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被溫水煮青蛙,習慣了摟著應長川的胳膊。
應長川起床之後,床榻的另一邊變的空空蕩蕩。
或許是擔心江玉珣懷裡沒有東西睡不著覺,他還頗為貼心的在對方手邊放了一隻枕頭。
……應長川人呢?
江玉珣皺了皺眉,終於一點點地睜開了眼睛。
下一刻,玄印監統領齊平沙的聲音,便自厚厚的毡簾那一頭傳了過來。
“……昨夜裡醜時,有聆天臺信眾攜帶水、糧還有火藥,趁夜色自戈壁穿行至折柔境內。想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再有兩日他們便能到達丘奇王的領地。”
隔著一層毡簾,齊平沙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模糊不清。
剛才還有些困倦的江玉珣立刻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坐了起來,並耐心聽起了兩人的談話。
——前陣子聆天臺暗中聯系丹師,想要將火器泄露給折柔。
不過他們的計劃終是落空了一半。
丹師主要負責火藥的研制,大部分的火器都是由服麟軍負責制作和儲存的。
聆天臺最終隻從丹師手中取得了火藥。
甚至拿到手中的那份,還是玄印監動過手腳的。
憑這個配方,什麼火器都制作不出來。
甚至反而會迷惑折柔人,給他們留下“火器”隻是個噱頭,實際沒有任何威力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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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那幾名百姓的動向後,齊平沙又將一張地圖遞到了應長川的手中:“啟稟陛下,這便是那幾名信眾慣常活動的區域。”
天子輕輕點頭,接過了他手中的東西。
澤方郡幅員遼闊,邊境線極為漫長。
聆天臺的這幾名信眾,自然不可能探明所有駐軍點和村落、糧倉。
他們這幾日一直在澤方郡的烏長縣附近活動。
顯然是打算把折柔人向這裡引。
軍帳前安靜了一會,應長川應當是在仔細查看地圖。
坐在榻上的江玉珣早就沒了困意。
此時他無比想去前面參與應長川和齊平沙的交流。
江玉珣不想在此時暴露兩人的關系,特意假裝住在隔壁那間軍帳內。
……直接撩開毡簾出去,豈不是功虧一簣,並擺明了告訴別人自己昨天晚上和天子睡在同一張床上。
擔心齊平沙知道自己和應長川的關系,江玉珣糾結半天隻得繼續保持方才的姿勢坐在床榻上,且一動不動生怕發出半點聲響。
過了一會,齊平沙終於再次開口:“除此之外,邢公子那邊也收到了新的消息。”
軍帳另一頭響起一陣腳步聲,齊平沙再次走上前去,把信報放到了天子的桌案上。
接著他又補充了一句:“也不知江大人何時有空來仔細查閱此封信報。”
保險起見,江玉珣去年特意重新編寫了一份注音表給邢治用。
往後凡是機密信息,邢治均用此法寫成並直接交於江玉珣手中,哪怕是負責傳遞消息的玄印監也看不懂信上寫的是什麼。
坐在床榻上的江玉珣不由一頓,心中忽然生出了些許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
了解他生物鍾的齊平沙忽然奇怪道:“現在已是卯時,按理來說江大人已經起來了。不如臣現在便去叫他?”
江玉珣:!!!
不必如此!
坐在床榻上的他忍不住攥緊了手下的棉被。
齊平沙不知道除了自己和邢治外,應長川也懂得這套注音表。
按理來說,此時應長川隻用拒絕齊平沙的提議,自己拿起奏報來讀便是。
然而江玉珣卻聽到……
天子輕輕笑了一下,末了轉身朝著背後的毡簾道:“不必麻煩,江大人此時就在這裡。”
齊平沙:“……啊?”
陛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呆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順著應長川的視線向後看去。
——那裡不是天子的臥榻嗎!
……
江玉珣認命般閉上了眼睛:我就知道。
大周和折柔隨時都可能開戰,邢治發來的奏報必定與此相關,且容不得半點耽誤。
應長川的話音落下沒多久,江玉珣便披上外袍,拉開軍帳裡的毡簾從後走了出來。
同時裝作沒事人一般向應長川行禮:“參見陛下。”
看到這裡,齊平沙的大腦已然一片空白。
江大人……怎麼真的從陛下的住處走了出來?
昨晚他們,他們?
天子做事向來不避諱玄印監。
然而向來正直的齊平沙,在今日之前竟完全沒想過,除了“君臣”以外,江玉珣和應長川之間還會有其他關系!
此刻他的耳邊已經嗡嗡響了起來,齊平沙張了張嘴想要和江玉珣說什麼,但對方卻已拿起奏報,並開始仔細翻閱。
江玉珣看上去無比鎮定。
似乎……和天子睡在一起是一件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
想到今天還有正事要做,齊平沙立刻閉上了嘴。
他一邊努力集中注意力,一邊忍不住瘋狂回憶起了這段時間以來的異樣,難得在工作時跑了幾戲的神。
江玉珣出來得有些匆忙,隻披了一件外袍。
此刻天剛蒙蒙亮,軍帳內還有些冷。
見他這副打扮,天子忽然起身將自己的衣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應長川的動作非常自然,沒有半點要在玄印監面前隱瞞兩人關系的意思。
而看到他如此貼心,齊平沙更是如見了鬼般踉跄了一下。
江玉珣硬著頭皮展開信報道:
“……邢公子在信上說,丘奇王未能成功從其他二王處要來糧食。截至發信的時候他手下的臣子,已經踏上回程之路。”
軍帳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方才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立刻散了個幹淨。
邢治的消息雖快,但傳到眾人手中仍需要一段時間。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此刻丘奇王也已收到了臣子傳來的消息,並得知自己被其餘二王拋棄的事實。
不想餓死在今年的他,已經別無選擇。
※
深夜,“曲夏沙地”的最北方。
一千餘名精騎兵聚集此處。
此時已到暮春時節,沙地兩邊的草原早被綠草覆蓋。
肆虐一春的風沙,也在這個時候落了下來。
今晚正值月圓之時,天上連一絲雲彩都沒有。
高懸於天邊的明月正肆意散發著光輝,照亮了整片大地,以及沙地上丘奇王猩紅的雙目。
身著皮甲的他高高舉起了手臂。
清澈的烈酒在皮質酒囊內晃動,伴隨著他的動作灑落一地。
剎那間酒香四溢,蔓至眾人鼻尖。
丘奇王的手臂,也被烈酒打湿一半。
聞到這陣誘人的香味後,周圍騎兵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丘奇王像是沒有看到手中的東西似的睜大眼睛環視四周。
“想喝酒嗎!”
騎兵齊聲道:“想——”
“好!”丘奇王拽了拽手上的韁繩,棕黃色的戰馬在原地踏起了步來,他一邊笑一邊大聲朝眾人說,“既然想,那今日便南下大周!自己去尋牛羊米糧!還有烈酒瓜果!”
士兵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丘奇王又高聲補充到:“——烈酒誰搶到的便歸誰!”
夜風吹來,酒香四溢。
本就一心戰意的折柔騎兵,瞬間就來了精神。
他們高舉起手上的弓箭,隨著丘奇王一起振臂歡呼了起來。
烈酒一傳入折柔,便迅速風靡,甚至於賣出了天價。
無論男女老幼,均以能喝到這種酒為榮。
他們早就聽說過,在折柔境內可換兩頭羊的烈酒,在大周境內便宜的不可思議。
白災帶來了飢餓。
此時除了飢餓的恐懼外,烈酒也在引誘著他們向南去。
“是!”
打算繞過駐軍直接去閭裡劫掠的他們眼中隻有興奮,沒有一絲半點的恐懼。
在他們看來,此行必勝無疑。
明月照亮了沙地上的馬匹。
除了弓箭以外,每匹馬上都馱著大大的麻袋。
這些用來裝羊羔的麻袋此時大多空著。
但還有幾個麻袋中裝著塗滿了油,還未來得及點燃的火把。
——按照丘奇王的計劃,在劫掠結束後他們還會一把火燒掉沿途所有村落,不給大周留半點喘息與反擊的餘地。
丘奇王滿意地朝眾人看去,末了抬頭望了一眼月色。
時間已經不早……
從這裡到烏長縣,騎快馬也要一日功夫。
若想趁深夜偷襲,那麼現在出發最為妥當。
“好了,”丘奇王舉起手中長弓,“此刻出發——”
“是!”
騎兵立刻調轉馬身,借著月色向大周的方向而去。
丘奇王終於將酒囊貼向唇畔,咕咚咕咚一口氣喝掉大半烈酒。
接著隨手一擲,將酒囊丟向士兵當中。
周身血液都在這一刻沸騰起來。
幾息後,馬蹄聲響徹寂靜的沙地。
遠處沙丘上,身著玄甲的士兵早以最快速度收起木筒制成的望遠鏡。
並迅速騎馬趕在折柔人出發之前,奔向大周所在的方向。
跑出一段距離之後,他便從衣袖中取出一片紅布,借著月色向南方揮舞了起來。
緊接著,守在更遠處的士兵也收起望遠鏡,迅速騎馬南行。
折柔的馬匹雖快,但是憑借望遠鏡完成的接力比他們還要快。
正午時分,消息便於無聲之中傳到了鎮北軍的營地之中。
-
傍晚,服麟軍整裝待發。
鎮北軍營內一片寧靜,空氣似乎都凍結了下來。
除了鎮北軍嚴陣以待外。
此時服麟軍中的先行兵已經離開軍營,向著曲夏沙地與烏長縣的連接處而去。
天子所在的營帳外站著幾名守兵,此時他們正握著長槍目視前方。
天色一點點變暗,一顆昏星已經出現在了西天盡頭。
氣溫也隨之降低,馬匹一邊在原地踏步一邊打起了響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