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銅鏡邊的江玉珣忍不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鏡子裡的人不但長發披散及膝,甚至還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玄色夏衫。
……這是應長川的衣服。
天子公事繁忙,能騰出時間來燕銜島的確很不容易。
江玉珣的心間自然滿是感動。
然而他的感動卻在打開衣櫃的那一刻蕩然無存。
——誰能告訴我為什麼燕銜島上的衣櫃裡隻準備了應長川一個人的衣服?
這是不是有些草率。
江玉珣不信天子能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答案昭然若揭:應長川絕對是故意的!
然而無論江玉珣再也不想穿應長川的衣服,都改變不了他的身上那件夏衫已經在方才湿了個徹底的事實。
咬牙換上身上這件長到拖地的玄衣後,江玉珣終於扶著牆壁,赤著腳緩緩走出了臥室。
並循著聲踏過長廊走向不遠處的小屋。
……
燕銜島上似乎真的隻有兩個人。
誰能想到身為天子的應長川竟然連一個服侍的內侍官都沒有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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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時間已經不早。
放在平常江玉珣或許已經洗漱完畢準備睡覺了。
但剛剛折騰完一番且沒有吃晚飯的他卻隻覺餓。
方才應長川讓江玉珣不要擔心,他還以為天子提前命人在這裡備好了飯菜。
直到走到那間小屋前江玉珣方才確定……自己真是多想了。
“陛下?”江玉珣扶著門框一臉震驚地看向屋內,“你……你這是在做飯?”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忍不住輕輕用手指彈了自己一下,似乎是想借痛意來確認此刻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身著絳紗袍的天子竟然站在了鍋灶旁!
他不但按照江玉珣的口味蒸了米飯,甚至於另一口鍋上還“咕嘟咕嘟”地燉著魚羹。
應長川一邊彎腰盛米飯,一邊隨口說道:“阿珣不是想家了嗎?”
“……這倒是沒錯。”
家中的確不應該有御廚和內侍官的存在。
早在江玉珣來到這裡之前,應長川已經做好了一道菜。
見狀,闲著沒事做的他也走向前去,準備將放在桌案上的菜端回屋內。
沒想不等江玉珣邁步,應長川便擺手拒絕道:“你先去休息。”
“我又不——”
江玉珣一個“困”字還沒有成功說出口,應長川已緩緩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腿上。
江玉珣:“……”
剛才還有一肚子話想說的他立刻閉上了嘴。
老實說,江玉珣原本以為應長川已經過了動不動就想那種事的年紀。
再加上方才天子已經在船上做出了荒唐的事,按理來說也不該這麼快便再次興起……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應長川並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兩人雖然沒有做到後一步,但直至此刻江玉珣腿上的皮膚還在發著燙。
江玉珣有些懷疑卻遲遲不願去檢查,因此直至現在也不確定自己腿上可有破皮。
“咳咳咳……”站在門口的他瞬間規矩了起來。
身為靖侯之子的應長川從小身邊就不缺人服侍。
怎麼看他都不像是會自己做飯的人。
然而此刻站在廚房內的應長川身上卻沒有一絲半點的違和感。
甚至於鍋裡面煮的東西也像模像樣的。
江玉珣不禁好奇道:“陛下這是現學的還是此前有練習過?”
應長川倒也不藏著掖著:“頭一回做,但手邊有御廚留下的筆記。”
“這樣啊。”江玉珣恍然大悟。
武藝高強的應長川刀工自然出眾,且一點也不怕火。
單單是這兩項便已解決了新手下廚的最大兩個問題。
再有御廚留下的詳細筆記作為輔助。
第一次做菜的他也能表現得遊刃有餘。
隻是不知道這些飯菜的味道嘗起來究竟怎麼樣?
想到這裡,江玉珣忍不住好奇了起來。
他忍不住嗅了嗅,可惜應長川並沒有將飯燒糊,單憑鼻子是聞不出什麼來的。
燕銜島上隻有江玉珣和應長川兩個人,的確有些過分空寂。
雖說臥房裡有新整理出來的本冊等著江玉珣去看,但此刻他卻不想離開這裡。
廚房裡雖然已滿是飯菜的香味,不過看顏色鍋裡面的魚羹似乎還沒有燉好。
看一眼不斷在廚房中忙碌的那個身影,再想到幾年前大殿之上二人初遇時的模樣。
江玉珣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玩,幾息後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麼了?”正在做飯的應長川竟然還能分神看向江玉珣。
江玉珣誠實道:“當年在羽陽宮中見到你的時候,我隻覺得你看上去就不好相處。若是現在回到過去,告訴那個時候的應長川他未來會給我做飯,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八成是臉都會被氣青。
想到這裡,江玉珣又被自己給逗笑了。
廚房外忽然安靜了片刻。
不等江玉珣開心結束,站在鍋灶邊的應長川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東西,並似笑非笑地看向江玉珣。
他似乎也透過江玉珣的話,想起了當年殿上的場景。
不知怎地江玉珣的背後忽然一涼,心中也升起了一陣不祥的預感。
“呃,我剛才隻是胡說八道,你……”
江玉珣話還沒有說完,站在不遠處的應長川突然向他搖頭,打斷了後面的話。
廚房內的燈光有些昏暗。
明明滅滅照向應長川。
此刻的他身上多了幾分熟悉的危險。
應長川就這樣笑著看著江玉珣,並壓低了聲音意有所指地說:“孤也沒有想到,鐵骨錚錚的江大人有朝一日竟然會朝孤求饒。”
“你說呢,小江大人?”
第109章
求饒……
伴隨著柴火的噼啪聲,江玉珣的手指緩緩攥在了一起。
不等江玉珣轉身避開應長川的視線,站在鍋灶旁的天子忽然漫不經心地將手貼在了自己的肩上。
同時憑借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將方才被江玉珣強壓入心底的回憶全勾了出來。
江玉珣雖然會遊泳,但是自己遊和被應長川拖入水中卻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更別說應長川還要在水裡做那檔子事……
窒息感似潮水一般,一層接一層地襲向江玉珣。
不知該依靠何處的他隻得放棄抵抗用手緊緊地攀在對方肩上,並在不經意間劃傷了應長川肩上的皮膚,留下了一片長長的印痕……
事情過去還沒多久。
那些有關“求饒”的句子,通通清晰地浮現在了江玉珣的腦海之中。
……在應長川的有意“引導”下,他早把該說的和不該說的全說了。
每個字都令人害臊至極。
“是……又怎麼樣?”江玉珣一邊說一邊側過身去看窗外。
廚房內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眸,令他的話語變得格外沒有殺傷力。
餍足的應長川心情似乎格外好,唇邊自始至終都帶著笑意。
江玉珣卻還在嘴硬,“你剛才那是在誘供、作弊!”想到應長川教自己說的那些話,想要快點轉移話題的江玉珣突然眯了眯眼睛,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並意有所指道,“也不知道陛下是從何處學來的那種話?”
話說出口後江玉珣也琢磨出了幾分不對勁來。
對啊,應長川不是靖侯之子,天潢貴胄嗎……
他是怎麼會那些個粗鄙之語的?
正在思考的江玉珣的眼前忽然一暗。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應長川已經放下手裡的廚具,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愛卿可是吃醋了?”天子唇邊的笑意愈濃。
怎麼可能?
江玉珣正準備嗤之以鼻,然而清潤中略帶幾分沙啞的聲音,卻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兩人的耳邊:“……是有點。”
他的聲音悶悶的,聽上去的確不怎麼開心。
聽到這三個字後,江玉珣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確定自己說話的時候的確沒有這個意思。
然而脫口而出的心裡話卻告訴江玉珣,他的心底不知在何時生出了些許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情緒。
倚著門框而立的江玉珣呼吸忽然亂了幾分。
伴隨著鍋內魚羹的咕嘟聲,他終是沒忍住吸了吸鼻子,抬手輕抵在應長川的胸前:“你——”
江玉珣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應長川所打斷。
天子垂眸看向江玉珣,話語裡再無半分過往的漫不經心:“那些話是孤是從愛卿的春宮圖中學來的。”
若固送的那本圖冊堪稱精品。
內裡並不隻是簡單的圖畫,甚至還有些劇情。
江玉珣:!!!
可不可以不要把這三個字掛在嘴邊。
似乎是擔心江玉珣不信他的話,應長川又補充了一句:“孤將那本書帶上了燕銜島,愛卿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翻翻看。”
……他怎麼這種東西都往島上帶?
江玉珣忽然感受到了幾分震撼。
天子一邊說一邊俯身,片刻間便將江玉珣困在了自己的懷中,看樣子是打算趁現在把赤著腳的江玉珣抱回臥房驗證此事。
廚房內的咕嘟聲變得愈發大,空氣中除了魚羹的香味外,不知何時多了幾分奇怪的味道。
“我信,”江玉珣再吸了吸鼻子,終於用力將應長川的手拍了開來,並一口氣道,“別管那些有的沒的了,現在不是計較此事的時候。”
“那應該計較何事?”應長川不依不饒道。
江玉珣的視線掠過應長川的肩膀落在了不遠處的鍋灶上,停頓幾息後終於抬手默默朝那裡指了指,並有些不確定地輕聲對他說:“……那個,你的鍋好像糊了?”
夜風穿過廚房吹到了應長川的鼻尖。
帶來了一陣淡淡的焦煳味。
天子唇畔的笑意蕩然無存。
……江玉珣罕見地從應長川的眸中讀出了名為“尷尬”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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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燕銜島後,江玉珣的生物鍾徹底失去了作用。
當晚應長川顧念著他的身體沒有再胡鬧,但是累了一天的江玉珣腦袋沾了枕頭便睡了過去,等再醒來時已是次日午後。
臥房的桌案上是用專門食器溫著的羹飯。
憑擺盤和雕花可以看出,這應當是御廚做好之後送上島來的。
見狀,江玉珣的眸中不由閃過一絲遺憾。
平心而論應長川的飯味道還算不錯。
隻可惜昨晚的重頭戲魚羹全糊在了鍋中,最後也沒有搶救出多少。
本該鮮美的味道也被焦煳味壓過一頭變得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