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樂魚轉頭看他，突然就很難受。
他看著林非，琥珀色的眼裡滿是悲傷，他說，“我想我爸爸媽媽了。”
林非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個，一時間有些驚訝，可季樂魚的聲音悲涼了，他看著他，似是要哭了一般。
林非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和他說，“乖。”
季樂魚也想乖。
他也想乖乖的長大，做他父母心裡的好孩子，做季嶼霄眼裡最聽話可愛的孩子。
可上天偏偏要帶走他的父母，讓他心裡的恨意增長，讓他沒法那麼乖的活著。
他看著林非，眼裡擠滿了委屈。
林非看過很多次他委屈的樣子，他最是擅長裝乖裝委屈的，嘴一扁，就似是被欺負了一般，可這一次，他卻緊緊的抿著唇。
他是真的很委屈，很難過。
林非伸手把他抱進了懷裡，摸著他的腦袋，哄著他，“乖。”
季樂魚抱住了他，靜靜地靠著他。
他說，“哥哥，我想讓他死。”
林非不由心頭一震。
他當然一直都知道季樂魚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從來，季樂魚都沒想過要誰死。
哪怕是推季鑫下水的時候，他也一遍遍的強調著，“我沒想淹死他，我會救他，我沒想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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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他親口承認，他想讓別人死。
這個他是誰呢？
林非不太清楚，他懷疑是季樂魚之前在二年級三班門口盯著的人，但那是誰，季樂魚為什麼會突然想讓他死？
“不行。”他難得的加重了語氣，“這個絕對不可以。”
季樂魚也知道，可是，他真的想殺死對方，他讓他給他的父母償命。
“你乖一點。”林非哄他道，“你乖一點，晚上我陪你一起睡，我陪你看電影好嗎？”
季樂魚點頭，“好。”
林非低頭看他，季樂魚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像是沒有情緒一般，似乎從未說過那句觸目驚心的話。
他安撫性的親了季樂魚的臉一下，“你乖乖的，我晚上再親你一下。”
季樂魚點頭，看起來真的很乖。
林非這才安心了一下，問他，“他是誰？”
季樂魚沉默了一會兒，才和他道，“就是他爸爸害死了我爸媽，害的我叔叔現在還坐在輪椅上。”
林非震驚。
他驚奇道，“你怎麼知道的？”
“季木告訴我的。”
雖然事後季木又給他打了電話，說了這件事絕對不能告訴其他人，不然他以後就沒法幫他了。
可他對季樂魚而言，就如同垃圾桶裡的垃圾，季樂魚完全不在意，更不會因為答應過他而隱瞞林非。
林非皺了皺眉，問他，“他怎麼說的？”
季樂魚重復了一遍季木說過的話，林非明白了，“他是想挑撥你和你叔叔之間的關系，你別信他。”
“我知道。”季樂魚看他，“我當然不會覺得我叔叔有什麼不好，我永遠都相信他，最喜歡他。可方昕的事情是真的，他們班人說他是殺人犯的兒子，他沒有反駁，如果他不是，他就該說他不是，他沒有說不是，那就是他是。”
林非沉默了。
許久，他和季樂魚道，“那你也別再去找他了。”
季樂魚沒有說話。
林非想了想，覺得這似乎確實對他有些難，換了個說辭，“如果你實在想去，我陪你一起去。”
季樂魚這才“嗯”了一聲。
他其實自己也很茫然。
他沒法靠近方昕，他怕他一旦靠近，真的會殺了他。
可是就遠遠的看著，他也不會開心。
方昕被打被欺負他不會開心，他不被打不被欺負，他也不會開心。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又似乎害怕自己去做什麼。
季樂魚想不明白。
他本能的惡驅使著他的憤怒與不甘，可是他為了不嚇到季嶼霄林洛清，又隻能收斂著他的惡意。
他躊躇著站在十字路口，迷茫且不知方向。
放學的鈴聲響起，季樂魚、林非和平常一樣，一起上了駱嘉的車，一起回了家。
他明明在學校的時候還沒什麼精神，一見到季嶼霄卻立馬又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任誰都看不出來他心裡堆了多少復雜擁擠的情緒。
“我和爸爸說一聲吧。”吃完飯回到臥室的時候，林非對他道。
第一九二章
季樂魚不可能讓季嶼霄知道這些，他很清楚，所以他覺得或許他會願意讓林洛清知道。
“讓他轉學，或者我們轉學。”
季樂魚搖頭。
他並不是很想讓林洛清知道，他還沒想好自己想要怎麼做，他不想方昕離開他的視線。
“等過一陣兒再說吧。”季樂魚平靜道，“我想再想想。”
林非稍稍思考了一下，覺得也不是不可以。
雖然季樂魚想殺方昕，但是他答應過他了，那他就不會真的幹這種事。
而且他也會看著他，所以方昕應該不會出事。
那就可以再給他一些時間。
他摸了摸季樂魚的腦袋，“乖。”
季樂魚轉頭看他，依戀一般的抱住了他，身上有不甚明顯的悲傷。
當天晚上林非難得的沒讓他學習，陪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動畫片，然後和他睡在了一張床上。
季樂魚乖乖的抱著他，林非親了他一下，兌現了自己下午的時候在學校和他說的話。
季樂魚閉上眼，夢裡，他把方昕從樓梯上推了下去，從擁擠的馬路邊推了出去，從無垠的海邊推了下去，然後他坐在了車上，他開車朝方昕撞去。
他的夢境一片漆黑，他從夢裡驚醒，心跳的飛快。
林非被他的動靜弄醒了，開了床頭的夜燈，看了看表，才凌晨四點多。
他看著坐起來的季樂魚，慢慢坐了起來，卻看到了季樂魚在哭。
他的眼淚不斷的從眼眶湧出，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
林非摸了摸他的腦袋，抱住了他。
季樂魚靠在他懷裡，眼淚不住地往下掉，他夢境的最後，他開車朝著方昕撞去，卻在即將撞到他的那一剎，方昕回頭，變成了季嶼霄的樣子。
他驚恐的想停下車子，卻停不下來。
他害怕的從夢裡驚醒，躲過了夢裡刺眼的鮮紅。
“怎麼了？”林非抱著他問他道，“做噩夢了？”
季樂魚點了點頭，難受又委屈，驚惶又害怕。
林非的聲音低低的，哄他道，“沒事了，夢都是假的，不用怕，夢是相反的。”
季樂魚抓著他的睡衣，遲遲沒有松手。
林非哄了他好一會兒，才把他哄好，重新躺到了床上。
他抱著季樂魚，好聲道，“你睡吧，我抱著你。”
季樂魚聽著他這話，抬頭看他。
他的眼睛還紅著，剛剛被淚水洗過，蒙著薄薄的水波，更襯得他眼珠清瑩水潤。
“你會永遠都陪著我的吧？”他問道。
林非點頭，“嗯。”
“會一直都喜歡我，最喜歡我？”
林非想了想，誠實道，“除了爸爸外。”
季樂魚笑了，眼裡的水波泛起，像是點點繁星，他的聲音小小的，“又沒說不讓你喜歡爸爸。”
林非低低“嗯”了一聲，輕聲道，“他也喜歡你，你叔叔也喜歡你，大家都喜歡你。”
季樂魚抿了抿嘴，唇角不自覺彎起。
林非就著燈光的朦朧，抱著他，“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季樂魚還沒聽過他講故事，好奇道，“你想講什麼故事啊？”
“你想聽什麼？”
季樂魚也不知道，“你講什麼我就聽什麼。”
林非想了想，給他講了個《阿拉丁神燈》的故事。
他的聲音又輕又柔，季樂魚閉著眼睛聽著，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夢裡，他也有了盞神燈，燈神問他，“你的心願是什麼？”
季樂魚很認真的和他道，“我想我爸爸媽媽永遠和我生活在一起，還有我叔叔，我想我叔叔的腿趕快好起來。”
他說完，他的父母瞬間出現在了他眼前，季樂魚笑了起來，臉上是孩子的天真。
林非看著他臉上慢慢漾起笑容，這才終於停下了自己講故事的聲音，沒再說話。
他從沒有見過今天這樣的季樂魚，像是一頭被困起來的小獸，暴躁不安卻沒有辦法。
他得去見見方昕，他想，如果季樂魚不想讓他告訴林洛清和季嶼霄，那他就得自己去確定方昕他爸爸是不是撞死季樂魚父母的兇手。
他得先確定他是不是，然後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林非做了決定，這才關了燈，閉上了眼。
第二天早上，林非一直都注意著季樂魚，他看到季樂魚起身上廁所，默默放下了手裡的筆，“我陪你一起去吧。”
季樂魚：……
季樂魚有些無奈，“我不去找他。”
林非：“哦。”
“所以你不用這麼盯著我。”季樂魚哼了聲，“不準跟著我。”
說完，他朝教室門口走去。
林非聽他這麼說，也就沒跟他去了，他想了想，也出了教室，去了二年級三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