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我手裡撸著貓,一邊吃著她們老公做的小零食,一邊還躺在老公沙發上刷微博。
刷著刷著,忽然就刷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
我連忙拿著手機跑去廚房,江薄光正在洗烤盤,對我的大驚小怪興致缺缺。
「hello?有人往你哥住的院子裡潑糞啊!」
「哦?」
瞧他不疼不痒的,我嘶了一聲:「你都不會覺得痛快的?」
「要聽真話嗎?」
我點點頭。
「比起痛快,更多的是諷刺吧。」
對方將手裡的餐具擱置好,神情淡然:「這就是網絡暴力,暴力不會停止,隻會轉移。」
好有道理。
我聽了,也不禁心有戚戚焉。
江薄光擦幹了手,一胳膊摟過來,帶著我往外走:「別管那些小事了。」
「今天天氣不錯,要一起看書嗎?」
「好呀。」
不得不說,這是迄今為止,我人生中最愉快的一段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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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因為江薄光走路久了會累,因此採購的任務基本都交給了我。
這天,我剛拎著一袋子生牛肉進小區,迎面卻撞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差點就要喊房東了,對方身後忽然冒出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女孩,嚇了一跳的我連忙低下頭,將口罩戴得嚴嚴實實。
那女孩並不嚇人,反而頗有幾分青春可愛,但我卻不能和她撞面。
回到 404,我立即進書房打開了電腦。
登錄網頁後,首頁立即更新了我關注的博主的信息,最後一條就發布於三分鍾前。
「貪婪將會招致懲罰……明知道再這樣下去一切會歸零,我卻依然舍不下他。」
我盯著那條新鮮的動態看了許久,不禁渾身冰涼。
這之後,我用顫抖的手指點著電腦鍵盤,選擇了用自己的手機號碼登錄賬號,緊接著,輸入驗證碼。
登錄成功。
望著胖橘的頭像,我終於明白了…….
也許,時間這條長河並非隻有一條岔道,在其他更多的分支裡,我可能早已嘗試了無數次修改命運,卻一直在悲劇裡重復循環,無法解脫。
忽地,手機裡進來了一條信息。
「餓了嗎?我回家給你做好吃的。」
明知道貪婪是一種罪惡,我卻無法控制自己顫抖的手。
「好。」
晚上,江薄光回來了,許是因為工作順利的緣故,看起來心情很好。
我替他掛起外套:「場次已經定下來了嗎?」
「對,明天在本地有下午場。」
他一手拉開領帶,松散地嘆口氣,下巴隨即傾在我肩頭,聲音醇柔:「你去現場陪我,好不好?」
「啊,不用了吧?」
見我笑得勉強,對方似有些不高興:「為什麼不用?這是很過分的要求嗎?」
「嗯,去。」
江薄光滿意了,低頭用鼻尖輕輕蹭我臉頰。
相處久了就知道,這個人很喜歡做這種很能表達情緒,又不逾越的小動作。
既親近,又溫柔。
不一會,他見我手邊還放著《海的女兒》,便湊過去念我在留白處寫的句子。
「小美人魚是沒有靈魂的,就像年少時的我們是懵懂的,也許所謂的尋找靈魂,就是撥開迷霧,尋找意義的過程。」
念完還朝我微笑:「嗯,這個解讀不錯。」
好,好羞恥。
我連忙將書搶在手裡,對方眉眼劃開一道細浪,輕吻了一下我臉頰:「今天要早點休息,明天我給你一個驚喜。」
所謂的驚喜也無法撫慰到我。
夜深人靜時,隻剩我一人獨自焦灼,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攤煎餅。
左右睡不著,我索性直接看完了結局,就和記憶裡的一樣,小人魚並沒有像她恐懼的那樣變成一堆泡沫,而是與其他孩子們的靈魂一起,冉冉升上了天空。
這本膾炙人口的童話結尾很簡單,甚至看不出什麼深度,但我總覺得,她的故事還在繼續。
是的,比起所謂的愛情,的確是永生更重要,信仰更重要,獨立更重要。
但是……也許……
我在結尾寫下了一句:
「她並不是忠於王子,她隻是忠於自己的心。」
43.
第二天,我陪江薄光一起前往劇院。
屬於他的演唱場次還沒開始,核票處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後臺的化妝間裡,造型師用眉蠟將他清遠的眉毛梳得根根分明,往日裡蓬松的碎發也都用發膠攏了上去,那正臉在高強的白熾光下,竟沒有一絲槽點。
這該死的美人在骨相。
化得差不多,江薄光站起了身,身旁的助理連忙給他整理好西服。
見我坐在角落裡不出聲,對方慢慢走過來,一手輕輕扶在我肩上:「怎麼還在看這本書?」
「就是想再看一遍。」
「馬上開場了,想去舞臺看看嗎?」
「啊?」
沒等我反應過來,幾名工作人員提包的提包,帶路的帶路:「江老師要現在去前面嗎?」
「對對,去熟悉下也好。」
「是啊,不過咱們本地的還是小,等下個月江老師去首都演唱,那個劇院才叫大呢!」
他們七嘴八舌的,周圍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於是,我默默地跟在人群後面去了前臺。
撩開幕布,上面是高高的穹頂,放眼向外看是縱深廣闊的落地式觀眾席,寥廓而高遠,令站在臺上的我心生震撼與敬畏。
正看得目不轉睛,忽然被一隻微涼的手拉住。
是江薄光。
他從貼身袋裡拿出一個祖母綠絲絨盒子,不大卻很精致:「怕你過會不熟悉,我們先在這裡演練一下吧,待會兒那麼多觀眾,你可別怯場。」
「什麼演練……」
話音未落,我忽然反應過來。
幾個工作人員見了,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裡面是什麼呀?」
「感覺是求婚戒指!」
「哈哈,江老師要英年早婚了?」
在眾人善意的起哄裡,我連忙搶下了那個盒子,牢牢藏在身後。
「是項鏈。」
江薄光看著我,愣住了。
「是我一直吵著要買的項鏈而已。」
我低著頭,將盒子藏在了自己的褲袋裡,說完就轉身下了臺子。
沒走幾步,身後有人追了上來。
「等等!」
「對不起。」
我站在原地不敢抬頭:「我要走了。」
「為什麼?難道你心裡沒有我?」
正是因為心裡有你,才不得不離開你。
就好像明知前面是紅燈,還是要一腳油門,頭也不回地衝過去,同樣無奈又悲壯的心境。
我撸了把臉,試圖擦掉臉上橫流的淚水,卻無意讓它塗得滿臉都是。
「禮物我收下了,再見。」
身後隻剩男人無措的質問:「不是,如果一定要走,最起碼要告訴我原因吧。」
「白泠,你不能這麼不負責任!」
轉頭看他發絲亂了,眼白泛紅,與往日那斯文冷靜的樣子大相徑庭。
如果我就這麼離開了,會不會又是對他的一次致命打擊?
無法可想,我將口袋裡的發票拿出來,夾在了那本書裡,一起遞給了他:「我必須離開的秘密,都在這本書裡了,你可以仔細看那張發票的時間。」
「如果還是不明白,去問問住在 402 的那個女孩吧。」
「最後,我必須要說……能擁抱你這麼溫柔的人,是我糟糕的人生裡難得的幸運。」
說罷,不等他反應過來,我便轉身疾步而去。
「白泠!」
江薄光還要再追,身後的工作人員已經圍ṭůₘ了上來。
「江老師,冷靜啊!」
「別衝動,外邊都開始檢票了!」
「是啊,散場了再求婚也不遲啊!」
離開前,我看到的最後一眼,是江薄光被人群團團圍住的畫面。
果然,還是這個舞臺更需要他吧。
44.
大廳裡,檢票的觀眾已經排起了長隊,我匆匆穿過人群,打車回到了朝花小區。
回到 404 之際,正是夕陽來了。
傍晚的日照漸漸褪去顏色,大片金光從雲層裡湧出,好似攜帶著吞噬一切的力量,我剛從電梯出來,就看見廳長蹲在那一地光影裡,見我走近,它舔舔手爪,喉嚨裡發出細碎的呼嚕聲。
好像有話要說。
「請問,你真的隻是一隻貓嗎?」
回應我的,依然是那嬌嫩的喵喵。
當年,就在搬進這裡的兩個月後,我在一個傷心的雨夜撿到了胖橘,並給它起名為廳長,一切的變因也許是我,也許是這隻貓……
都已經不重要了,畢竟我已經決定離開。
有胖橘帶路,一切變得順利了很多,在穿過那片空氣層的瞬間,我腦袋裡隻有一個念頭:
不知道這次時空合並,又會是個什麼樣的結果?
另一頭的空氣顯然更溫暖些。
然而剛睜眼,我就被腳下的門檻絆了一跤,直愣愣往地上一撲,手裡的絲絨盒子摔出去好遠。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前方一名制服打扮的女子連忙過來扶起我,口吻頗為關心:「女士,你還好吧?」
「沒事,沒事。」
我撿起了盒子,感覺哪裡不對。
等等,我貓呢?
打眼看,這兩名女子金發碧眼,問候用的也是英語,再看我身後出來的地方……
飛、飛機洗手間?
透過浮窗看外面,隻見夕陽萬裡,雲海翻騰,竟是在一萬多米的高空上!
「女士,請您盡快回到自己的位置。」
見我望著窗外兩眼發直,身旁的空姐提醒我兩次,以為我摔暈了頭,還貼心地將我一路扶到座位上。
這之後,我漸漸緩過神來,腳一動, 踢到了下面一個半新不舊的挎包。
打開挎包,裡面除了一部外殼破舊的手機,就是各式各樣全英文的證件,其中幾個皮質本上壓著 berkeley 鋼印,翻開基本都是修完的課程證明,還有兩份裝裱完好的學歷證書。
嘶……聲效碩士?
低頭看,牆邊還靠著個皮質壓明線的小提琴盒,一看就價值不菲。
一切都來自於未知,唯一能證明我來處的,隻有手裡小小的絲絨盒子,甫一打開,看清裡面的物事後,我眼前立即就模糊了。
那是一個鑽戒。
戒面用一顆大鑽配著兩顆小鑽,精心鑲嵌成了貓頭的形狀,設計十分精巧,翻到戒圈裡面,是幾個鏤刻精細的字母。
J&B Forever and ever。
45.
落地後,我第一時間將手機開機,微信裡瞬間湧入了幾十條信息。
不過,大部分人我都不認識。
叉掉數個對話框,我抖著手點開微博,搜索了「江薄光」三個字。
首頁隨即刷出一條瀑布流消息。
「素有『高音 C』之王稱謂的歌唱家江薄光先生,早前於倫敦歌劇院回歸,近期將前往首都大劇院參演威爾第歌劇《阿依達》……」
看看時間,消息是剛剛才發布的。
我一顆心這才落回了肚子裡。
再點進他微博看,和四年前相比,除了粉絲數量翻番以外,內容倒也沒有更大的變化,基本還是一些藝術照和演出場次通告。
我暗戳戳地在下面評論了一句:「別唱了,我拉小提琴養你啊。」
還想再留幾句騷話,手機上來了一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