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皮甲的折柔士兵立刻上前,雙手將軍報遞到了丘奇王手中。
床榻之上,丘奇王的雙目因困倦而變得愈發紅。
他顫著手將軍報接了過來,深吸一口氣後才將其展開。
跪在地上的士兵也在這個時候戰戰兢兢地抬起頭,觀察起了丘奇王的表情。
——他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鐵青。
守在沙漠狹頸處的士兵,看到了大周部隊正在西行。
他們似乎是打算從那裡穿過沙漠,直奔這裡而來。
“……應長川。”丘奇王咬牙切齒地攥緊了手中軍報。
他終於在此刻明白了過來:自己從壓根沒有甩開大周的追擊!
周人一直遠遠地跟在背後,目的便是跟著自己找到主力兵團所在之處。
丘奇王丟掉手中的信報起身重新披上戰甲。
而那士兵也忍不住面色蒼白道道:“大王,周人雖然知道我們藏兵何處,但有沙漠阻擋,他們說不定不敢過來。畢竟……他們也不知道這沙漠有多大多深啊。”
說著說著,他的臉色也沒有剛才那麼難看了。
沙漠是他們的天然屏障。
未曾深入過北地的大周士兵若是貿然入內,很可能在到達定烏穆高大草原之前,便渴死在了沙海之中。
“閉嘴!”正在整理皮甲的丘奇王突然轉身,他重重地踢了那士兵一腳,“他們都出現在狹頸處了,你竟覺得他們過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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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奇王的聲音極大,在瞬間穿透大帳傳到了草原上。
說話間他已走出大帳,看到了惶恐不安立於一旁的軍師:“你說呢?杜恩利!”
軍師立刻跪地哆哆嗦嗦地說:“大王說的有,有理……呃,周人既能找到沙漠的狹頸處,那便不排除他們有我折柔詳細地圖的可能。”
剛才送信的士兵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這怎麼可能呢……”
是啊,那群帶著“火藥配方”來的聆天臺信眾到這裡的時間還短,且是被蒙著眼睛帶到定烏穆高草原來的。
他們怎麼可能有折柔的地形圖呢?
-
定烏穆高大草原是今年最後的牧場。
丘奇王自然不能棄地而逃。
備戰的消息以最快速度傳遞下去。
藏在草原上的七萬折柔大軍,以最快速度嚴陣以待。
仍沉浸在前朝數十場、數百場勝利中的丘奇王和其他未曾經歷過烏長那晚險境的戰士,面上仍無多少懼意。
但是跟在他身旁的軍師杜恩利的臉色,卻是一會紅一會白。
並默默於心底裡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他不安地四處張望……
折柔人全民皆兵,這曾是他們的助力。
然而此時,卻變成了最大的缺點。
全民皆兵、寓兵於牧,便意味著他們缺乏專業性。
往常折柔都是靠機動性極強的騎兵打天下——打得過就打,打不過便跑。
且最常用的戰術便是奇襲與遊擊。
就算仗打輸了,也幾乎沒有損失。
如今反攻為守後折柔人無路可逃,騎兵的戰力勢必大大下降。
想到這裡,杜恩利不由攥緊了韁繩。
這一次上天似乎是站在周人那邊的。
……
定烏穆高大草原,一碧萬頃。
晴空之下,方圓數十裡內的風吹草動盡收眼底。
幾息後,草原的邊緣忽然出現一點墨色。
騎馬立與隊伍最後方的丘奇王緩緩抬起了手來。
“嗚嗚”地軍號聲在他背後響起。
聽到這陣聲音後,原本正對東方列兵的折柔士兵立刻向四周分散開來,呈半圓狀排兵布陣。
同時緩緩地舉起了長弓,隻等周人進入射程便包抄射箭。
丘奇王又猛灌了一口烈酒,末了死死地盯著草原那頭的黑點,用最大的聲音向周圍的折柔士兵道:“——今日服麟軍領兵之人便是應長川!折柔將士隨我斬殺應長川,南下打入昭都,往後美酒美人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打入昭都!打入昭都!”
丘奇王及部下原本便迫不及待想要南下侵略。
今日這念頭更是被徹徹底底地激了出來。
應長川親自帶人來了。
隻要打贏這一戰,他們便能直接南下取得昭都。
這對所有人折柔人而言,都是難以抵御的誘惑。
“打入昭都!”的歡呼響徹於定烏穆高大草原。
此時此刻,眾人的眼中隻剩下殺意。
※
身披玄甲的服麟軍如一陣黑雲,一點點向此處蔓延而來。
排在最前方的折柔士兵,已於此時將箭搭在了長弓之上。
同時在丘奇王的安排下,用幹草還有布料堵住了胯下戰馬的耳朵。
……然而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周人還未到射程之內便停下了腳步。
折柔隊伍內立刻竊竊私語起來。
“怎麼不走了?”
“……周人看上去不多。”
“他們怎也都是騎兵?”
這一次折柔丘奇王部下共七萬餘人出戰。
然而大周那邊,卻僅有不到一萬精兵。
折柔人一眼便看出了兩邊戰力懸殊。
剛才還有些緊張的他們瞬間放下了心來。
丘奇王也笑道:“應長川怕是現在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終於知道怕了。”
身為軍師的杜恩利笑容一僵,他停頓幾息方才跟著緩緩點起了頭:“對,大王說得對……”
應長川既然能找到這裡,又怎會不知折柔戰力?
眼前這一幕非但沒有使他安心。
反令他愈發忐忑。
……
雄鷹展翅飛過曠野。
在草原上投下一大片陰影。
就在杜恩利開口的同一瞬間。
數十輛戰車突然出現在了大周軍隊的最前方。
他不由屏住呼吸,輕拽馬韁向後退了半步。
……如果自己沒有認錯的話,眼前那個東西雖然比自己印象中的要小不少,但應該就是投石機。
“投石機?”丘奇王也在此刻將它認了出來。
投石機扔出來的東西隻能沿固定軌道走,它機動性極差,幾乎難以對騎兵造成任何威脅。
凡是騎術精湛的士兵,都可在它墜地前躲過攻擊。
丘奇王不懂周人為何要在此時拿出此物。
難不成是寒不擇衣了?
但下一刻,他便有了答案……
在折柔士兵放箭的同時,投石機也將拳頭大小的褐色石塊高高拋起,並擊向此處。
丘奇王的耳邊瞬間響起一陣破空之音。
“砰——”
騎在馬背上的他下意識抬頭看向“石塊”。
……然而緊接著,丘奇王便意識到了不對。
那似乎不是什麼石塊,而是一團火球!
“石塊”飛至半空便熊熊燃燒了起來,準備射箭的折柔士兵也停下動作,忍不住向它看去。
廣袤無垠的定烏穆高大草原剎那之間陷入寂靜。
不等看清那東西的士兵調轉方向躲避火球,燃燒著的火球已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並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
下一刻就熊熊燃燒了起來。
正午的草原,地上所有水分都已被太陽曬幹,火球墜地的那一刻周圍草地便燃了起來。
早做好應對火攻準備的折柔人立刻潑水滅火。
然而他們不知道,重頭戲方才開始。
黑雲一般的服麟軍停在百丈之外不再向前。
火球砸地後,突然生出“轟”一陣爆炸聲。
緊接著,無數滿是尖刺的“蒺藜”便自那火球中飛了出來,如天女散花一般朝周圍馬匹刺去。
“啊——”
“腿,我的腿!”
“拉住戰馬!”
被刺傷腿腹的戰馬瞬間在原地踢踏起來。
更有甚者直接倒在了地上。
方才被甩下馬背的折柔士兵四肢並用想要逃走,然而不等他動作便被那馬重重地踩在了腹上,徹底沒了聲息。
大周吸取前人的經驗,採用閃擊戰術。
所有士兵輕裝上陣。
甚至也並未準備太多的投石機和鐵蒺藜。
但這已足夠。
火球接二連三飛過藍天,落入折柔的隊伍之中。
雖隻有部分折柔士兵正面面對火球,但是四散的鐵蒺藜還是逼得他們亂了陣腳。
混亂如漣漪一般擴散開來。
未曾經過系統訓練的折柔士兵完全不知此時應該如何做才好,他們隻能憑借本能調轉馬匹的方向朝後方躲去。
一時間,七萬人的騎兵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跑什麼跑!”丘奇王強行拉住馬匹,大聲向周圍叫喊道,“把長刀抽出來,去取應長川的首級啊!”
他的聲音被掩在了凌亂的馬蹄聲下。
隻有個別士兵反應過來,終於抽出長刀並重新舉起弓箭想要正面應敵。
然而此時受驚或重傷的戰馬已無力負載士兵。
依靠騎射行軍的折柔瞬間被削去了大半的戰力。
勉強穩住身形的士兵就算能夠拉開強弓,半天過去都瞄不準對手。
不過剎那,戰局已定。
-
定烏穆高大草原另一邊。
身騎玄色戰馬的應長川緩緩拔出腰間長劍。
寒光在剎那間映亮了那雙煙灰色的眼瞳。
天子未發一言,然在寒光閃爍的瞬間近萬大周士兵皆已讀懂他的命令。
——拔刀的時候到了。
折柔隊伍已經亂成一鍋粥,大周先行軍撤回了投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