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何修懿懵了,“動?為什麼動?有什麼好動的?”
“沒事,”左然搖了搖頭,緊摟著何修懿,下巴在他頂頭蹭了一蹭,“隻是有時依然不敢相信,你真的是我的了,總是懷疑自己又在做夢。”
何修懿也抱住左然的腰:“是你的啊……左然,夢境很短,現實很長。我一直陪著你。若一輩子都不醒來,一定就是真實的了。”
有的時候,何修懿也覺得好像是在夢裡——那個左然,無數人的男神,卻對自己……死心塌地地好。讓他忍不住想:世界上當真有這麼幸運的人?而且,還是自己?他何德何能呢,可以擁有左然?從二十幾歲失去母親、身無分文隻有欠債,到有了左然當戀人,還是《家族》、《龍沙》主演,大起大落,不似人間。雖然何修懿也清楚,人生的確就如潮汐,被“命運”推動著,時而在浪巔,時而在水底,但是之前已經倒霉多年,對於變化還是難以置信。大概,左然,真的是他人生一把鑰匙——門外晦暗無比,門內光芒萬丈。
幾秒種後,何修懿直起腰,輕輕對左然道:“必須得出發了。”
“嗯。”
……
慶功宴也是老一套:切蛋糕、喝香檳、接受記者群訪。
對於是否滿意票房這個問題,左然講的十分“官方”,挑不出錯:“當然。感謝大家喜歡《萬裡龍沙》,也可以推薦給更多朋友觀看。”
而對於“是否預料到了這個票房數字”,左然則說:“其實是料到了。我還與何修懿打賭,能不能過15億,我壓可以,他壓不可以。”記者好奇地問:“賭本是什麼呢?”左然笑笑不答——他當然不能講,因為兩個人賭的是,連續一個月每天主動送早安吻。
……
內場的慶功宴沒有邀請記者,隻是劇組主創們之間的交流。
胡上、凱文、燈光師等等主要人員全都到了,大家都想與其他人一同慶祝。
演員也是。並不想紅的張筱茂最近有一點紅,不過還是來了。明磊也到場了。隻有蘇洋,似乎在避明磊,稱病未到。
劇組人都敬了左然與何修懿,左然與何修懿也回敬了所有人,互吹互捧,互相感謝,並且彼此祝願前程似錦、鵬程萬裡。左然酒量不大,就隻喝了兩杯,何修懿倒是與其他人喝了點。
在聚餐過程中,何修懿發現,苟富貴還有吳翔……分座圓桌兩頭。而過去每一次,他們都是緊緊地挨在一起的。在聚餐過程中,二人也不說話。不論什麼話題,隻要其中一個參與進去,另外一個便會閉口不言。有時二人明明都有話說,可是為了避免互動也會選擇保持沉默,與之前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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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富貴人比較感性,一頓飯灌了許多酒。他也並不敬誰,隻是自顧自喝,最後果然醉了。
“吳翔,”最後,何修懿問,“把苟富貴送回去吧?”
“……”似在意料之外其實不然,吳翔回答,“抱歉……那個,我這邊有點事……”
“哦……”果然如此。
於是何修懿便決定自己送人。原因之一是不放心,原因之二是想問問有沒有能幫上忙的。
在左然的車裡,何修懿坐後排,輕聲地問身邊的苟富貴:“冒昧地問,和吳翔沒事吧?有沒有左導和我能幫上忙的?”
“……”苟富貴手撐頭,頹喪地遠望著窗外燈紅酒綠、紙醉金迷——LED燈不斷閃爍,正在宣傳吳翔一部新片。大屏幕上,吳翔朝氣勃勃,風華正茂,臉上洋溢著一個“爆紅”的人的自信。半晌之後,苟富貴道,“幫不上了,崩了。”
“啊……?”何修懿不太敢相信,“六年友情,怎麼……?”
苟富貴道:“之前……請您幫我問了吳翔我是哪裡得罪了他。沒有結果。而後……我實在是……太想回到從前了,根本無法接受漸行漸遠。那一陣子,我每天腦子裡全都是這件事。有天……在他又是聊了幾句便說忙時,我終於忍不住,噴了很多很多……比如,吳翔紅了以後,便不搭理我了。我是不是沒用了呢?我說,吳翔搞不清楚誰真正對他好,對他越好他就越不珍惜,以前還找總吐槽爸媽。我沒有太高要求,隻要他一星期能抽出半小時,我都會很滿足了。這個希望很過分嗎?我還沒有見到誰忙成他那樣。以前聊天記錄一年有三千頁,他紅了後,一月一頁。他說話我全是秒回,自討沒趣甚至自取其辱,可是他呢?對了,我還說啊,吳翔紅了以後,內心膨脹得很,給我‘建議',教我演戲,態度總是居高臨下,俯視於我,常常講我這裡演得不好、那裡演得不行,拿自己舉例子,叫我向他學習。可是……過去那麼多年,我們混得差不多啊?!怎麼忽然高我一等?!我受不了,真受不了,他膨脹得太厲害了,根本就是看不起我。”
“……”何修懿也不知該講什麼。
苟富貴紅著一雙眼:“反正,很難聽吧,我剛講得十分收斂,是跟您倆‘翻譯’過的。我講了很多話,吳翔無法接受,強調他沒那樣,於是……徹底崩了。我很討厭那樣子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什麼邪……最近一直都在自我厭惡,還有自我憎恨。就算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正視,那個傷人的人就是我自己。可我理解自己。越是重視,越不著調,總會傷害對方,就像父母子女、就像戀人夫妻。我想不介意,但總不爭氣。我也是一個人,人心是肉長的。人在某些時候特別敏感,激憤之下說了許多氣話,就像氣球一樣,一根針扎進去,一下子就爆了。”
“……”何修懿拍了拍苟富貴。
“我也去道過謙,可是……我問,能不能給一個刑期,五年、十年、更長,過了這個刑期之後,就能重新開始?重刑犯人也有機會重新做人。他沒有回。”
“……”何修懿也不知該講什麼,隻能訥訥地道,“也許他真的忙?”對於突然蹿紅的人,需要趁著熱度多多接拍新戲,還要交往“更紅的人”,為以後鋪好路。至於膨脹……也許在所難免,可它真的會傷害身邊人。本來苟富貴就患得患失,生怕對方瞧不起他,自然特別敏感,怨言頗多。如果這樣,那麼,兩個人都有錯,也都……沒有錯。
“我現在也不知到底怎麼回事。”苟富貴耷拉著腦袋,“算了……經歷了這種事,回不去了。不過,我想,人這一生,任何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到了最後,能夠拿來做回憶的也就隻有各種情誼。過去六年,我一定會記得,並且永遠珍惜……我想,也許,某天我也紅了,一別多年以後,一切都已雲淡風輕,我倆偶然間遇到了,可以說一聲‘嗨。’”
“……”
談話之間,苟富貴租的房子到來。何修懿想起來,吳翔剛剛買了房子,豪宅,二十萬一平米。吳翔,真的紅了。
苟富貴說:“嗨,怎麼跟您講這些呢,真是喝多——”
何修懿想起了二人剛進組時,說的“我們倆在茫茫人海當中找到了彼此呢。”他感覺到,即使沒有苟富貴的爆發,二人也會漸行漸遠,最後總有一天各自安好。
不是一個階層的人,真的能當好朋友嗎?
也許可以。
然而在娛樂圈,“友情”這個東西,不會等兩個人慢慢拉大差距、調整心態、重新磨合。娛樂圈中的人,總是一炮而紅,總是一步登天,它會用一種極其猛烈而殘忍的方式,考驗人們脆弱的友情。
苟富貴,勿相忘。可苟富貴與吳翔二人,加在一起,實際上是:“苟富貴,勿相……”誰又知道最後一個字是什麼,也許是“勿相交”呢。
這圈子中,這種事情太多,無怪乎眾人說,娛樂圈沒友情。
——如果有天,你蹿紅了,你富貴了,我卻還是那個到處趕場的小演員,大概,從此就會江湖不見了吧。
第59章 《歧路》(十三)
《萬裡龍沙》公映接近尾聲,宣傳活動漸漸偃旗息鼓。
左然與何修懿終於有時間度假了。他們選的度假地點, 是挪威與丹麥。
極北之地, 世界盡頭。
出於“遠離人群”目的,他們會在挪威最北部的特羅姆瑟待上三天, 而後去附近希爾科內斯, 最後到丹麥默恩島,並在那個人跡罕至的度假地渡過一周時光。至於哥本哈根和奧斯陸等大城市, 可能隻會一晃而過。何修懿沒聽說過什麼特羅姆瑟、希爾科內斯、默恩島,不過戀人說還不錯,何修懿自然也沒有意見。
由於沒有直飛航班, 兩人在赫爾辛基轉了機, 而後再飛抵奧斯陸, 在旅途上花了十幾小時。他們凌晨出發, 中午抵達, 沒有休息直接去了特羅姆瑟。
特羅姆瑟是有極光的好地方。帶電粒子被地球磁場帶進大氣層, 沿著磁場線到南北兩極,在高空與大氣中的分子原子碰撞,釋放出能量, 便形成極光。特羅姆瑟地理緯度很高,遠離城市的光汙染,地處沿海、晴天較多,適合極光出現。
左然助理早就約了當地向導。向導清楚哪有極光,也清楚哪人不多,可以找到一個最合適的地點。
二人跟著向導乘車來到郊區, 接著便要徒步二十分鍾,也可選擇乘坐鹿或狗拉雪橇。
向導表示:“如果尋求刺激,就選狗拉雪橇。四隻哈士奇共拉一輛雪橇車。哈士奇跑得比較瘋,轉彎可能會把人甩出去!不過冬季地上雪厚,摔在地上也不會疼。如果尋求平穩,就選鹿拉雪橇。一隻馴鹿拉一輛雪橇。馴鹿性子溫和,速度不會很快,感覺更像在市區坐馬車。”
最後,左然與何修懿還是乘了馴鹿。在北極圈夜晚的冰天雪地中,不為人知地暗暗十指交握。雪橇速度不快,但卻有點顛簸。在顛簸中,何修懿的膝蓋常常撞到左然的腿,每每碰觸旋即分開,空氣中有曖昧湧動。
……
他們到達了個黑漆漆的湖邊。向導說:“等吧,如果女神沒有出現,我們再繼續換地方。”極光名字歐若拉是神話中的曙光女神。
湖泊周圍一片白雪覆蓋,裡邊間或有些黑漆漆的松柏。遠處是一些山,山體像被蚊帳籠罩起來一般,又像裹著糖霜的糕點,山水湖景渾然一體。
在遠離城市的特羅姆瑟郊外,星鬥滿天,多得令人難以置信。它們競相閃爍,似乎離人很近,伸手即可碰觸,漆黑色的夜空顯得十分遙遠。天地一片嚴寒,仿佛可以聽到輕微的冰裂聲。
何修懿剛架好了三腳架,女神便出現了!
剛開始時顏色很淡,不是很能看得分明。淡淡的綠如煙似霧,輕輕攏在雲朵之上,仿佛是天女的紗裙,拖曳著劃過了天庭。向導說,那便是北極光。接著,綠色越來越深,變成一條光帶,如水一般,流轉蜿蜒,好像有舞臺光直打在天女的紗裙之上。
何修懿說:“左然,傳說一起看到極光的情侶會永遠一起。”
左然卻是十分無趣,與“不祭天”的他簡直如出一轍:“不信那個。”
何修懿:“……”
“修懿,”左然又道:“我隻信我……還有信你。”
“……嗯。”何修懿的內心有些綿軟。信自己的左然,好像有點脆弱,也不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人。然而,他不會令左然難過。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那條淡淡的光帶忽地躍動了一下,變得絢麗斑斓起來,稀薄的淺綠色變成濃重的深綠色,襯得邊緣仿佛有圈紫紅色的光暈。
寂靜的湖泊邊一下變得嘈雜。即使遠離人員,何修懿也聽到遊客的贊嘆聲。
天空滿是綠色,好像是個奇跡,過去曾經看到過的令人驚嘆的東西,在它面前簡直就是最無聊的景象。
向導笑道:“特別幸運……有的時候極光隻出現二十分鍾,今晚卻有兩個小時。雖然今晚有雲,但是也是另一種美。”他口音有些重,何修懿聽不懂,從始到終保持沉默,將溝通全交給戀人。
向導話音剛落,原本隻有一條綠色光帶的夜空中,又斷斷續續地現出了很多條。幾十條光帶都在舞動,連成一片,鋪滿了整片天,從頭頂延伸到了天盡頭,將夜色點亮了。下方的湖水裡也有極光倒影,湖面如同鏡子一般,一表一裡兩個世界滿是綠色。
像在夢中一樣。
“哎,”何修懿嘆道,“越來越發現呢,在這個宇宙上,有很多奇跡一般的存在。”
“嗯。”左然道,“而對我來說,最奇跡一般的存在,就是你了。”
“……”何修懿說,“應當反過來吧,“假如你沒有狠命地幫我,此刻我肯定是一無所有。”也許還在十八線掙扎求生。
“沒有,”左然搖頭:“你覺得我的愛是一樣好東西,而非負擔,我很高興。”
何修懿自嘲地笑了一笑:“可是我卻拖了你的事業後腿。”如果沒發生“爭番位”事件,《家族》的主演肯定是左然。
“不是。”左然說,“你成就了我。”
何修懿問:“因為我令你進了圈子麼?還是因為,我讓你當了導演?”何修懿還記得左然講的進圈子和當導演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