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蘇鶴亭想。
長官不會是怕貓吧?那他怕不怕我?他如果怕我,為什麼還要抓我的手?因為我不是真貓嗎?
“露露,”蘇鶴亭靠過去,用自己的尾巴逗貓,想把它從謝枕書懷裡引出來,“過來。”
這名叫“露露”的藍貓隻瞥蘇鶴亭一眼,對那尾巴愛理不理的樣子。它伸出爪子,夠著謝枕書的領口紐扣,在那裡拍來拍去。
“喂,”蘇鶴亭受傷,伸出手,插進了露露和謝枕書之間,“過來。”
謝枕書膝上一沉,又一輕,露露已經被蘇鶴亭抱走了。蘇鶴亭把露露放在自己懷裡,靠回沙發背,快要陷進去了。他用沒受傷的手逗露露,自己的尾巴尖卻跟著一翹一翹的。
“……事情就是這樣,”隱士剛把衛知新的事情從頭說完,“他記恨上我們了,總找我們麻煩,我們也沒辦法。”
福媽用空煙盒丟蘇鶴亭,蘇鶴亭正在逗貓,懶得躲,任由那煙盒砸在自己頭頂,不痛不痒。他說:“幹嗎?都說了不是我惹事。衛知新是你親戚嗎?你這麼偏心。”
“我心就是偏的,偏向衛知新,偏向衛達,反正不偏向你!”福媽冷哼,站起身,拖著長裙挺直胸背,朝沙發另一邊走去,“起來,跟我去地下室。”
蘇鶴亭手欠,正在掀露露的碎花裙子,頭上突然挨了下打。
“臭流氓!”福媽怒道,“露露是妹妹!”
“哦。”蘇鶴亭手一松,露露就“喵喵”叫著跑掉了。他慢吞吞地站起身,對謝枕書說:“你坐會兒。”
他們兩個下了地下室,客廳裡就剩謝枕書和隱士。
福媽的家布置很豪奢,牆上的畫都是舊世界名品。各個裝飾櫃上都擺有花瓶,什麼芍藥洋桔梗滿天星,全是鮮花。貓在地毯上躺下,一副要睡著的樣子。
隱士覺得真安靜,他咳了一聲,扭過頭,想跟謝枕書說話:“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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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上謝枕書的目光,又忘詞了,隻好用假笑搪塞。
半晌後,隱士尷尬地說:“媽媽這是要給貓崽做做檢查,他很久沒來了,眼睛一直沒維修過。”
謝枕書表情冷漠,他想說什麼,先打了個噴嚏。
隱士說:“你對貓毛過敏啊?”
“沒有,”謝枕書反駁,“不是。”
“哦……”隱士半信半疑,“也是,你對貓崽就不過敏。”他講到這裡,覺得自己很幽默,又“哈哈”地笑了笑,“那家伙也掉毛的!”
謝枕書掏出手帕,壓在鼻子上。他一雙眼睛看著隱士,硬是把隱士給看噤聲了。
隱士感覺謝枕書有點不爽,但他又不知道謝枕書為什麼不爽。
救命。
隱士心想。
貓崽在這的時候他可不這樣!
謝枕書問:“你怎麼知道?”
“啥?”隱士還在神遊。
“掉毛,”謝枕書咬字清晰,“貓會掉毛。”
“貓就是會掉毛……的呀,”隱士強行賣萌,“這是常識。”
謝枕書不講話。
隱士說:“好吧,是媽媽說的。貓崽調高了反應神經,又必須借用植入體做中樞,媽媽不想他因為外貌自卑,所以給他增添了很多可愛設計。不過貓崽他不喜歡可愛,跟媽媽天天吵架,兩個人還打起來過。”
雖然是貓崽單方面被福媽暴揍。
隱士說著說著,察覺到謝枕書表情放松了。他暗自握拳,決定再接再厲。
第32章 電話
福媽的地下室是個大型改造間, 溫度很低,做過隔音處理,四面都是金屬牆壁, 內部時刻伴有通風設施的“呼呼”聲。她的工作臺在最中心, 周圍是排列整齊的改造設備。
蘇鶴亭看到靠牆的操控臺上擺放著一些沒有拼完的模型, 邊打噴嚏邊問:“那是什麼?”
福媽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回答:“你弟弟。”
蘇鶴亭說:“什麼?”
“你弟弟!”福媽惱羞成怒,沒打算給他多解釋, “別東張西望,快換衣服躺好!”
蘇鶴亭說:“我沒看幾眼!”
等他換好衣服出來時,福媽已經把頭發扎起來了。她背部伸出六隻機械臂, 每隻都在幹不同的事情。她給自己戴上單隻眼鏡, 言簡意赅:“躺下。”
蘇鶴亭在工作臺上躺下, 周遭暗下來, 出現了一個如夢似幻的光圈。光圈從他頭部開始,向下挪動,其速度快慢由福媽的一隻機械臂操控。
福媽鏡片前是懸浮顯示屏, 上面跳動著有關蘇鶴亭的數據。她讓光圈停在了蘇鶴亭眼睛的位置,用另一隻機械臂推動檢查儀器,問:“用眼睛了吧, 用了幾次?”
“兩三次,”蘇鶴亭在工作臺上很老實, “都在虛擬世界裡。”
“那還有點腦子。”福媽的機械臂尖端變作金屬夾子,輕輕轉動著改造眼。改造眼的藍色逐漸加深,浮現出“X”字母。她觀察片刻, 說:“少在現實裡嘚瑟, 衛知新一直盯著你這隻眼睛。”
蘇鶴亭用還能動的左眼向上看:“你怎麼知道,衛知新找過你?”
福媽說:“別朝上瞟, 醜死了!怎麼,他能找你,不能找我?”
蘇鶴亭說:“能,他愛找誰就找誰。他找你幹嗎?”
福媽神色不豫:“他腦子有問題,全家神經病。”
蘇鶴亭見她生氣,便猜道:“他肯定不講禮貌,硬要進門,你沒準,然後跟他手底下的拼接人打起來了。”
福媽說:“搞笑,他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配跟我打?你全猜錯了,來的是他爸衛達。衛達人模狗樣,說自己做膩了人造肉的生意,正在打別的主意。他想把黑市技術精湛的醫生全部帶走,組建一個實驗基地。我喊他屁股別挨我沙發,早點滾出去。”
蘇鶴亭一聽見“實驗”兩個字就眼皮跳,問:“他想研究什麼?”
福媽難得沉默,冷著一張臉,操作著光圈。片刻後,她說:“一種比拼接人更適合新世界的人造人。”
蘇鶴亭“噢“一聲,說:“難怪衛知新行事這麼囂張,原來是有免死金牌。”
福媽說:“你還‘噢’,噢什麼?給我把這件事記住了!刑天高層很支持衛達,他們雙方現在正是蜜月期。別說衛知新操作比賽,他就是殺了你,刑天也會睜隻眼閉隻眼。”
蘇鶴亭聞言笑了笑,笑意沒達眼底:“既然是搞人造人,衛知新還盯著我的眼睛幹嗎?”
福媽譏諷:“那小子被慣壞了,脾氣比你還臭。你連續殺了他兩個實驗品,他總要找回點面子。”
“你看,你看看,”蘇鶴亭趁機說,“這不是我的問題吧?他們可沒把‘實驗品’三個字寫在我對手的腦門上。”
福媽抽他:“別狡辯!我還不知道你?打申王那場你就該認輸!衛知新是誰?你又是誰?你真以為一場比賽能叫他意識到自己是個癟三王八?我早跟你說過了,新世界的規則都是圍著大老板轉的!你看刑天敢對他們放個屁嗎?刑天都不敢,你憑什麼!”
蘇鶴亭被福媽抽得痛,躲閃了幾下,沒提蝰蛇追殺自己的事情,而是說:“煩死了!你好兇!”
福媽嚇唬他:“衛知新早晚把你抓走做實驗!”
蘇鶴亭說:“你果然不是我親媽!”
“想屁呢,我能生出你這樣的小渾球?美得你,躺好!”福媽把儀器推回來,繼續檢查,“你最近跟武裝組跑那麼近幹什麼?”
“他們有求於我,”蘇鶴亭想了想,“你說人類解放大業和人造人實驗比起來哪個更重要?”
福媽嗤笑:“老娘用腳拇趾回答你,人造人實驗。”
蘇鶴亭不信:“你再答一遍?”
福媽煩起來:“人造人實驗!生存地人都擠滿了,還解放人類?解放了往哪兒放?你家?你看刑天這幾年組織過幾次像樣的襲擊?大爆炸以後,黑市就再也沒進過新的幸存者,其他生存地也一樣。”
“不對,”蘇鶴亭說,“人造人豈不是會讓生存地變得更擠?”
“衛達想得比你周全,”福媽冷哼,“他給人造人的定位是消耗品,一種專門為幸存者服務,可以隨時投入戰場的消耗品。他們不用太聰明,隻要能聽懂指令就行。他們還沒有腦機接口,不怕主神系統會精神入侵。有了他們,刑天不僅能在新世界開拓疆土,還能不計代價地向主神系統開戰。衛達的本意就是用他們淘汰掉拼接人。”
蘇鶴亭想起肥遺,肥遺在比賽中疑似精神分裂般的表現讓他印象深刻,還有肥遺那匪夷所思的虛化體,根本就不像是來打比賽的。
福媽觀察著蘇鶴亭的數據:“你少管這些事,不要參與大人物的決定。不論武裝組讓你幹什麼,你都最好保持清醒。刑天或許是幸存者的保護組織,但它對拼接人的態度就像對待新世界奴隸。認清自己是誰,別對他們抱有希望。”她目光下移,看著蘇鶴亭,“天亮後走出這扇門,回你的筒子樓,不要再跟衛知新扯爛賬,其他都交給我來解決。”
光圈已經到了蘇鶴亭的腳底,他試著用改造眼。改造眼裡還浮現著“X”字母,在頂部的鏡子裡很明顯。蘇鶴亭敷衍地“哦”,忽然抬手指了指鏡子裡的眼睛,問:“我早就想問了,為什麼我的改造眼裡會有個‘X’?你的特殊愛好?”
福媽說:“你傻了?這是你當時自己要求的。”
蘇鶴亭一愣:“我自己?”
他沒記憶啊。
福媽的機械臂敲了敲工作臺:“當時你躺在這裡,麻醉還沒有生效,我問你,你要不要在眼睛裡留個印記,緬懷你被炸飛的眼珠。你虛弱得像根面條,向我比畫了個‘X’。”
蘇鶴亭狐疑地問:“真的?”
福媽說:“廢話!我問了三遍,你都比畫的‘X’!”
蘇鶴亭將信將疑。
我幹嗎要比畫“X”?這是什麼縮寫嗎?
* * *
隱士唾沫橫飛,講得正投入:“貓崽會跟尾巴打架,他管這叫敏捷訓練,就在你們睡的閣樓上,一個人跟尾巴打得昏天黑地——”
地下室的門開了,隱士立刻收聲。他姿態端莊,神情凝重,一副剛剛和謝枕書談過人生哲學的表情。
蘇鶴亭貓耳動了一下,警覺地問:“聊完了?”
隱士用力點頭,轉過去對謝枕書使眼色,嘴裡說:“聊完了……就聊了些生活瑣事。你們檢查完了?沒事吧?”
蘇鶴亭看謝枕書神色自然,沒什麼特別的。他“嗯”了一下,說:“沒事。”
“我的小寶貝!”福媽擠開蘇鶴亭,從地上抱起露露,像是好久沒見,“怎麼能躺在地上呢?媽媽還沒給你鋪毯子呢!走吧,媽媽帶你吃早飯。”
蘇鶴亭被擠得完全看不見了,他舉高手:“我要吃華夫餅。”
福媽扭著身子:“你吃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