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隱、凱文仔細看了看左然,發現對方眼中的確是一片清明,總算放下了心:“是片場太悶了?”
左然回答:“大概。”
……
戲份全部結束,何修懿穿上了衣服,走出房間,與他能找到的所有劇組人員一一道謝、道別。
李朝隱笑了笑,並肯定了他的演技,真誠地祝願何修懿能夠重新回到浪尖。
周麟明顯不待見他,一直自顧自地抽煙。
凱文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後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很詭異。
錄音師也笑了一下。
剩下的人基本……都該幹什麼就幹什麼——收拾東西、商量事情,連正眼看他都沒有。
也是……何修懿想:他隻不過是個裸替罷了……有誰會關注這樣的東西呢。
在於柳揚庭道別時,柳揚庭羞澀地笑道:“前輩演技精湛,我……我會努力的,爭取能夠跟上前輩,不讓觀眾看出差距。”柳揚庭之前離開了兩天,剛剛回到劇組,準備在何修懿離開後繼續拍剩餘的戲。
旁邊有人拍了下柳揚庭:“柳小鮮肉,你都紅破天了,性格不要總是這麼軟啊。”
柳揚庭低著頭,有些受寵若驚:“我?我紅嗎?我不紅的……哪裡紅了,隻是最近把這輩子的好運全部透支了,才有幸遇到了幾個喜歡我的天使……我努力隻是為了讓他們開心。”
何修懿忍不住在心裡刷彈幕:還不紅?你還要怎麼紅?隔三差五便上熱搜,新聞上到處都有你……片刻之後,何修懿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別杞人憂天了,加油。”
最後一個道謝、道別的對象是左然。
“左老師,”何修懿道,“五天來……我學會了很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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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然注視著何修懿,口中卻是一言不發。
“我馬上就離組,想跟你道個別。”
左然十分冷淡地道:“知道了。”
何修懿想了想:“那……那就這樣了。”他本來想再講幾句,比如“有緣再見”之類,不過想想對方是個影帝,自己隻是一個拍五天戲的小替身,未免有攀交情的嫌疑,話臨到嘴邊又咽下了。
左然看著何修懿的臉,似乎在等對方繼續講,見何修懿突然轉身,眸子難以察覺地暗了暗:“對了。”
“嗯?”
“李導應該有你的聯系方式吧?”
何修懿點點頭:“有。”
“那就好。萬一有需要補拍的地方,再找你。”
“嗯。”何修懿再次敬佩起左然。這左影帝,心裡真是時時刻刻都想著戲。
“還有,”左然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夾,用漂亮的手指拎出一張表格:“這是《家族》劇組的通訊錄,你若有事也可以隨時講。”
“好,謝謝。”
“這張通訊錄給你了——我已經問過李導了。”
何修懿低頭看了看,發現通訊錄上密密麻麻地羅列著電話。左邊一欄是姓名欄,右邊一欄是電話欄,第一行便是李朝隱導演。姓名是按職責排的,先是“導演組”,包括導演、副導演、執行導演、場記,而後是“制片組”,第一個是周麟,下邊是制片主任、生活制片,接著是劇務組、攝影組、美工組、錄音組……最後才是演員。
何修懿發現,有一個人的聯系方式非常奇特。
就是左然。
左然佔了好大一片空間,右邊一欄不僅列了手機號碼,還有宅電號碼、郵箱、微信、QQ、Skype……等一大堆。
“……”何修懿想了想,覺得這可能是因為左然角色太重要了,生怕人找不到,因此將各種聯系方式全部寫在上面了。
再看看下邊那個柳揚庭——隻有手機號碼,敬業程度差距明顯。
何修懿仔細地疊好,抬頭對左然笑了笑:“好的。”
“嗯。”
“那拜拜了。”
左然依舊是一個冷冰冰的:“嗯。”
旁邊柳揚庭看見了,露出了一個厭惡的神情。
……
何修懿背著裝衣服的包緩緩地向門口走去。
五天演員生涯,已經是結束了。這是他極為短暫的愉悅時光,而此時,它正快速地朝著遠方的地平線消形斂跡。
再見了。
再見了,《家族》。再見了,劇組。再見了,沈炎,再見了……左然。
——就在這時,演員副導演張熙突然叫住何修懿:“喂,你等下!”
何修懿:“……?”
張熙幾步走到何修懿的面前,說:“那誰,等下你再替柳揚庭演一場。”
“……?”何修懿問,“又加戲了?”
“不是,”張熙回答,“後邊還有場戲,柳揚庭有點不大方便演,李朝隱導演讓你替一下。”
何修懿問:“是什麼戲?”對於演戲,他有渴望。
張熙塞給了何修懿幾頁分鏡頭腳本:“是沈炎抽了宋至一個耳光——你看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 左然:老婆還是不明白,愁。
第11章 開拍(九)
聽見副導演張熙的話,何修懿低頭看了看劇本,問:“柳揚庭怎麼不能演了?”
“哎,就是吧,”張熙回答,“柳揚庭的身體一直不好,進組以來病了好幾回了,總要吃藥,他剛才說,他有過敏性皮膚病,用力一碰就腫,一整天才能消,拍這場戲有點麻煩。柳揚庭看起來細皮嫩肉,出了印子確實不容易消。”
何修懿:“……”
“為了效果,李導讓左影帝真打,不能輕扇,這場你替他演了吧。”
“哦,被抽耳光?”何修懿抬眼,“裸替還得兼職‘抽替’是吧?”
“……”
“行啊,”何修懿說,“抽唄,沒問題。”想了一想,何修懿又說道,“20萬挺多,這場就當贈品了。”
雖然已經離開娛樂圈多年了,但何修懿也很清楚,裸替或者其他的“替”,替挨打,替落水……甚至替吃大魚大肉,替任何事都是很正常的。現在的“替”多種多樣,據說,還有吻替、跪替……當紅小生們不願意演的,總能找到個替身來解決。
何修懿走回了片場,看見幾個工作人員正在忙活“抽耳光”一幕的布景、燈光。柳揚庭坐在一張椅子上,眼睛紅通通,像一隻柔弱的兔子,明顯剛剛哭過一場,呼吸也是隻進不出,抽抽搭搭,還對他面前的李朝隱說:“我下個休息日就去醫院開一個證明來……”
“不用了,”李朝隱道,“休息日就待著吧。”
“嗯。”柳揚庭伸手用掌心擦眼淚,嘴角露出了頗為堅強的微笑,“多少年都沒哭過了……太丟臉了……您忘了吧……”
他這麼一抬頭,正好看見了剛出現的何修懿,局促地站起身,當眾深深地鞠了一個躬:“前輩,抱歉……這應該是我分內的事情……我給前輩添麻煩了,特別特別過意不去。”
“……”何修懿說,“沒事。”作為一個替身,還能怎麼說呢?別說柳揚庭有理由,就算沒有理由,他也是要替的。
柳揚庭又道:“我會盡量補償前輩。前輩以後若是有事,盡管來找我。”
“真的沒事,”何修懿說:“我不會去找你的。”
左然站在一邊,對於何修懿這一次的“贈送”態度相當地陰冷。
……
“沈炎”抽“宋至”耳光這場戲,其實是劇情的重要部分。此前宋至在城中開店鋪,為全家的生活左右奔波。終於,他用攢下的錢為家裡蓋了一間新房子。母親帶人搬去新家那天,特地敲鑼打鼓,一路慢慢地走,目的就是向村裡的人們炫耀兒子——她想要說,她是一個寡婦又怎麼樣?
誰知這次“喬遷”也是一次災禍。宋至父親當過當地地主林家老太爺的下人,林家老太爺臨終前曾允諾給宋至父親一些銀元。結果,老太爺去世後,林家人堅決不認賬,宋至父親也隻能作罷了。這回因為需要添置家具,大哥帶著他的兒子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再次去林家要。沒有想到,因為林家痛罵他們無賴、扯謊,大侄子氣不過,與對方動起手。林家勢力龐大,侄子最終被關進了大牢。
而這遠非噩夢結束。因為在城市開拓了眼界,宋至曾出錢讓第二個侄子到城裡好好念書。一次,二侄子在桌子上跑,跌下來後陰囊磕在了桌子角,從此無法生育,而宋至的嫂子,也因傷心過度,不適合懷孕了。
在這種情況下,母親緊急讓宋至回村子生活並且娶妻生子,擔起作為家中頂梁柱的責任。
這階段的宋至,正打算跟著沈炎去北平。宋至在痛苦的猶豫之後,選擇了回到小村子,幫助家族“開枝散葉”,不讓他守寡的母親再多操心。宋至認為,這是他在家庭危難之中應當完成的事,他不能因為他自己個人歡樂,給母親、哥嫂增添更多的悲苦。何況,他總認為,兩個侄子苦難的“因”,都是由他所造成的——他要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