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自己不該在浴桶中睡下去的他輕輕打了個哈欠,接著便拿起布巾擦起了頭發。
然而剛剛抬起手江玉珣餘光就見——隔門上的那道身影仍未消失。
……這是什麼情況?
意識到不對勁的他的動作不由一頓。
曾經出過意外的江玉珣微微蹙眉,有些緊張的他壓低了聲音向門口的人問:“還有什麼事嗎?”
說話間他不由攥緊了手中的布巾。
門外傳來一陣笑聲,模糊的聲音再次伴著水聲傳至江玉珣耳邊:“我是來找江公子的。”
“找我?”江玉珣愣了一下,“你是何人,找我有什麼事?”
門外的聲音雖然沙啞陌生,但江玉珣卻在那一字一頓間,捕捉到了幾分熟悉的氣息。
他緩緩眯起了眼睛……
某個名字於此刻兀地出現在了他的心中。
閣門外的人似乎演上了癮,他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甚至還轉身輕靠在門上。
高大的身影將燭火擋在了另一邊。
隻留一抹影子,輕輕地籠住江玉珣的身形。
此時的他好似被困在了門外人黑色的懷抱之中。
門外人的動作格外隨意,身影也因此多了幾分的尋常難覓的浪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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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不再刻意壓低聲音,而是笑著輕喃道:“我是江公子的情人,今日無故被他拋在了羽陽宮中。”
低沉慵懶的聲音似流水,在不知不覺中包裹住了江玉珣的身體。
不等他回答,門外的人忽然轉過身將手貼在了槅門之上:“至於為什麼來找他……自然是來找他暗通款曲的。”
話音還沒有落下,江玉珣的耳邊突然傳來“嘎吱”的一聲輕響。
不等江玉珣開口,他的“情人”便自作主張地推開那扇槅門走了進來——
濃重的霧氣自門縫內溢了出去。
江玉珣的視線驟然間變得清晰。
眼前的人早換下了禮服,甚至並沒有著慣常的絳紗袍。
而是換了一身錦衣出現在江玉珣的面前。
玉色的錦衣在燭火下散發著柔軟的光亮。
來人不知在何時斂去了身上的殺伐之意,眉宇之間滿是溫柔與情欲,乍一眼看去的確更符合“情人”的身份。
應長川這是在玩哪一出!
和燕銜島或者羽陽宮不同,江家田莊內的浴桶裡沒有花瓣這種花哨的東西。
甚至於本能遮住身影的黑發也被擔心著涼的江玉珣撩起晾在了木桶邊。
應長川的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雖然已經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但是忽然出現在面前的人還是將江玉珣嚇了一跳。
他立刻壓低身藏入水中,並咬牙道:“應長川你這是做什麼!”
應長川像沒聽到他的話一般繼續向前而去。
幾個時辰前還戴著十二冕旒冠端坐五重席上的天子緩步走到江玉珣的身邊,自顧自拿起懸在一旁的布巾替他擦拭起了長發。
幾息後,又將布巾放到了一旁。
應長川輕輕笑了一下,他一邊用指腹輕壓江玉珣格外光潔白皙的肩背,一邊漫不經心道:“自然是來幫江公子沐浴的。”
說著又自脖頸間那道鮮紅的印痕上蹭了過去,目光在此刻變得格外幽深。
天子的力道不輕不重,但完全沒什麼章法。
伴隨著他的揉按,江玉珣的背後瞬間生出一陣酥麻之意。
不知何時攀住浴桶邊緣的手指,也在此刻緊攥。
江玉珣的呼吸隨之亂了一瞬。
……不是。
應長川你怎麼入戲不出了?
第113章
屋內的水霧逐漸濃了起來。
不消片刻,江玉珣眼前的景象又變得模模糊糊。
不斷在他背後作亂的手指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不安感被寂靜無限放大。
就在江玉珣想要轉身的那一刻,他的的耳邊忽然傳來“哗啦”一陣聲響,剎那間水花飛濺。
水汽澆暗了燭臺上的燈火。
房間驟然昏暗了幾分。
田莊內的浴桶頗大,等江玉珣反應過來時,已再一次落入應長川的懷中。
今日的他,似乎格外喜歡“江大人的情人”這個身份。
……
原主自幼生活在蘭澤郡,幾年前才搬回昭都。
江玉珣滿打滿算也沒有在這裡住夠一個月時間。
但是這個處處都打了“江玉珣”烙印的地方,似乎格外的吸引應長川。
房間內水花飛濺。
熱氣自窗縫裡溢了出去,融化一大片積雪。
萬幸江玉珣房間周圍沒有住其他人。
不然單憑今晚的動靜,就足夠江玉珣從此不敢回家。
夜色一點點變深。
月亮也不知何時掛在了正天。
江玉珣和應長川一直折騰到半夜,這才迷迷糊糊地被對方抱回房間。
今晚的雪格外大,窗外的世界也被雪花映得亮如白晝。
“嗓子還難受嗎?”應長川一邊說,一邊將盛滿了溫水的茶盞遞到江玉珣手中。
他的動作格外自然,沒有半點天子的架子。
應長川的話狀似無意,卻在瞬間喚醒了方才那段混亂的記憶……
以至於江玉珣捧著杯子的那隻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一口氣喝完了杯中的水,強裝鎮定地搖頭說:“已經好了。”
話音落下之後,江玉珣立刻把自己裹在被子裡,隻露了一雙眼睛在外。
他轉身看了一眼窗外,沒話找話地問:“……雪還沒有停嗎?”
江玉珣的聲音中滿是倦意,眼睛都困得快要睜不開了。
應長川低頭吻了吻江玉珣輕顫的眼睫。
一邊為他梳理長發一邊輕聲說:“對,還在下。”
江玉珣的頭發實在太長,冬天幹起來格外慢。
往常他都是擦個半幹,再待在暖的地方任由它自然幹。
自從和應長川在一起後,天子竟然自覺將這些無趣又麻煩的事攬在了自己的手中。
此時江玉珣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隻得正枕在應長川腿上,任他慢慢為自己梳理長發。
江家田莊設施雖齊備,但是怎麼也比不上羽陽宮的半根毫毛。
江玉珣向來一個人住,因此臥房也就比當初在仙遊宮住的值房大一點點。
通過覆在窗上的絲絹,隱約可以看到屋外鵝毛般的雪花。
甚至於生出了聽到簌簌雪聲的錯覺。
差不多就是去年的現在,桃延郡暴雪大亂。
隨之發生的一系列事,徹底打亂了天下時局。
看著看著,本就疲倦的他隨之生出了困意。
見江玉珣眼皮開始打架,應長川不由放緩了手上的動作,並輕聲道:“睡吧,明早起來地上的積雪就厚了。”
話音落下,江玉珣終於沉沉地闔上了眼睛。
不遠處的燭火也恰好在這一刻燃盡。
帶著淡淡寒意的月光與雪色穿過窗,落在了江玉珣的臉上。
泡過澡後,原本有些蒼白的皮膚多了幾分血色。
堆在睫毛上的月光,好似一層薄薄的霜。
仔細還能在唇瓣上尋到一點齒痕……
半晌過去,江玉珣的長發徹底晾幹,應長川手上的動作也隨之停了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將梳子放在一旁,抱著江玉珣緩緩地躺了下來。
棉被裹住了懷裡人肩上的紅痕。
田莊臥房內的單人床榻格外窄,可是此刻應長川卻覺得它正正好。
幔帳不知何時落了下去。
周遭一片漆黑。
天子垂眸看向自己懷中正熟睡的人。
心髒忽然生出了細微的痒意。
不知過了多久,應長川終於忍不住俯下身,偷偷吻上了他的唇角……
-
進入秋冬時節後,怡河也到了枯水期。
怡河昭都段的引河終於挖鑿完畢,並在冬至的大雪停歇後一舉貫通。
短短十幾日時間,昭都平原上陸續傳來十餘次爆炸聲。
原本曲折似蛇的河道,也在這一場場的爆炸中換了個模樣。
和第一次炸堤時不同,朝廷不再組織人圍觀。
然而百姓還是想方設法從河工口中打聽到了炸堤的時間,並於前一晚拖家帶口等在怡河邊,等著見證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還有一些則提前守在山上,想要眺望整條怡河。
然而就算是他們,也會將望遠鏡放在手中,隨時舉起仔細觀察河道兩邊的景象。
北地的戰火已被撲滅。
但火藥仍像一顆種子長在了他們的心上。
火器為何有如此的大威力?
手中的玻璃鏡為何能夠看到遠處?
黃龍奔湧的場景印在了無數人的心中,讓原本面朝土地背朝天的百姓生出了對未知的向往。
甚至在俯身觀看炸堤的同時,拿起望遠鏡仰望蒼穹。
冬季怡河水量不大,哪怕全線貫通冬季都有一段時間難以滿足航運條件。
部分吃水量較深的貨船都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通過河道。
但是炸堤結束之後,原本隻能灌溉的怡河上還是在一夜之間多了許多小舟。
怡河上遊,家陽渡。
晨霧還沒有散盡,便有一艘小舟自此而下。
順著水流慢慢向朝都的方向而去。
今日天氣不錯,陽光自天邊恣意灑落。
頃刻間便驅走了身上的寒意,令人如貓般眯起眼睛。
江玉珣緩步走出船艙,並伸了個懶腰:“照這個速度,不知何時才能到達昭都。”
昭都平原上最後一段引河貫通後,江玉珣和應長川也借此機會來到怡河上遊,與身為“總工程師”的尹松泉一起巡查了河道。
巡查結束時時間已經不早,兩人便暫住在了上遊的仙遊宮中。
早晨見怡河上滿是小舟,天子忽然提議乘船回昭都。
同樣想感受一下怡河小舟的江玉珣瞬間與應長川達成了共識。
應長川隨江玉珣一道走出船艙,並將一件狐裘輕輕披在了他的身上:“等傍晚時就能到了。”
江玉珣下意識抓住衣領,他轉身朝應長川搖頭說:“今天天氣不錯,怡河上也不太冷,還是不要穿得這樣顯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