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左然終於完工時,何修懿看了一眼表——其實也隻過了二十分鍾,可是對他來說,仿佛是兩個百年,連前胸後背都流了不少汗水。心髒始終砰砰地跳,有一點點喘不過氣。
幸好,完工了。
左然慢條斯理地在那張速寫的右下方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左然。】
何修懿:“……”
頓了一下,左然又寫:【2017年9月13日,意大利威尼斯,水上航道,與何修懿一起,兩人單獨乘船。】
何修懿:“……”
“行了,”左然將速寫本遞給了何修懿,“籤個名吧。”
“什麼?籤名?”
“對,”左然語氣十分平靜,“‘見證人’的意思,就寫,‘一切屬實,何修懿,2017年9月13日。’”
“……”更不敢看向對方了。
“快。”左然執拗地舉著紙和筆,“籤吧。”
何修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聽話地接過了紙筆,將畫放在了膝蓋上,在“左然”二字下面一筆一劃地寫道:【一切屬實,何修懿,2017年9月13日。】不出意外地聽見了耳邊左然的笑聲。
“畫得真好!!!”站在剛朵拉船尾搖橹的船夫又用大舌頭英語道,“十分浪漫——”
何修懿閉著嘴不答。
“其實,”左然突然再次開口,“我早就想這樣做了。”
“嗯?”
Advertisement
“過去幾百張圖,我都是看著屏幕當中的你完成的,中間隔了一個鏡頭。再不就是完全憑借記憶……嘗試復制腦海中的場景,那時心中難免會有疑惑,比如,這裡真是這樣的嗎?而現在呢,終於可以透過我自己的眼睛完成一幅比較滿意的肖像了。”
“左然……”
“行了,快上岸了,準備下吧。”
第32章 《家族》(二十)
晚上, 左然帶何修懿去了家意大利餐廳, 味道很好, 接著二人又嘗了嘗十分有名的地方冰淇淋。何修懿喜歡甜,覺得滿足。
在付賬前,左然問何修懿:“修懿, 你知道在過去幾年當中, 我最思念你的時候是什麼麼?”
“……?”何修懿問, “是……遇到挫折時?”
“那是最不思念你的時候。”左然笑了,“該怎麼講, 我呢,每當看到好看的,聽到好聽的, 聞到好聞的, 吃到好吃的,就會極其自然地記起何修懿, 想帶他去看、去聽、去聞、去吃,將一切美好的東西都送到他面前。”
“左然……”
“我心裡邊有個名單,總盤算著將來某天可以帶他走一個遍。”
“嗯, ”何修懿知道不應該接話, 卻在這樣一份情意面前按捺不住地安撫了左然, “我期待著。”
左然又少見地笑了。
……
劇組乘坐當地時間夜裡出發的航班回到了國內。
一到北京,何修懿立即便發現,因為“擒獅”,《家族》已經成了焦點。從威尼斯傳回的消息非常多, 他自己也成了被八卦的對象。
至於話題,無非四個。
第一個是:【何修懿是什麼人。】
息影六年,觀眾走了幾批,又來了幾批。老人早已經被時間積澱出的塵埃埋沒,娛樂圈從來是隻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何況,他當年也並不很有名氣——隻飾演過兩個配角,根本沒有什麼真正意義的粉,除了左然。因此,觀眾不認識《家族》的主演是一件無比正常的事情。他們搜了一搜何修懿的作品、榮譽,依然沒有什麼概念,畢竟,兩部七八年前的電影的配角,還有一個看起來不輕不重、不痛不痒的某電影節最佳男配,無法勾引眾人興趣。
於是,第二個話題應運而生了:【何修懿憑什麼拿到“宋至”角色。】
巨大的空白期過後,一回影壇便接到了《家族》,並讓左然、解小溪等“大咖”作配,這得是怎麼樣了不得的人脈?一時之間,各種流言甚囂塵上。
第三個話題十分地單純:【何修懿的顏值好高。】
第四個話題又與上一個分不開:【何修懿、柳揚庭傻傻分不清楚。】
其實何修懿本人不認為他與柳揚庭有多像。他的眼尾上挑,柳揚庭則下垂;他的唇更飽滿,並沒有柳揚庭那麼有少年感。不過,他聽說過,的確很多人分不清。
何修懿收到了很多媒體的採訪的請求,不過他回絕了其中至少百分之九十五。何修懿渴望能憑借作品說話。他很明白,《家族》無法在大陸上映,在其他國家地區比如港臺的公映也未開始,DVD沒出,盜版也沒有,不大可能有人在看到電影之前單憑個採訪就喜歡上自己,總歸要演繹過令人念念不忘的角色才可以。到處出現、顯存在感意義不大相反,講的越多,錯的越多——遊子的教訓還歷歷在目,何修懿不想被抓住“把柄”。
倒是左然,與以往的冷淡不同,破天荒地出席了些活動。
何修懿印象比較深的是左然在一個視頻網站上的“獨特”表現。
當時,主持人問左然:“對於出演《家族》,您有什麼感受?”
左然慢慢地道:“《家族》是一部非常出色的影片,團隊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團隊。我認為,能夠出演《家族》,是對我從影以來數年累積的回饋,有時甚至覺得,能在這個劇組演戲,說明過去一切努力全都是值得的。”
主持人並不是屏幕當中最普遍的美女,而是一個長相普通,卻很有親和力的人:“這是您第一次挑戰同性戀的角色,請問,與以往有什麼不同之處?”
左然姿勢優雅、面色平靜如常:“也許因為另一主演是何修懿吧,我並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甚至比過去還要更自然——他總是能令我迅速進入狀態,仿佛我們兩個真是一對戀人。”
“您對您對手戲的演員何修懿有什麼評價嗎?”
“他是我夢想中的那種演員,我不惜用世間一切語言來贊美他。”
“哇哦,”主持人接著拋出第三個問題,“拍攝這部戲時,難點在哪裡呢?”
“難點不在戲內。”
“不在戲內?”
“嗯,”左然解釋了下,“而是,如何保持平常心與另外一個主演相處。”
“我知道了~別扭是吧?”主持人說,“戲內飾演同性情侶,而且還有大尺度戲,戲外見了難免尷尬,這正茬的。”她過去採訪男同、女同影片的主演時對方也時常發表類似言論。
左然微笑了下,沒有回答。
“那您現在與何修懿關系如何?”
“很好。”
“依然有聯系嗎?”
“經常。”
訪談最後,主持人道:“我一直都認為,一個作者、編劇能為主角營造的最殘忍的處境,不是死亡、不是受傷,甚至不是痛失所愛,而是‘二選一’,因為,面對前面其他狀況,主角還有情緒的發泄口,而‘二選一’則代表著不論做出何種選擇,他都將一輩子陷入自我厭棄這個大泥潭裡。”頓了一頓,主持人問,“今天,我也很想殘忍一次——如果您是‘宋至’,在遭遇家庭、以及戀人的‘二選一’時,您會怎樣?”
“不同人大概會有不同答案。”左然語速十分緩慢,“於我而言,絕不會有任何一秒考慮傷害我愛慕的人。”
“那麼,‘家族’怎麼辦呢?”
“隻能說抱歉了。”
“可是,在那年代,同志大多結局悲慘。主角還要經歷破四舊、文革等一系列運動,不死也要丟一半命。您也知道,那一系列運動,對於同志而言,宛如地獄——”
左然輕輕搖了下頭:“不是這樣。在我看來,那個人在身邊,便哪裡都是天堂;那個人不在身邊,便哪裡都是地獄。”
作者有話要說: 影帝:老婆,我每一句都在表白QAQ。
第33章 《家族》(二十一)
左然那些採訪, 何修懿都看了, 全世界恐怕也隻有他能聽出左影帝有所指。
在其他人眼中看來, 左然隻是表達欣賞、感謝。
而後,不知是誰突然想起之前“何修懿是柳揚庭的裸替”傳聞,率先開嘲, 並且迅速地引燃了這個話題。短短幾天, 網絡上面便出現了針對柳揚庭的鋪天蓋地的嘲弄, 比如:【何修懿是柳揚庭的裸替,呵呵】、【看看演員名單, 柳揚庭,臉疼不】、【何修懿演電影,柳揚庭個辣雞還給自己加戲】、【不就長得像點?炒作low破天際】、【太惡毒了, 普通替身還不夠炒?非要寫個“裸體替身?”】、【何修懿一復出便拿了金獅獎, 柳揚庭還依然隻是個小鮮肉】、【講個笑話,柳揚庭說自己可以接到《家族》, 臨了一看,原來竟是什麼《克制不住愛你》】。《克制不住愛你》是部點擊率很高的都市小說,被改編成了電視劇, 柳揚庭飾演男一號, 前一陣子已經在某衛視播出。
眾人不僅在帖子裡邊講, 還去柳揚庭的微博下罵。有一陣子,評論數每一秒都漲一百來條,柳揚庭粉絲甚至來不及回擊。
原本柳揚庭的名聲是不錯的。這件事情一出,登時有許多人表示“早看出來是白蓮花”, 還啪啪地貼圖,將柳揚庭前幾個月部分言論拿來剖析,證明自己眼光獨到。柳揚庭,隱隱有牆倒眾人推之勢。歷來不論是建築,還是個人,還是家庭、企業、城市、國家,傾頹似乎都隻是一瞬間的事,不論過去如何風光無限紙醉金迷。
柳揚庭十分憤怒和委屈,因為,他本來,真的是“宋至”。他沒說謊。泄露消息,是他不對,但是,他並不是“辣雞還給自己加戲”、“炒作low破天際”。他講的明明是實話,可是,沒有人相信他,來自於四面八方的惡毒譏諷讓他精神簡直面臨崩潰。
他忍不住琢磨:這種發展是為什麼?何修懿,怎麼就……能當上男一呢?按照常理,他絕無可能當上男一啊。何修懿隻是個替身,成為“宋至”已經夠玄幻了,居然還能頂掉左然,出現在演員表第一的位置上?柳揚庭拿到過劇組給的合同,上面明確寫了,左影帝是一番,自己隻能以男二的身份作配。結果,“宋至”變成何修懿後,左然便降成男二了,這簡直比玄幻還要更玄幻了——何修懿,到底為何竟是一步登天了呢?
不會……
柳揚庭仔細回想了一下那何修懿——長得媚裡媚氣,而且本身也是一個“妖豔賤貨”,明明手裡有獎,卻為了人民幣說脫光就脫光,平時在片場穿浴袍也不害羞,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體。身體,大概隻是他利用的工具。那麼,為了更多的錢,他大概也能上床吧?這個圈子,與投資商、制片、導演上床屢見不鮮,隻要床技高超,便能化腐朽為神奇。
他越想越覺得,這番推測是正確的,甚至找到許多證據,相輔相成,互相支持他的論點。比如,原本的何修懿,絕對沒有人脈,否則便不至於會淪落到接裸替的角色,因此,他的“扶搖直上”,時間點一定是拍攝《家族》期間,很有可能是他當裸替那五天,或者五天剛結束時。幾天,除了上床,還能發生什麼?況且,裸替與人上床這事屢見不鮮。還有,左然一向冷淡,不喜接受採訪,言論中更是很少涉及他人,這次突然參與活動,還猛誇何修懿,大概也是劇組向他施加了壓力的緣故,也就是說,投資商,制片方等人要求左然捧何修懿……柳揚庭對左然“突然作妖”前前後後一無所知,竟然是在心中編造出了一個完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