不會做人,也自然對他愈發不滿。
隻是現在,當季嶼霄直白的說起了電梯的事,季父心裡那廉價的父子情又再次泛起,這確實是他的疏忽,畢竟季嶼霄已經殘了這麼長時間了,甚至每次回家都是林洛清負責把他抱上抱下,他那麼要強的一個人,卻每次都要面對這種事情。
也難怪,他越來越不願意回來。
“你如果想要,我明天就讓人過來裝。”季父安慰他的。
季嶼霄搖頭,他說,“不,我不想要,而且也沒必要了。”
季父不懂,“怎麼沒必要了?你以後難道還不回家了嗎?”
季嶼霄微笑,他說,“爸,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季父疑惑,他看著自己的兒子,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什麼好消息?”
“我找到害死我哥的真正的兇手了。”季嶼霄淡定道,“並且,我已經給我哥報仇了。”
季父震驚,他看著季嶼霄,心裡滿是驚濤。
季嶼霄語氣溫柔,他問,“那您想知道壞消息是什麼嗎?”
季父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低聲道,“是什麼?”
“真是不幸啊。”季嶼霄感嘆了一聲,“這個殺人兇手,就是您的私生子,譚嘉紀。”
季父不自覺握緊了拳,他難以置信的不可思議的盯著自己的兒子。
他怎麼會知道?!
他怎麼會發現?!
季父佯裝鎮定,他故意裝出一副聽不懂的樣子,迷惑道,“小霄你說什麼?我哪有什麼私生子,這譚嘉紀不是你三叔推薦進公司的嗎?”
季嶼霄看著他臉上的虛偽,嗤笑了一聲,“爸,這個時候了,您還要和我裝嗎?”
他覺得挺沒意思的,“我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又怎麼會現在出現在這裡,和您說這些呢,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季父搖頭,他說,“小霄,你說的我越來越糊塗了。”
“那就說些您不糊塗的吧。”季嶼霄淡定道,“譚嘉紀現在已經進了醫院,他受了傷,我幫他聯系的救護車,您不用謝我,因為明天他醒了,警察就會把他帶走,罪名是侵佔公司財產,您的兒子,您親愛的私生子譚嘉紀,在和奧宇的合作中,拿走了七千萬。”
“我知道您會怎麼想,七千萬,這隻是一個小數目,隻要您把這筆錢給他,讓他補上,再稍稍運作一下,他就會沒事,但是不可能,因為我今天來到這裡,就是來告訴你,如果你真的敢把這筆錢給他,那麼我保證,譚嘉紀的未來隻會更不幸。”
“你現在還活著,還能護著他,可是你到底這個年紀了,比他大太多,你能護他一時,能護他一輩子嗎?如果這次你幫了他,那麼你最好在你死前,把譚嘉紀也一起帶走,否則,我會在你死後,不斷的虐待他,不斷的羞辱他,不斷的給他希望,再讓他絕望。”
“那時候,我會一根根先敲斷他的手指,再廢了他的雙腿,再接好他的雙腿,再重新弄斷,我會讓他故意跑出去,然後再把他抓回來,一次次,一天天。”
“當然,我也可能沒這麼偏激,那我就隻會再次設局,讓他進監獄待個幾年,然後再讓他出來,再讓他進去,再讓他出來。你兒子你應該了解吧?就譚嘉紀那性格,想讓他進去,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你想賭一下嗎?賭我到時候到底是哪種人?但不管是哪一種,等他死了,我都會把他的骨灰帶去見你,就在你的墓前,當著你的面,喂給狗吃。”
“你覺得這樣的結果可以嗎?我這樣對他,您這個當父親的滿意嗎?”
季父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整個人都仿佛被鎮住了一般。
他當然知道季嶼霄脾氣不好,比起季嶼凌,他從小到大就沒少打過架惹過事,隻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會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這樣的話。
他這算什麼?
是在威脅他嗎?
拿譚嘉紀的後半輩子威脅他嗎?
“您自然可以這次幫他。”季嶼霄的語氣淡淡的,沒有一絲提及仇人時的憤怒,但就是這種滿不在乎的不屑,讓季父更加深刻的意識到,他不會放過譚嘉紀,在他心裡,譚嘉紀早已經是個死人了。
“可是您最好這次幫他的同時也殺了我,不然,他還會有下一次,有下一個罪名,我一定會讓他進去,一定會讓他給我哥償命,這是不可能改變的,就是我死,他也必然要死在我前面,否則,我爬也會從地獄爬回來,殺了他。”
“嶼霄……”季父無意識喊了他的名字。
季嶼霄歪了歪頭,平靜道,“當然,如果您這次真的保了他,那麼我也就不介意讓季家所有人都知道譚嘉紀的真實身份,知道您是怎麼利用二叔和三叔,怎麼拿季木當擋箭牌,隻是不知道,您的弟弟一旦知道了這些,會是什麼反應呢?尤其是三叔,還會覺得你是他的好大哥嗎?”
“季嶼霄你在威脅我!”
“是又如何?”季嶼霄揚起了下巴,高傲道,“我今天來這裡,就是來告訴你,譚嘉紀不進去,那麼,你就等著譚嘉紀和你的秘密被公開吧。收起你那些沒用的小心思,不要覺得你讓別人給了他這筆錢幫了他,就可以瞞天過海,我就不會追究。隻要他這次不進去,那這筆賬我必然會算在你頭上,到時候譚嘉紀我不會放過,你,我也不可能會放過。”
“你已經替譚嘉紀掃了一次尾了,你再敢做第二次,那你也就別怪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孝。”
季父看著他眼裡的決絕,一剎間,沒了話語。
他知道季嶼霄做的出來,他絕對做的出來,那是季嶼凌,他最在乎的兄長,他依靠著長大的親人,在他的心裡,季嶼凌遠比他這個父親更為重要。
“你現在就是殺了我,也無濟於事了。”季嶼霄淡聲道,“我如果死了,那麼你和譚嘉紀,也就更危險了。”
季父難以置信,“你覺得我會殺你?嶼霄,你就是這麼看我的嗎?”
他憤怒的吼道,“即使我確實做了一些我不該做的事情,但我也隻是為了保全我剩下的孩子,我就你們三個孩子,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了。”
季嶼霄眼裡的憤恨順著他的的話染滿了雙眼,“那很可惜了,你肯定要再失去一個的。”
“嶼霄,他也是你弟弟啊,你為什麼……”
“我沒有弟弟!”季嶼霄簡直不明白他怎麼能說出這麼惡心的話,“我隻有一個哥哥,一個被他害死的哥哥,他害死了我哥,他就必須死,季振鴻,話我已經給你說完了,我勸你仔細思量思量,別做出什麼真的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他說完,轉了輪椅的方向,往門口推去。
“嶼霄。”季振鴻連忙追了上去,“你就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季嶼霄看著他著急的臉,可笑又可悲,“有人給我哥一次機會嗎?有人給我嫂子一次機會嗎?有人給小魚一次機會嗎?”
“如果他們沒有機會,為什麼害了他們的人還需要機會?”
“他最大的機會,就是現在就自殺,他死了,我也就沒法做什麼了,不是嗎?”
季嶼霄笑了起來,“可是你舍得嗎?你兒子願意嗎?”
“那就沒有機會了。”
他推著輪椅出了門,夜幕深沉,落在他的肩上,化成了濃重的悲哀。
季嶼霄看著這個自己從小長大的家,這個他們一家四口曾經生活過的家。他曾經在這裡為他母親的離去而哭泣,為他哥哥的意外而痛苦,可現在,他卻哭不出來,麻木的幾乎感受不到痛苦。
他告別了自己的母親,告別了自己的兄長,然後,告別了自己的父親。
他的家徹底分崩離析,那些愛他的他愛的家人,終究永遠也無法回到他的身邊。
季嶼霄轉身朝著魏俊和的車的方向推著自己身下的輪椅,夜色深沉,他的身影,慢慢融入夜中。
魏俊和開車送季嶼霄回了家,駱嘉還沒睡,坐在客廳等他回來。
“見完你爸了?”見他進了門,駱嘉站了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嗯。”季嶼霄輕聲應道,“小魚和非非怎麼樣?睡了嗎?”
“睡了。”駱嘉回答他道,“他們兩個隻以為你是單純的有事,所以到了點就上床睡覺了。”
“那就好。”
“你也睡吧。”季嶼霄看他,“我去洗個澡,也該休息了。”
“好。”駱嘉答應道。
他推著季嶼霄上了樓,季嶼霄回了自己的臥室,駱嘉去了客臥。
季樂魚並沒有睡著,聽到動靜才終於放下心。
季嶼霄回來了,他也就可以睡了。
他閉了眼,安心睡去。
季嶼霄洗了澡,靠在床上,直到這時候他才有時間聽那兩支錄音筆裡的內容。
他先聽了自己父親的,卻沒有什麼收獲。
季嶼霄並不困,隻是天亮了,他還有事要去公司,所以他再次把錄音筆裝了起來,出了門。
他在去公司的路上報了警,隨後在公司細說了譚嘉紀的事情。
季振高沒想到他竟然還做出了這種事,一時有些心虛,“他怎麼還這樣啊?難怪嶼霄你之前說他德不配位、以權謀私、濫用職權!他人呢?我倒要問問他為什麼這麼做?”
為什麼?當然是為了錢。
譚嘉紀本身就沒什麼錢,這次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爸意識到之前譚嘉紀博彩的錢其實是他給譚嘉紀的零花錢,所以這一次,他在譚嘉紀的錢財方面限制的格外嚴格。
譚嘉紀身上沒錢,名下隻有一輛車,他爸沒敢給他房子,不知道是怕別人因為這個查出來他們之間的關系,還是怕譚嘉紀賣了房去博彩,以致於譚嘉紀可以變現的東西並不多。
再加上他本身就是貪婪且莽撞的性格,稍微煽點風點點火,譚嘉紀就可以自己燒起來。
季嶼霄在當時遙控完奧宇和譚嘉紀籤約後,讓趙誠把呂橋安插了進去。
呂橋是個很會說話的人,也很會裝闊綽,他是跟著黃鑫一起出現在譚嘉紀面前的,譚嘉紀隻當他是奧宇的人,和他一起喝著酒聊著事,慢慢的兩個人就也熟絡了起來,成了朋友。
呂橋好賭,譚嘉紀跟著他一起賭了幾次,手氣不錯,嘗到了甜頭,也就逐漸喜歡上了這項娛樂項目。
可是賭博這事,有贏就有輸,譚嘉紀贏了一筆巨款後,連著輸了好幾次,他不甘心,卻發現自己沒了錢。
呂橋都不用煽風點火,隻用無奈的多嘆息幾句,說幾句“就差一點了,太可惜了”“也就是咱倆沒錢,我這車也賣了,不然我怕什麼,等我賺了,我什麼買不起”,譚嘉紀雖然自己沒錢,但是他手上有項目批款的資金,他想著隻要他賺了,再補上那不就行了。
再說了,即使他賠了,他爸還能真的讓他因為這個出事?
所以譚嘉紀放心大膽的挪用了,用的十分瀟灑且無所顧忌,反正有他爸給他兜底,他怕什麼?
季嶼霄轉頭看向季振鴻,就為了這麼一個隻把他當提款機的人,他就能看著他哥枉死,他可真是一個好父親。
“不管他為什麼,我都已經報了警,三叔你也無需自責,你的初衷也是為了公司好,他自身德行有虧,這怨不得你。”
季振高立馬就著他這臺階道,“還好小霄你回來了,現在公司換你負責,我可就安心多了。”
季嶼霄笑了笑,沒有在這件事上多說什麼。
季振鴻聽著他和季振高的對話,又想起他警告自己的那些話。
他是肯定不能讓季振揚和季振高知道他利用了他們的,季振揚當時因為季木的事情有多恨譚嘉紀和季振高他是知道的,這要是讓他知道了一切都是自己暗中操作,季振揚勢必不會罷休。
還有季振高,他要是知道自己故意把他擺到明面,隻為了遮掩譚嘉紀的身份,拉季木下馬,怕是也會憎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