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又不算。”蘇鶴亭沒法忽略謝枕書的目光,他捉住尾巴,摁進水裡,轉頭面無表情地說,“我沒法給你解釋。”
尾巴算是蘇鶴亭的情緒表達,但他不想承認。
兩個人就這麼硬泡,像是較勁,要把時間湊滿。
這湯泡得太別扭了。
等機器人敲門提醒時,兩個人仿佛終於解脫,分別長舒口氣,整齊地翻出池子。
小矮子機器人進入洞門,有禮貌地說:“請給我衣服,自動清洗為您服務!”
蘇鶴亭立刻提起自己的衛衣,抖了抖。
裡面掉出一堆東西,什麼棒棒糖、折扣券、儲存器……還有一顆蝰蛇的改造眼。
那顆改造眼滾到謝枕書腳邊。
哈。
蘇鶴亭撿也不是,不撿也不是。
謝枕書彎腰,隔著毛巾撿起來。他問:“收藏?”
蘇鶴亭說:“不是。”
他豎起拇指,驕傲地揚起下巴。
“這是可以拿去賣的戰利品。”
感謝蝰蛇,替貓報銷了今晚的答謝經費。
Advertisement
這眼睛材料很好,掛交易場能賣個好價錢。
蝰蛇的尾巴也不錯,蘇鶴亭沒見過那種機甲,靈活度高,還能儲蓄毒液,可惜今晚沒能搞斷。
他想到這裡還挺遺憾,把衛衣給了小矮子機器人,摁開吹風機:“不知道他下次還來不來了。”
熱風“呼”地吹出來,他的貓耳就在風裡被吹成了飛機耳。
啊——
蘇鶴亭又快樂了。
謝枕書聽到“啪嗒啪嗒”的聲音,他一垂眸,看見蘇鶴亭的尾巴正在敲自己腿側。
第12章 真假
貓自己渾然不知,尾巴敲了一地的水。等他吹爽,謝枕書已經穿戴整齊了。
時間正是凌晨五點。
“拜拜,”蘇鶴亭提起洗幹淨的衛衣,衝謝枕書揮了下手,“我等下要補覺,就不送你了。”
謝枕書頷首,在即將出門時想到什麼,回過身來。此時長廊裡沒有客人,橘黃的燈光柔和地落在謝枕書肩膀上。
他說:“比賽順利。”
這場景似曾相識。
蘇鶴亭心下一動,回答道:“借你吉言。”
謝枕書便關門離去。
蘇鶴亭套上衛衣,特意提起領口嗅了嗅,一股清爽的洗衣液味。他保持著這個姿勢,陷入凝思。
沒這麼巧吧?
他認識隱士的時候可不覺得哪裡熟悉。
但謝枕書也不可能邊開門邊跟他講過話——
暴雨夜突然浮現在腦海裡,如同昨晚。在那個處處詭譎的懲罰區裡,有一個人這樣跟蘇鶴亭講過話。
那個人的身姿挺拔,肩背也同樣寬闊,對他冷漠地說。
歡迎。
——檢查員!
蘇鶴亭脊背生涼。他抓起褲子往腿上套,動作迅速地系好扣,連鞋都沒來得及換,穿著拖鞋奪門而出。
“客人!”
長廊裡穿梭的小矮子機器人們紛紛大叫,向兩側躲閃,它們頂著託盤,“嘀嘀嘀”地亮著紅光。
“請客人不要在廊內奔跑……呼叫領班……有客人疑似醉酒……”
蘇鶴亭沒看到謝枕書的身影,他胸口心髒直跳,但那不是害怕,而是種說不清的亢奮。
他隻是懷疑。
謝枕書是檢查員嗎?
不。
謝枕書是人嗎?
蘇鶴亭蹬著拖鞋跑出長廊,後面的小矮子們緊追不舍。它們跟不上蘇鶴亭的速度,一邊大喊著“客人”,一邊歡快地蜂擁向前。因為長廊裡的空間不夠,小矮子們相互頂擠,把託盤都頂掉在地。
“貓崽先生!”領頭機器人半路殺出,屹立在門口,朝蘇鶴亭比畫出“X”的手勢,大喊道,“請您停下奔跑,注意安全……”
蘇鶴亭疾跑沒停,在衝向領頭機器人的同時猛地起跳,雙手穩穩地握住上方掛許願牌的橫柱,敏捷地躍過機器人,漂亮落地。
他“唰”地掀開門簾,向外望去。
“——阿彌陀佛!”和尚被忽然掀起的門簾嚇了一跳,他的神經從蝰蛇離開後就沒放松過。待看清是蘇鶴亭,他緊繃的背部才微微緩和:“你在幹嗎?”
蘇鶴亭看向雨中街道,霧蒙蒙的。
謝枕書走掉了。
“賽前熱身,”他轉回目光,對和尚擺起臭臉,“幹嗎,跟蹤啊臭老頭?”
“是保護,”和尚加重語氣,“我們在保護你。你白天為什麼跑?找你也費了番功夫。”
“我怕你們手抖,擦槍走火。”蘇鶴亭略微彎腰,鑽出了門簾。他用拇指指了下牆壁上的海報,提醒和尚:“這家店隻接待拼接人。”
瑤池老板和佳麗是朋友,跟交易場沾親帶故,開這家澡堂子就是專為拼接人服務,這也是蘇鶴亭常來的原因。
“哦,沒看到。”和尚沒有硬闖。他收回手,站在原地摸著下巴研究那海報,問:“你喜歡泡澡?”
蘇鶴亭幹脆地說:“關你屁事。”
“隻是聊聊天,能不能稍微的……”和尚感覺頭疼,“我可是來保護你的。”
“別逗了。”蘇鶴亭掏了掏兜,用兩指夾出蝰蛇的改造眼,“買嗎?”
和尚定睛一看,神色略變:“你把蝰蛇的眼睛掏了!”
“他留著也沒用。”蘇鶴亭兩指向上輕輕一拋,“啪”地把改造眼握回掌心,“你們不要我就掛交易場了。”
和尚看著那顆眼睛上上下下,像被把玩的核桃似的。他心情復雜:“……你不留著嗎?留著當替換裝。”
蘇鶴亭鼻尖微皺,一臉不情願:“想想怪惡心的。”
這是鬥獸場常幹的事情。
退役選手的植入體可以交給鬥獸場,鬥獸場會進行綜合估價,再把這些植入體當作替換裝賣出去。
“蝰蛇用的東西都不錯。”和尚提了提褲腿,在瑤池門口的長凳上坐下,“不過你掏了他的眼睛,他肯定恨死你了。”
和尚暗爽,但他不能表現出來。
他收斂表情:“他們還會來找你的。”
蘇鶴亭注意到和尚今天穿的是便裝。
在黑市,沒有比武裝組更好用的身份,因為他們能公開帶槍。但是和尚今晚專門換了便裝前來,說明保護他這件事不能聲張。
“你們抓住了蝰蛇,”蘇鶴亭說,“又把他放了。”
和尚看著屋檐外,忽然想抽煙,但他隻是想想。他擱在腿上的手收緊又松開,語氣平靜:“總有些事身不由己。”
雨把水窪打出陣陣漣漪,水窪也不能跳起來抽雨一耳光。
雖然真他媽憋屈,但這群大老板就是不在乎什麼主神系統,也不在乎那些沒逃出光軌區的人類。
生存地的穩定讓外部威脅變小,光軌區的新聞不再能引起廣泛關注,人工智能發動的毀滅日也變成了歷史。
不論主神系統想幹嗎。
——它們這幾年都沒入侵生存地不是嗎?
這就是大老板們的想法。
和尚問:“你今晚能輸嗎?”
“能,”蘇鶴亭掏出根棒棒糖,很好說話,“你先給我打三百萬。”
和尚:“……”
“你們還真把自己當成左右為難的小媳婦兒了。”蘇鶴亭把棒棒糖咬進齒間,才發現自己拖鞋沒換。他抬起隻腳,讓雨水衝鞋底:“衛知新,那家伙是不是叫衛知新?我隻想告訴他。”
他聲音不大。
“比賽有輸贏,玩不起別下場。”
* * *
蝰蛇眼前一片黑暗,他腦機接口附近有老化的疤痕,所以沒有插連接線,但他的頭部粘滿了圓盤電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