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麟好像發出了聲嘲諷的笑。
李朝隱似乎有一點動怒:“最後到底是怎麼解決的?何修懿沒喝酒,你又帶誰去了?一個團隊的人,你就這麼糟蹋?”
沒想,總制片人周麟由平靜轉為嘲諷的口氣突然演變成了一場爆發。
他的聲音好像金屬互相摩擦一般:“我帶誰去?我他媽的能帶誰去?!人撤資怎麼辦?沒錢能拍成電影嗎?能嗎?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你、柳揚庭、左然、何修懿,都不願意犧牲一下!我一個人在這兒幹著急!陪陪酒而已,至於嗎?他要摸我親我幾下就能解決問題我做夢都能笑醒了,但他看不上我這個長相!”周麟四十多歲,外表十分普通,嘴角兩旁還有兩道很深的紋。
周麟繼續說了下去:“怎麼解決的?我現在告訴你我怎麼解決的!我他媽的,陪著姓徐的在那酒窖旁邊的品酒室裡,點頭哈腰地給他倒酒,最後三瓶,我倒完了,一邊把杯子遞給他,一邊唱那幾把《三杯美酒敬親人》,唱完一句喝上一口,最後我裝著跪下了,仰著腦袋跟他舉杯,膝蓋離地面五釐米,就差真給撂在地上了!”
李朝隱沒說話。
“柳揚庭、何修懿陪著喝點就行,但他們不願意,那我就自己上,可我上就他媽的得加上下跪了!幸虧下跪好使!我一邊跪還一邊擔心呢!”
“……”
“你滿意了?”
“……”
“之前為了拉個演員,我在人家小區外邊天天堵著,求她接這本子,當時是三九天,風湿犯了整宿整宿疼得睡不著覺,第二天晚上我繼續過去堵人!一連堵了一個半月她才願意聽我說話!”
“……”
“你們一個個靠理想,我求爺爺告奶奶的……”
“……”李朝隱沉默了半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周大制,我終於知道你前幾年的片子為什麼變得那麼……了,導演這種充滿了幻想的職位,的的確確是已經不適合你了。”又是幾秒之後,“理念不同,我也不說什麼了……我是不會讓我的演員去參加飯局的。”李朝隱知道誰也說服不了誰,這是他們第一次合作,大概也是最後一次。
第8章 開拍(六)
凱文終於宣布軌道調整完畢,到處放風的人又呼啦啦地湧回了片場,左然和何修懿重新擺好姿勢,李朝隱重新坐在了監視器的後面:“全場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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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然再次緊緊摟住了何修懿後腰,用自己健壯的胸膛壓住了對方的,低頭找到了無論如何也吮吸不夠的唇,再一次汲取了何修懿從覆於心上的雙肺之間噴出的炙熱呼吸。
何修懿靠著牆,攬住左然的脖頸,也投入到了親吻當中。片刻之後,他的手從左然的脖頸移到了雙肩,又順著鎖骨滑下,在左然的胸口處輕推。
“……”何修懿的指尖明顯地感覺到,左然胸腔內心髒怦怦地跳動,猛烈地撞擊著胸口,連自己的指尖都一並被衝擊了。
隔著絲襪還有膠帶互相畫圓,何修懿有一些難得的羞恥。這種羞恥在被抬起了一條腿,假裝結合時達到了頂峰。他自己兩條腿和左然的身體遮住了攝影機,正好不會暴露。
左然又開始吻何修懿的額頭、鼻梁、嘴唇、下巴,他虔誠地親吻對方,並且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停,”李朝隱有些無奈地道,“軌道卡了一下。凱文,你不是說修好了嗎?”
凱文回答:“……我看看。”
何修懿放下了左腿。左然一臉淡漠,拿起浴巾圍在腰間,輕輕靠在牆上。浴巾很大,圍起來也並未是規則的形狀,配上俊美的臉孔以及上身的胸肌、腹肌,男性的荷爾蒙根本抑制不住。
半個小時之後,凱文信誓旦旦地說這回沒問題了,結果……到了同一地方,李朝隱又抓狂地道:“軌道怎麼又卡?”
凱文說道:“我再看看。”
到第三次,何修懿感覺自己的腿快被掰折了。
左然摟住了何修懿後腰的手十分用力,並且偷偷地向上託。何修懿瞬間明白了……左然這是怕自己累——他單腿支地,若是一次兩次能過也就算了,否則實在是一件體力活兒。
這回總算順利完成,可以收工。
李朝隱導演心力交瘁道:“凱文,這U形軌不是為了《家族》特意定制的嗎?第一次用就不好使?”軌道形狀有些特殊,非常注重拍攝效果的凱文和李朝隱為了《家族》定制了包括這條在內的許多條。
凱文說:“是定制。”
“等下去查查看其他的有沒有什麼問題。”李朝隱道,“如果不是偶然,盡快退貨,另外找供應商。”
“好,沒問題。”涉及到專業常用句子之外的東西,凱文又開始搜腸刮肚地尋找詞匯了,“攝制組一定……會本著客觀公正、科學認定、權責一致、終身追究的原則,明確此事。”
李朝隱:“……”
有人小聲地問凱文:“凱文,你每天都看什麼學習中文啊?”
“新聞。”凱文回答,“我的中國朋友說她學習英文就是看BBC、ABC、FOX、NPR、VOA等等,十分管用。”不過最近一段時間他總是覺得怪怪的……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
“我們平時不說新聞聯播裡那些話”,這個真相太過殘酷,在場的人全都善良而又默契地選擇了好好保護凱文,十來個攝影助理用同情的目光注視著他們從好萊塢漂洋過海來的老大。
何修懿走進更衣室,再次忍著疼痛將膠帶撕下來,穿上T恤、襯衣、褲子,摸了摸錢包和手機,走回片場。片場之內,左然也換回了襯衣,恢復了那種優雅得體的模樣,正低頭扣他的袖扣。袖扣的中央是一塊海一般深邃的藍色方形石頭,周圍銀色金屬上邊似乎鑲著一排碎鑽,何修懿再一次感慨,左然真是……十分注意儀表。
仔細想來有些奇特,“十分注意儀表”這點似乎與左然的性格格格不入——左然隻沉浸於少數幾件事情,從來不會在意旁人。
見何修懿望著自己,左然也抬起了眼皮:“怎麼?”
“呃……”何修懿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講出在他心中盤旋的話,“左老師,你……似乎有些心動過速……要不要抽空去醫院查個心電圖?別是什麼心血管類的疾病。”為了照顧母親,何修懿在醫院待了將近六年,懂的比別人多,在某些方面甚至趕上醫生了。左然那個心跳速度,實在是有些誇張了,據何修懿保守估計,每分鍾也在120次以上,而每分鍾100次以上便可以算心動過速。他媽媽的幾個病友就是因為心動過速被確診了心血管類疾病的,如心肌炎、心包炎,主動脈瓣關閉不全、二尖瓣關閉不全,還有些越早開刀越好的病。如果是偶然出現或者是運動過後出現這種現象當然無需當心,但是……這一場戲本來就不簡單,又因為軌道老搗亂,拍了整整四個小時,從下午一點到五點,而他每次隔著肌膚感受到左然心跳時都會暗暗心驚,因為左然心跳是持續性地在120次以上——這就有問題了。
左然眼神如往常般沒有溫度:“沒事。”
“但是……”
左然斜睨了何修懿一眼,走了。他邁步到片場小圓桌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劇本,拿在手裡便打算徑直離開了。
何修懿:“……”也不知道左然聽進去了沒有。
片場幾個工作人員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闲聊。
五十多歲的制片主任說:“我孫女最近喜歡上了一個外國演員,每天去人家推特下面留言,還說堅持不懈就可以得到回復哈哈。”
一年輕的化妝師助理說:“網絡上有追星攻略,上邊保證照著去做總有一天偶像會認識你。”
另外幾個人十分感興趣:“都有什麼方法?說說?”
化妝師助理道:“我也不是特別記得,就是,給明星留言、給明星畫畫、送明星禮物……還有,趕到片場去、混進他組裡、當上個群演,什麼什麼什麼的吧……一共有二十條,說隻要照做了,偶像肯定會認識你。其實都是老一套了,我十年前當迷妹的時候坊間就流傳著差不多的東西,現在也就多個‘微博’。”
“真的假的……”有兩三個想要進影視圈可惜卻隻能在不同劇組打雜的姑娘說,“真的有用我也試試……”
一直如靜立的雕塑一般不苟言笑的左然此時卻突然用眼角看了她們一眼:“沒用。”
“啊?”
“或者,很有可能沒用,最好不要浪費時間。”
“哦哦,對了。”對方回答,“左老師肯定知道的。這些招數很多人對您用過吧?”
左然說:“我不知道別人對我用過什麼招數。”
“那……?”
左然看了站在一旁的何修懿一眼,仿佛回憶起了很多年前發生的什麼事一般,冰涼得一如既往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道:“反正沒用。”
何修懿:“……???”
作者有話要說: 左然:老婆怕我得心髒病,好善良,好可愛,好關心我,想日。
第9章 開拍(七)
接下來便進入第四天的拍攝,李朝隱導演果然又有新招數。
激情戲的地點是在“沈家大屋”客廳裡的一張椅子上,何修懿覺得,若是沈炎的父母知道自己兒子在家中每一處都發過情,怕是要打死這個不肖子。這幾場戲表現的是沈炎知道宋至將陪他去北平後難以抑制的激烈情緒——到了這個階段,原始情欲早已隨著第二夜、第三夜被一再地稀釋,驅使著他們的,是前所未有地明晰起來的命運相互交錯的軌跡。
在一開始,何修懿坐在椅子上,兩腳踩在左然的雙肩上,左然則是半蹲在椅子前,薄唇湊近膠帶,難度並不是非常大。
左然睫毛很長,漂亮得好像蝴蝶的翅膀,在人心尖撲稜,何修懿莫名地有些心痒。他不知道這隻蝴蝶是不是和在巴西輕拍翅膀的那隻一樣,也可以導致數個月後發生在別處的龍卷風。
這裡被NG了一回,李導理由是“左然呼吸聲有點重”。
此後兩場正戲,何修懿覺得李朝隱簡直是在為難他。李朝隱先是讓何修懿跨坐在左然的大腿上,兩腿盤著左然的腰,又指揮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四片嘴唇貼合,舌尖也一刻不停地糾纏、嬉戲。而後,李朝隱竟然用無比冷靜的口吻說:“何修懿,兩腿越過左然的肩,腳踝搭在椅背上面。”
“啊?”何修懿有點傻,“搭……搭在椅背上面?”此時左然正常坐在椅子上面,何修懿則面對對方跨坐在其身上。何修懿看了看椅背——很高,上緣在左然耳朵那。他評估了一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覺得這個動作對他來講十分高難,轉頭望向李導:“我……可能抬不上去……我試試吧……”
李朝隱說:“試試。”
何修懿:“……”
左然話裡帶了一點很罕見的味道:“我會摟住你的,摔不下去,不要太擔心了。”
“嗯。”何修懿答應了,抬起左腿撂在了椅背上,接著抿緊嘴唇,舉起右腿奮力地向上送。為了減輕負擔,他後背向後仰,似乎眼看就要翻下椅子,可左然有力的前臂緊緊抱住了他,何修懿憑空有了一點點安心。
十幾秒後,何修懿終於坐在了左然的腰腿之間,將精致的腳踝搭在了對方左右耳朵兩旁。他的腿筋被拉伸著,有一點疼,可李朝隱導演好像依然覺得他膝蓋彎曲得太厲害了,不美,親自走到椅子旁邊按著他的膝蓋往下壓了一壓:“保持這個姿勢。”
“……”何修懿咬著唇。他也不大明白,為什麼名導在拍攝激情戲時,都喜歡搞一些奇怪的動作,似乎不玩兒出點花兒來,便不能體現感情的深厚,仿佛隻有“失真”才能使主人公的愛情永不跌落於現實的窠臼。在何修懿極其有限的認知中,椅子空間有限,他之前是真沒想到自己竟然要遭一遍“拉筋”的罪。
左然看出何修懿不是很舒服,伸手摸了一摸他頭頂柔軟的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