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於敞。
「大美女,下飛機了嗎?」
「嗯,剛下,有事嗎?」
「四年不見了,我不得給你接風洗塵啊?怎麼樣,晚上要不要搓一頓?」
「好啊!」
半個小時後,於敞開著一輛騷紅色改裝 suv 停在我面前。
照慣例,我都是坐後面,這次不得不和一臺兒童安全座椅擠在一起。
「不是,我才走了多久啊,你孩子都有了?」
對我的大驚小怪,於敞忽然忸怩了一下:「就那次在寵物醫院啊,你說我拿不起放不下,回頭我就和小愛求婚了,現在孩子都兩歲啦!」
好家伙。
這就是合並時空的副作用嗎?
「那你現在還和那些姑娘……」
「怎麼可能!」
於敞說著,回頭輕蔑地瞟我一眼:「哥是有底線的男人!」
「那挺好。」
瞧他神清氣爽,整個人都洋溢著幸福滿足,我也真心為他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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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馳,他輕咳一聲:「那個,小泠啊……"
"嗯?"
「我知道你進修是用了贊助人的錢,要是實在困難,哥這裡還有點積蓄……"
「贊助人?」
「是啊,當年你被人偷了十萬塊,還好有人願意資助你,要不這學肯定上不了哇,我要是你就以身相許了,你說說你…….」
我似有所悟,男人見我不說話,回頭連喊我幾聲。
「小泠,你怎麼了?」
我回過神來,連忙叫停車子:「那個,下次再聚吧敞哥,我得先走了。」
「去哪?」
「回一趟朝花小區。」
見我神色焦急,於敞也沒糾結,調轉車頭將我送了回去。
46.
進了小區,我匆匆趕往 404,卻見門口滿是浮灰,顯然並沒有人住,頓時滿心悵惘。
索性走累了,我將身上挎的包扔在走廊,想坐在上面休憩,卻被立袋裡的東西刺得一跳。
翻出來一看,裡面是一把眼熟的鑰匙。
我吞了吞口水,來到 402 房門口,將鑰匙捅進鎖眼。
門開了。
裡面的陳設很幹淨,似乎有人定期打掃,地上沒有一點浮灰。
我心中隱隱有了猜測,直接點開手機查看微信,置頂的頭像是一個黑白手繪的貓頭,備注就是「奇怪的贊助人」。
微信名【Julius】。
Julius,意為毛茸茸的,柔軟的。
不光名字奇怪,聊天的內容也很奇怪。點開對話框隻有寥寥幾句節日問候,還都是「我」主動發過去的,對方不是回以同樣的「節日快樂」,就是一個表情包裡自帶的微笑臉,態度十分敷衍。
為了驗證自己心下的猜想,我小心翼翼地發了個微信過去。
「您好,在嗎?」
等了許久,對方沒有回應。
我百無聊賴,便將行李做了簡單規整,收拾到差不多的時候,手機傳來一聲震動。
Julius:?
見他回復了,我連忙發了個微信過去。
「那個,我從國外回來了,想請您吃頓飯,不知您最近有空嗎?」
對方很快回復了,和之前的消息一樣敷衍。
Julius:不用了,最近比較忙。
看到這條信息,我心下有些隱隱的失望,但對於這個贊助我留學的人,又不知如何表達感激:「那個,要不我給您拉一段小提琴吧,感謝您四年來對我無私的幫助。」
不等他回答,我取出包裡的小提琴,用手機自拍了一段表演視頻,也算給對方驗收這幾年的投資成果。
不得不說,這把琴的公價是我原來那把的好幾倍,不知是否也來自對方的饋贈……
奇怪的是,視頻發出去後,對方的回復忽然變得熱情了。
Julius:你手上那是什麼?
Julius:拉近一點我看看。
我不明就裡地拍了自己的右手:「您是說這個嗎?」
Julius:不是,左手。
於是,我又拍了左手的照片發過去,無名指上,那貓頭的戒指正熠熠閃光。
Julius:你在哪裡?我現在來找你。
看到這句話,我的手忽然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那個,您不是說沒空的嗎?」
「現在有空了。」
我好像等了很長時間,但其實也不算很久,虛掩的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嬌嫩的喵喵,同步探進來一隻橘色的大頭。
我連忙將胖橘抱起來,既驚且喜:「廳長!你沒丟啊?」
正忙著撸貓,有人在外面輕輕叩門,我坐在原地回應了一聲:「哪位?」
「是我。」
那不是什麼油膩的氣泡音,也不是什麼踩尾巴的奶狗音,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每個女孩子都有聽過的,白衫黑褲站在講臺上,輕聲朗讀課文的那把初戀的嗓子。
「我來見我的貓了。」
(全文完)
番外:消失的四年(男主視角)
沒有人記得她來過。
如果不是窗臺上那隻跑不快的倉鼠和一隻不會飛的鸚鵡,我也許會在某天醒來後,將這一切當成一場觸不可及的夢。
夢過了,一切了無痕。
或許是因為工作的原因,又或許是不想觸景生情,我將房子退租了。
搬家的那天,卻迎面撞到了了一個年輕女孩,工字背心百褶裙,鴨舌帽壓得很低,她似乎遇到了什麼難題,帽檐下的面孔滿是淚水,哽咽著聲音對我說了抱歉。
低下頭,我看到了那雙絕望的、通紅的……
和那個人相似的眼眸。
我的心再次激烈地跳動起來。
不知為何,明明是同一個人,她卻表現得完全不認識我,似乎對人很有戒心,很快便躲回了對面的 402 室。
我想起了那個人離開前留下的話。
或許,這就是她的秘密。
於是,我在 404 又暫且多留了一些日子,並將她留下的信息碎片一個個整理起來。
首先,是夾在那本書裡的發票。
不知是不是機打錯誤,上面的日期居然是三年後,我試圖在電腦上搜索發票上的寵物醫院,卻是查無此處。
其次,是她留在電腦裡的搜ŧŭ̀ₜ索信息……
十分混亂的,關於貓咪與時空悖論的純理論推斷,讀起來令人費解。
不過,自從她離開之後,我的確再也沒有見到多明戈。
他們一起從我的生命裡消失了。
在愈加深重的困惑與痛苦中,我敲響了那個女孩的門,她從貓眼裡看見是我,隻開了一個門縫,從那狹窄的縫隙裡打量著我,眼中滿是血絲,眼神謹慎而冷漠。
「你有什麼事?」
「我…….」
透著走廊的燈光,我看到她面上斑斑的淚漬,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也許我可以幫你。」
通過交談,我得知她被人偷了十萬塊的留學費用,便不假思索地提出了贊助。
女孩自然是高興了。
但內心深處,我知道她不是那個人,無盡的失望正如潮水一般,夜夜將我吞沒在孤獨裡。
時光殘忍而輕薄,如蜻蜓的翅膀一般飛掠而去。
這天,給我做自媒體的推手老李忽然問起了她。
「江老師,好久沒見到白小姐了哦?」
「嗯?」
我想了想,淡淡笑道:「可以說是分手了吧。」
「是嗎?」
沒想到,老李比我還要遺憾:「那真可惜,當時您那個公關事件,她在我這可是花了大錢的啊。」
我頓時敏銳起來:「什麼錢?」
「十萬塊,整整十萬塊啊。」
老李不斷咋舌,而我忽然想起了那個與她相似的女孩的遭遇。
一個個不起眼的細節被一根看不見的線串聯起來,真相,忽然就呼之欲出了。
她消失的這四年裡,我送那個女孩去留學,而自己則輾轉各地演出,幾乎每個節日都會收到對方不走心的微信祝福。
文案一看就是復制的。
知道那不是她,我在漫長的時光裡等待著。
等待著。
這一天,我剛回國,剛落地就收到了對方的信息。
問我在嗎,還說要請我吃飯。
被狠狠刺痛了舊傷,我冷冷地拒絕了對方的邀請,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休息。
但她沒有被我的態度嚇退,而是又發了一段視頻過來,說要給我演奏一首曲子作為答謝。
視頻裡,她看起來和四年前不太一樣了。
羞澀的笑容,鄭重的神情,拘束的舉止,還有……
那無名指上閃動的鑽戒。
那戒指是我親自畫的設計圖,並交由一家珠寶品牌定制的,款式絕無重復。
那一天,她帶著它消失了,再也沒有回來。
熱血衝上顱頂,眼前是紅到晃眼的顏色,烈火一樣凌厲、絢爛。
我拉開門,一腳便踏入了奇妙的黃昏,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熟悉的貓叫。
「多明戈?」
雖然我搬走了,但並沒有離開朝花小區太遠,順著貓叫聲下樓,那隻胖橘就坐在小區的花壇裡,身上沾滿了泥巴、草屑。
我將它抱起來:「小可憐,你一定很辛苦吧?」
這胖大貓憔悴又悽慘的樣子,不能隻有我一個人看到,於是我抱著貓來到了 12 幢 4 層。
剛到了地方,貓咪便掙脫了自己的束縛,好像會認路似的往 402 跑去。
門虛掩著,裡面很快傳來女孩驚喜的叫聲。
她叫的是「廳長」……
我聽得很清楚,於是上前輕輕敲了一下那烏黑的鐵門。
對方還是那樣謹慎。
「哪位?」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我盡力維持平靜的聲線,眼眸卻已悄然湿潤:「是我。」
「我來見我的貓了。」
……
多年後,那本破舊的童話書再次回到了兩位主人的手裡,因為翻的次數太多,連封皮都掉了,女主人特意給它做了個新的封面,還在扉頁上寫了幾行詩,男主人自然緊隨其後,將不大的扉頁寫得滿滿當當。
此刻,微風輕拂著發黃的紙張,幾行字體若隱若現,如同荒蕪人生中難尋的美夢。
一隻性格傲慢的土橘,
一隻跑不快的倉鼠,再加上一隻不會飛的鸚鵡,
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白泠
我生活的全部,
開始是一隻貓,
後來是一隻貓,和她的主人。
——江薄光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