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全身已被綠色數據布滿,兩隻手臂間的冷蛇繞住它的脖頸,在它頭頂合並。白色機甲頓時轉動,組成一口光炮,朝著藍焰牆就射。
“嘭——”
小燈的裂痕加深,雨水沿著縫隙向裡澆。藍焰牆應聲散掉,蘇鶴亭被狂風撞掉了鈴鐺。他呼吸不穩,還想要抓住鈴鐺。
“舊神說!”一隻手猛地探出來,接住鈴鐺,“家人要相互照顧!貓先生,我接住了!”
教主滿臉泥巴,剛從側旁的廢墟中爬出來,衝蘇鶴亭笑一笑:“我——”
他這一句話沒說完,就被祝融揮來的權杖擊中,一路滾進廢墟中。但得益於他的出現,祝融注意力分散,給了蘇鶴亭喘息的機會。
蘇鶴亭說:“謝了!”
貓扶穩小燈,把它一拳擊碎。玻璃飛濺,藍色火苗掉落在地。
教主目瞪口呆,發出鴨子般的叫聲:“嘎啊!!!”
蘇鶴亭說:“給你表演一個。”
藍色火苗消失,兩秒後,藏在地下的藍色數據噴湧而出,像是決堤的洪水,剎那間衝垮祝融的戰車。
祝融勃然大怒,它持杖咆哮:“殺了他!”
教主爬起來,期待蘇鶴亭再表演一個,蘇鶴亭卻掉頭就跑。貓兩步越過擋路的欄杆,說:“快走,我沒招了!”
教主慌不迭地跟在後面,舉起鈴鐺,一頓狂搖。
蘇鶴亭說:“你在幹嗎?”
教主嚎道:“召喚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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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沒跑出多少米,後方就亂炮齊鳴,氣浪把蘇鶴亭直接掀翻了。貓滾身撞在殘破的牆壁,差點吐血。
教主說:“阿彌陀佛舊神無敵天王開眼快點降下神兵救救我們!”
蘇鶴亭後背劇痛,頭暈眼花。他撐起身,耳邊都是爆炸聲。冷蛇炮的白光晃住了他的眼睛,他說著沒招了,卻還想保下教主,便用顫抖的手勉強打了個響指,讓藍焰卷住教主,道:“抱頭。”
教主抱頭,冷蛇炮瞬間打中這裡。可他沒有如預期般趴倒,而是擋在蘇鶴亭身前,以一個慫包的姿勢大喊出羞恥的話:“我不屈!”
冷蛇炮轟然炸開,泥點飛濺,破牆坍塌。
教主喘著粗氣,渾身是血,那從不肯撩起來的袍子底下竟然是酷似夜行遊女的刀鋒腿。他“撲通”跪地,腿已經被炸折了。
祝融猛俯下身,抓起蘇鶴亭。它已經被交錯的數據搞得面目全非,隻剩一對眼珠緊緊盯著蘇鶴亭。
教主還在搖鈴鐺,他在祝融身前小得可憐,還奢望能夠召來神明,那早已變形鈴鐺卻再也不響。祝融趁機抬起腳,要把他踩成一攤泥。
“叮。”
“叮——”
鈴鐺聲響的那一刻,巨影從天而降。三頭六臂的阿修羅猛擊在祝融的後腦,祝融在巨力下向前倒。
“舊神說,”教主喜極而泣,渾身發抖,“長官和十六弟……”
謝枕書接住蘇鶴亭,滾身摔在地上。他全身都湿透了,不知是汗還是雨,胸口正在劇烈起伏。
——趕上了!
祝融靠權杖撐住身體,齒間是雜亂的電子音,像是放錯磁帶的機器。它頭頂的兩條冷蛇纏住阿修羅,要把阿修羅撕爛。
謝枕書背起蘇鶴亭,說:“貓,醒一醒。”
蘇鶴亭沒了小燈,隻有掌間還攏著一點藍焰。他臉白如紙,道:“我走不動了。”
雨太大了,貓開出的道路早已被吞沒,周圍都是赤火。謝枕書背著他,卻感受不到他的重量。
蘇鶴亭說:“本來想做個英雄的,結果這麼遜。”
熱浪拍在臉上,謝枕書一路受的傷都在疼。他道:“你早就是了。”
英雄曾穿越南北戰火,帶著一把槍來找他。謝枕書常被當作神明,可是在他心裡,永遠發光的是蘇鶴亭。
祝融忽然熄滅烈火,念起經文,佛像從地下升起,圍住他們。它們同聲誦唱,幹擾著謝枕書的意識連接。這時,風開始逆向吹,雨也開始向上飛,誦經聲召來了鬼車鳥,天地正在旋轉。
蘇鶴亭說:“謝枕書。”
謝枕書道:“嗯。”
蘇鶴亭說:“我不想獨自回家。”
謝枕書道:“我知道。”
蘇鶴亭攥著那點火,像是攥著自己這一口氣。他說:“送我一下吧。”
謝枕書沒有作答,雨流過他的臉頰,他不想回答這句話。阿修羅在祝融的撕扯下變成碎片,他轉過頭,道:“雨這麼大,請幫我指引方向,我和你一起走。”
蘇鶴亭說:“好。”
他張開手,那點火飛出去,在顛倒的灰色世界裡變成唯一的光芒。周遭的誦經聲刺痛耳膜,暴雨轟隆,懲罰區在祝融的作用下極度折疊,它帶著未知的力量,幾乎是無法阻擋。
謝枕書覺得十字星微微熱,那是蘇鶴亭在親它。他聽見貓在耳邊說:“我也很想你,從火車開離城區站的那一刻起。謝枕書,我——”
隻是一下,他和那點光芒便一起墮入黑暗,什麼都結束了。
“真言如法,敬禮諸天,遵得……”
誦經聲漸漸遠去,謝枕書的意識暫停。死亡或許是個漫長旅途的開始,但他以為錯了,他並不能和蘇鶴亭一起走。
“……聖者可使壽命縱長百年……”
十字星旋動,誦經聲再度響起,並且越來越響。瓢潑大雨打在臉上,謝枕書睜開眼,發現自己待在原地。
祝融站在不遠處,它那張臉恢復原樣,隻是神情越發奇怪,一半微笑,一半哭喪。它散發出一股甜味,類似夜裡遊行的乾達婆。
“梆、梆、梆。”
熟悉的聲音敲響,破碎的世界在鬼車鳥倒影和乾達婆幻象中復原。烈火熊熊燃燒,謝枕書看見蘇鶴亭跟自己擦肩而過,對著那巨大的火焰重影說:“我在這。”
他和真的一樣,就在自己身邊,卻隻會徑直走向一個固定的結局。
謝枕書抓了個空,喉間發出痛苦的聲音:“……停下。”
祝融露出狡猾的笑容,它一隻眼珠看著蘇鶴亭的幻影,另一隻眼珠看著謝枕書,喉間發出“呼哧”的雜音。它根本不是一個神,而是一個裝有其他神魔芯片的怪物。
它說:“很有意思,現在起,你來做祝融吧。”
蘇鶴亭的幻影可以有無數個,他們在混亂的倒影中轉過頭,提著那盞脆弱的燈,目光似乎能穿透虛假,看到謝枕書。
“我在這,”他們一起說,“祝融。”
在蘇鶴亭面前,謝枕書手無寸鐵。雨淌過他的眉眼,他感到冷。這一刻,他終於不再是神,而是一個卑微的人類。
第178章 一次
祝融屈膝坐下, 抱著權杖,瞧著這場景直笑。它鼻孔中噴出兩道熱氣,好似內部有火在燒。半晌, 它再次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並說:“這該死的, 該死的芯片運行起來好費勁兒,溫度降不下去, 我快要燒起來了。太監,太監!”
它扭頭嚷叫,將機械太監喚了出來。太監提著袍子, 慌忙滾到它膝前, 畢恭畢敬地端起手, 諂媚道:“奴婢在這裡, 奴婢在這裡。”
太監不知被改過什麼設置,語氣很是卑微,在祝融面前連自稱都變了。
祝融說:“我很熱!”
太監扶起袖子, 小心翼翼地給祝融扇風,道:“哎呀呀,偉大的火神, 這正是乾達婆芯片尚未解決的弊端,它一發動幻境就會變熱——”
太監話音沒落, 便被祝融用權杖擊飛出去。火神像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向四周吼叫:“融合程序太慢了,雨再下大一些!”
機械太監一路尖叫, 在雨中摔掉了煙墩帽。它不敢撿帽子, 趴著身朝祝融連連磕頭,機械音十分慌亂:“好的, 好的,請不要動怒……下大啦!”
應它的命令,雨勢更猛。
祝融仰身淋雨,眼睛還盯著謝枕書。它舉起手指,指著還在飛的鬼車鳥,說:“倒回去,我要讓他做祝融。”
鬼車鳥拖動著扭曲的懲罰區,讓一切回到被毀滅前,隻是這次和小蘇開啟的那場倒影不同,它不僅再是劇情回溯,而是由祝融操控的混亂幻境。
在謝枕書熟悉的甜味裡,蘇鶴亭的幻影層層重疊。長官心中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快要決堤的情緒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當世界停止旋動時,他的預感成真了——他回到了那場由乾達婆塑造的美夢裡。
蘇鶴亭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沒有打傘,還提著燈。他撐著頭,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盯著謝枕書。
他說:“我在這,我等你很久了。”
謝枕書持著傘,也盯著他,還在期望他是真的。即便被認作祝融也好,隻要這個蘇鶴亭是真的——
“蘇鶴亭”站起來,他穿著一件白T恤,完美復刻了幾年前的7-006,那麼年輕。他朝謝枕書勾動唇角,這是7-006的慣用笑容,也是7-006要動手的前兆。
身邊的男人正在機械般地復述著上一次幻境中的臺詞:“長官,您愛人……”
他愛人像隻小豹子一般衝過來,旋身猛踢向他的脖頸。謝枕書丟掉另一隻手上的皮箱,曲臂格擋。
“嘭!”
他們撞在一起,濺起雨水。
謝枕書把傘倒向“蘇鶴亭”,替他遮住雨,說:“貓。”
“蘇鶴亭”一拳砸向長官,另一隻手握住傘杆,把那可愛的藍底小傘直接扳斷了。他反握著斷掉的傘杆,抬手削向謝枕書的雙目。這一招不是黑豹格鬥技,而是7-006曾經混跡江湖時學到的狠辣技巧,他正是靠著這種技巧在屢次的黑豹測試裡生存下來。
謝枕書偏頭躲過斷杆,耳邊的十字星暴露在雨中,一晃一晃。一秒後,他眉毛上方被削破的地方流出血來,血迅速淌過眼睛。
“蘇鶴亭”對此漠不關心,他雖然被擒住了手腕,手指卻異常靈活,一下轉過斷杆,將尖銳處再度刺向謝枕書。
謝枕書放棄剩餘的傘把,劈手握住斷杆,將它從“蘇鶴亭”手中拿走。他們曾經在火車上持槍對峙過,可那時的7-006巧舌善變,和他搏鬥的時機並不算多,而如今,“蘇鶴亭”沒有了身體這個後顧之憂,打起來更像個亡命徒。
公交車按時到站,路人都在排隊上車。那個男人說:“要到點了,長官,您愛人說不定……”
“嘭!”
謝枕書後退數步,撞到公交車身。他來不及擦眼睛,便驟然蹲身。果然,“蘇鶴亭”抡起站臺上的招牌,狠砸在他剛才頭部停留的位置,那裡的車窗登時爆開,玻璃碎片濺了兩個人滿身。
謝枕書伸腿,將“蘇鶴亭”掃倒,同時打開手臂要接住他,道:“蘇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