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門忽然被叩響,乘務員問,“需要用餐嗎?”
小瞎子驚醒了,站起來時還撞到了床沿。他輕抽一口氣,忍住痛說:“要的要的。”
“好的。”乘務員打開門,把餐車內熱好的蓋飯拿出來。
小瞎子用手扶著桌沿,卻不去接餐,道:“要不你放在……”
他有些猶豫,像是不知所措。
謝枕書坐起來,示意乘務員放在門口的備用儲物櫃上,乘務員便放下放走了。小瞎子等門關上了,才摸索著向外走。他走到一半,先撞著板凳,接著磕到了備用儲物櫃,一路叮叮哐哐,很是可憐。
謝枕書明知故問:“你要幹什麼?”
小瞎子道:“我想拿飯。”
謝枕書起身,替他拿了,冷不丁地問:“你以前戴眼鏡的?”
“我不戴哦,”小瞎子眨巴了兩下眼,“我是裝的,怕人看我瞎了,盯上我……但我不是學演戲的,裝不像。我……我湊錢坐前列車廂,就是圖這裡人少。”
謝枕書把飯放到桌子上。
小瞎子受寵若驚,眨巴了兩下眼,說:“謝謝,對不起,打擾到你休息了。”
謝枕書說:“嗯。”
他十句話裡有八句都是“嗯”,聽不出有什麼不同。
小瞎子忽然摘掉眼鏡,揉眼睛,說:“突然瞎了,我還不習慣,上哪兒都跌跌撞撞的。對不起,又麻煩你。”
謝枕書道:“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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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瞎子坐下吃飯,他雖然看不見,但吃東西的手很穩。
謝枕書坐了片刻,用“洗手間”當借口,起身出去了。過道裡溫度驟降,但是謝枕書不冷。他一邊沿著過道走,一邊打開了剛剛壓在飯盒下面的紙。
在南線聯盟,列車被視為生命之線,有一半的乘務員都是退役警察。他們混跡在人群中,有專門的攜槍證件。謝枕書這一路上的情報聯絡人都由乘務員擔任,乘務員的餐車提醒也是最新情報提醒。
這張紙是個被塗過的填字遊戲,像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
【洗手間。】
謝枕書進入洗手間,裡面有股尿騷味。他把門插上,從兜裡抽出手帕,罩在了紙巾盒上。盒子是鐵制的,底部有打開過的痕跡,是乘務員幾分鍾前來換的。謝枕書隔著手帕,指腹沿著底部滑動,打開換紙口,從排放整齊的紙巾中找到了一張不同的。
【情報更新。】
【7-006隨身攜帶著OO,極其危險,這東西是黑豹的最新武器,請你在進入城區前做好準備。】
謝枕書:“……”
7-006隨身攜帶著什麼?關鍵詞模糊,被屏蔽了一樣。
謝枕書把紙翻過來,背面也沒有透出關鍵詞。他皺起眉,不相信乘務員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正此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好了沒有兄弟?”門外人砸門,“快點啊。”
謝枕書有條不紊,把紙盒迅速還原,接著抽出幾張紙巾,和手帕一並揉了,扔進垃圾筐,然後面無表情地打開門。
門外站著個面黃肌瘦的男人,指間夾著手卷煙,見到謝枕書,氣勢頓時萎了。謝枕書盯了他片刻,沒動。他煙都抽不利索了,嘟囔起來:“裝屁啊……你讓一讓。”
他身上像有虱子,把煙叼進嘴裡,擰著手臂去撓背。那煙霧一飄,跟裡邊的尿騷味混雜,說不出地難聞。
男人還在說話:“我說你——”
他語調尋常,跟普通找碴人沒什麼兩樣。但是他動作迅猛,驟然拔槍,以一個標準姿勢對準謝枕書。
謝枕書有防備,在他拔槍的那一刻就動了手,用肘部直擊他的側臉。男人受力歪頭,謝枕書趁機鉗住他的手腕,卸掉了槍。
槍掉在地上。
男人口中的煙還沒掉,他“咝”地抽氣,用空拳反打謝枕書。這一下打空了,但他被鉗住的手腕得以活動。
這時過道裡又傳來腳步聲。
謝枕書拎住男人的前襟,把人甩進洗手間,再用腳踹上了門。男人撲在洗手臺上,側身揮手,用袖中掉出的匕首劃向謝枕書。謝枕書閃避,格住他的手,抬腳把他踹回洗手臺。
男人還想還手,但被掐住後脖子,撞在洗手臺上。饒是他耐打,這一下也給撞蒙了。
他說:“你——”
血忽地從他後脖子處往下流,人話還沒講完,就先斷氣了。
謝枕書松手,男人沿著洗手臺滑到了地上。他打開水龍頭,在涼水裡衝洗著手。
這人來得太是時候,像是算好的。謝枕書本就在疑心情報有問題,所以開門時就有了戒備,沒想到他還有槍。
——槍。
謝枕書倏地回頭。
這人的槍掉在了門口!
那腳步聲剛好停在門口,兩秒後,傳來小瞎子的聲音:“你……”他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謝枕書,隻好說,“好人,你在裡面嗎?我剛聽見‘嘭’、‘啪’、‘哐’的聲音,你是摔倒了嗎?”
謝枕書關掉水龍頭,把剛剛殺人用的匕首擦幹淨,收回大臂內側,然後看向鏡子。鏡子裡的他眉頭微皺,但襯衫整齊,馬甲修身,連系好的領帶都沒有亂。
小瞎子說:“不是你嗎?我認錯啦——”
門開了,謝枕書走出來,說:“是我。”
小瞎子被他抵得退後兩步,像是受不了這樣的距離,趕忙用手輕壓在他胸口,算作阻擋,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聽你半晌沒回來,擔心你出事。”
“嗯——”謝枕書凝視著他,反手把門關上,“我沒事。”
小瞎子露出傾聽狀,道:“我也想用洗手間呢。”
謝枕書說:“太髒了。”
小瞎子道:“哦,你叫乘務員清理了嗎?”
“正準備,你等會兒……”謝枕書看到小瞎子腳邊的槍,“我等會兒送你過來。”
“謝謝你,”小瞎子多愁善感,情緒一波動就會加重鼻音,像是隨時都能哭,“你人怎麼這麼好!”
謝枕書垂眸,看他輕揪著自己的前襟,把領帶都拉歪了,道:“你自己走過來的?”
小瞎子點頭,說:“幸好是一條道,沒有拐彎。”
謝枕書道:“那就回去吧。”
小瞎子松手,摸索著轉身。他差點踢到槍,被謝枕書拎住了後領。他穿著毛衣,怕冷,這麼一拉又漏了點風,當下一個激靈,以為謝枕書要捏自己後頸,道:“你,你要幹嗎?”
謝枕書說:“我在你後面走。”
他的手掌輕摁在小瞎子的後頸,把小瞎子帶往房間。離開前,他把槍精準地踢到了窗簾底下。
第73章 列車
謝枕書剛洗完手, 指尖冰涼,覆在小瞎子的脖頸,讓小瞎子哆嗦了幾下。
小瞎子說:“我知道這道怎麼走。”
謝枕書用目光巡視著過道, 兩頭都沒有乘客。他心思百轉, 得趁著這幾分鍾, 把洗手間裡的屍體處理掉,否則會引起騷動。他分出一半的心神, 用來回答小瞎子:“你知道?”
小瞎子沒心眼兒似的,道:“嗯,從這裡開始, 往前走五個門把手, 然後右轉。我把門虛掩著, 專門給自己留了條縫, 不會認錯的。”他一派天真,恨不能把自己會的都顯擺出來,“我為了坐上列車, 把車廂位置和車廂布設都背下來了。”
謝枕書到門前,看門果然是虛掩的。他推開,見一地狼藉, 都是小瞎子往外走的時候撞倒的。
小瞎子扶著門,臉上還洋溢著小得意, 道:“到了。”
謝枕書說:“你坐好,我去叫乘務員打掃。”
小瞎子摸索,在找房間內的鈴, 說:“搖鈴就好啦。”
謝枕書把小瞎子輕輕推進門, 道:“我去一趟。”
小瞎子忐忑地問:“你是不是生我氣了?對不起,我這人就是愛瞎操心, 我……”他指尖扯著袖口,“我內急,你剛好在洗手間。”
謝枕書說:“你不是說擔心我?”
小瞎子道:“也是擔心你啊,擔心你和內急並不衝突呀。”
謝枕書說:“我沒生氣。”
小瞎子把袖口的線頭都扯出來了,道:“你看你,回答這麼冰冷。”
列車“哧——”地叫起來,這是下一站要到了的信號,而屍體還在洗手間,留給謝枕書的時間更少了。
謝枕書說:“謝謝。”
他表達“不冰冷”的辦法就是說謝謝,因為這詞兒含義友好。
小瞎子莞爾,摸回桌前,在座位上坐好,還立起了他那本書,裝作讀書的樣子,很乖巧。他對謝枕書說:“你去吧。”
謝枕書把門帶上,退後兩步,轉向洗手間。他拾起那把槍,再次進入洗手間。
洗手間裡仍然有股尿騷味,要感謝這味道,它蓋住了血腥味。屍體正趴在洗手臺下方,面部貼著質地粗糙的地毯,流出來的血已經滲到了地毯裡面。
謝枕書蹲身,摸到屍體的口袋,裡面是空的。他拇指沿著屍體的領子走了一圈,在頸側的位置摸到了異物。他撕開布料,裡面掉出隻小金屬薄片。
這男人果然是北線聯盟的臥底,隻有北線聯盟的臥底才會在身上帶這種金屬薄片,這是簡易版的“定位芯片”。但這也證明了,這男人不是黑豹成員,隻是北線聯盟的普通士兵。黑豹成員的定位芯片都是注入式的,比這種東西更難分辨。
謝枕書掀開屍體的衣服後擺,檢查屍體的槍套。
男人帶的是K板槍套,這是種質地普通、價格低廉的槍套,跟男人所攜帶的G9手槍①一樣,在哪裡都能搞到,因此沒法靠槍和槍套來判斷他是從哪裡上的列車。
謝枕書卸掉了屍體的槍套,又從屍體的前兜裡找到了煙盒。煙盒是自制的,裡面裝著兩三根手卷煙。他拿出一根,輕聞了聞。
味道很臭,是最不值錢的那種煙絲。青花魚港不產這種煙絲,也不賣這種煙絲,這是邊境的東西,說明這男人是從邊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