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一點點消失在了耳邊,江玉珣本能地想要避開這片隻有自己與應長川的密林。
然而玄色的戰馬卻在這個時候緩緩朝江玉珣靠近過來。
天子的目光也隨之落在了他的唇間。
“愛卿不想去林中?”
“……對。”江玉珣誠懇道。
應長川忽然笑了起來,並將視線落向遠處:“不可言而無信。”
……天子說的對。
自己方才已經答應了若固,若被他們發現並未履約也有些說不過去。
就在江玉珣準備咬牙向前的那一刻,他的臂間忽然一酸,接著突然生出了一陣懸空之感。
“陛下?!”他下意識攀住了應長川的手臂。
……等江玉珣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竟已與應長川同騎在了一匹馬上。
玄色的戰馬嘶鳴一聲,在原地踏起了蹄來。
“走吧——”
“等等!”
江玉珣來不及阻止,駿馬竟如能聽懂人言一般用最快的速度向著密林中奔馳而去。
眼見前面有一塊巨石,駿馬非但不繞,反而高高起揚,自石塊上躍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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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風從江玉珣的耳邊掃過,伴著急促的馬蹄聲,他下意識抓緊了手下墨色的馬鬃。
應長川則在此時用單手輕輕地護住了他的側腰:“別怕。”
伴隨著風聲,溫暖的觸感在一瞬間透過衣料傳了過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提醒江玉珣。
此刻,這裡隻剩下自己與應長川兩人。
第83章
平樺苑的密林深處,鋪著一層厚厚的松針。
馬蹄落上去連半點聲響都發不出來。
山林之中歸於寂靜。
一時間,江玉珣的耳邊隻剩下了獵獵風聲與自己快得將要衝破胸膛的心跳。
他下意識眯起了眼睛。
這不是江玉珣第一次與應長川同乘一騎。
但與上次不同,皮質軟墊制成的馬鞍早已被橋型鞍所取代。
木質的鞍骨前後翹起,逼著江玉珣與應長川的身體緊緊相貼。
隔著薄薄的春衫,江玉珣能感受到應長川的心跳、呼吸。
甚至於覆著一層肌肉胸膛,與……其他別的部位。
頓了幾息,意識到此刻自己正與應長川緊貼後,江玉珣立刻如被燙到一般坐直了身,下意識想要離背後的人遠一點。
然而還沒等他與應長川成功拉開距離,抵在他腰間的那隻手便微一用力,將江玉珣的身體按了回來:“騎馬的時候不要亂動。”
此時玄色的戰馬正在林間疾馳。
周圍的景致均已化為殘影。
在這個情形下亂動的的確確是一件危險的事。
應長川的語氣是一貫的平靜,唯獨略微沙啞的聲線,令這番話多了幾分不明的意味。
江玉珣不由將手下的馬鬃攥得愈發緊:“好……”
馬背上的狂風不知何時刮亂了江玉珣原本好好束在腦後的馬尾。
衣衫也變得有些許凌亂。
平樺苑雖是皇家苑囿,但為遊獵而建的它內部滿是連綿起伏的山丘與未經修剪的樹林,甚至還有陡崖與溪澗。
江玉珣話音剛一落下,便見前方伸出一截粗粗的松枝。
玄色的駿馬依舊在向前方奔馳,窄窄的山道兩邊布滿了樹木已沒有回頭的餘地。
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陛下,當心——”
即將毀滅的恐懼朝他襲了過來,說話間江玉珣心髒也隨之重重一墜。
但就在話音落下的瞬間,江玉珣的眼前突然伸出一陣寒光。
“砰!”
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背後的應長川已不知何時拔出了懸在身側的佩劍,並手起劍落砍斷了橫貫於山道上的松枝。
“放心。”天子於他耳邊輕聲道。
剎那間,江玉珣原本高高懸起的心髒,竟也隨著那根松幹一道落了地。
——有應長川在不會出事的。
馬行的速度越來越快。
不時有放養在林間的珍禽異獸自他眼前掠過。
恐懼褪去的那一刻,陌生的刺激感湧上心頭。
原本緊攥馬鬃的雙手一點一點松了開來,改以手心輕貼在它的脖頸之上。
江玉珣試著閉上了眼睛,去感受風和山林的氣息,去辨認風中的氣味。
昨夜下了一場雨,山林中滿是泥土的芳香。
又一陣風從身側刮過,江玉珣嗅到了一陣陌生的花香,以及自背後傳來的淡淡龍涎香。
上輩子江玉珣也喜歡去遊樂園坐過山車。
穿越以來他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的小愛好。
直到現在,刺激的感覺重新激活了他的心髒。
江玉珣忽然覺得……和應長川一道騎馬也不錯。
感受到身前人的放松,應長川於他耳邊輕聲問:“愛卿不怕了嗎?”
“不怕,”江玉珣隨之搖頭,並情不自禁道,“不如再快一點?”
開口才他方才發現,自己的語氣中還帶著幾分難以遮掩的興奮。
應長川忍不住笑了一下,垂眸朝身前的人看了過去。
馬匹跑得愈發快,山澗溪流、樹木與獸影均化作斑斑色塊,從他眼底掃過。
方才還想下馬的江玉珣忽想要一直坐在馬背上,就這樣一直漫無目的地向林中狂奔而去。
江玉珣的臉頰被風吹得微微泛紅,墨黑色的眼瞳卻亮得不可思議。
如同布滿了星辰的銀河,寧靜中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他的眼睫在風中輕眨。
如蝴蝶般撲在了應長川的心間。
隻顧著向前看的江玉珣沒有發現,天子的目光於此刻變得幽深。
可惜路終有盡頭。
在駿馬調轉方向的那一刻,江玉珣再一次看到了那座建在平樺苑正北方的高樓。
一陣吟唱聲和著管弦嘔啞穿過密林落在了他的耳邊。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
平樺苑雖然大,但它畢竟不是真正的原始森林,沒過多久兩人竟已穿過密林到達了另一端。
馬蹄漸歇,視野驟然開闊。
雖然還沒有走出樹林,但江玉珣周遭的景致已從蔥鬱林木,變為了一片柔軟的草地。
陽光自林間泄了下來,灑在了新生尚且柔軟的草尖上。
遠處還有山泉正在緩緩流淌。
應長川翻身下馬,江玉珣猶豫了一下也隨他一道跳了下來。
不遠處的高樓下,樂曲仍未奏罷。
“泛泛楊舟,載沉載浮。既見君子,我心則休……”*
樂人和著笛聲,吟唱著流傳於周地的歌謠。
後世有人說它是貴族宴飲賓客時用樂曲,還有人說它是一首唱給心愛人聽的情歌。
江玉珣有些不安地碾了碾腳下的草地,他將視線向別處落去,企圖逃離這在寂靜中變得愈發曖昧的氣氛。
誰知剛一轉身就見一匹白色駿馬從密林中小跑著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認出它後,江玉珣不由一驚:“我的馬竟然跟過來了?”
說著便上前拉住了它的韁繩,防止它再跑丟。
應長川回頭看了馬匹一眼,狀似隨意道:“這兩匹馬本是一對,自不會丟。”
排簫之聲穿透天地。
江玉珣下意識攥緊了韁繩。
他低頭盯著草地:“陛下,時間不早了……我們快點出去與他們會合吧。”
“愛卿為何如此著急?”應長川不緊不慢道。
他們雖繞了遠,但馬行速度極快,因此並未遲到。
風從穿透樹林吹了過來,枝葉在剎那間隨它一道響動,樂人的聲音也變得模糊。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見君子,我心則喜……”*
江玉珣的心跳不再像方才那麼重,卻快得嚇人。
他摸了摸身旁的駿馬:“若我們在這裡待太久,他們會多想的。”
應長川一步步走了過來。
江玉珣下意識向後退,沒想卻輕輕撞在了粗糙的樹幹之上。
“想什麼?”天子微一挑眉,假裝不懂道。
還能想什麼?
當然是想奇奇怪怪的事情啊!
見他這樣子,剛才還莫名心虛的江玉珣立刻來了氣。
反正這裡沒有旁人在,他索性抬眸看著應長川的眼睛直接道:“自然是想我們在這裡做那種……事情。”
明明上一秒還理直氣壯,下一秒江玉珣裸露在外的皮膚便如隻燒紅的蝦子一般紅了起來。
都怪那個若固!
小小年紀沒事幹胡思亂想做什麼?
“咳咳……”他火速移開視線作勢就要轉身牽著馬走出密林,“今日有使臣在,陛下作為一國之君還是不要在這裡耽擱太久為好。”
傍晚的斜陽穿過茂密的翠林,吻在了江玉珣的鼻尖。
整片密林的色調在這一瞬間變得濃重。
應長川的視線也隨斜陽一道落在了他的臉上。
江玉珣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
淺紅的唇瓣上瞬間落下淺淺的牙印。
天子沒有說話,而是忽然向前一步攔住了江玉珣的動作。
此刻……兩人之間的距離隻剩下不到半尺。
正打算離開此地的江玉珣疑惑地仰頭朝他看去:“陛下?”
他在那雙煙灰色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風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吟唱聲似乎也隨它一道散去。
江玉珣的耳邊終於隻剩下自己的呼吸與心跳。
他本能的想離應長川遠一點,逃離這令他感到危險的氣息。
但這一次,天子並沒有給江玉珣機會……
就在他抬眸的這一瞬,應長川終於低下頭將一枚親吻落在了江玉珣的額間。
一身玉色的他,在剎那間睜大了眼睛。
……
淡淡的涼意與絲緞般的觸感,自唇間傳了上來。
應長川餘光看到,自己身邊的人因緊張而瑟縮了一瞬。
江玉珣下意識抬手想要將他推開,然而卻又在觸到衣料的那一瞬緩緩將手放了下去。
應長川的唇邊現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