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他如被火灼般迅速將手收了回來。
為了防火,帷帳內並未燃香。
但是若有若無的龍涎香,卻在此刻把江玉珣包裹。
帷帳內處處都是應長川留下的痕跡。
江玉珣深吸一口氣。
不對,我尷尬個什麼呀?
我又不是沒在現代酒店裡用過浴缸……
想到這裡,江玉珣瞬間放松了下來。
作為真正的封建時代土著人士,應長川都不介意,我自然也沒有問題!
軍營內的陶罐空間狹小,水冷得也格外快,江玉珣已經好久沒有好好泡過澡了。
說服自己後,江玉珣再次深吸一口氣,緩緩將身體沉入木桶之中。
※
小麥大約在立春到清明節之間進行春播。
拿到麥種之後,一行人不便再多加逗留。
軍馬場的地址已經選好,江玉珣等人離開澤方郡的時間也要到了。
臨行前,眾人又花一日時間向東而行,去了位於鎮北軍軍營幾十裡外的慈水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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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水為北地第一大河,自正西向東南流去。
澤方郡的降水不多,灌溉靠的便是這條河流及其支流。
鎮北軍開墾的荒地,靠近這條河流的上遊。
而下遊更方便灌溉且遠離折柔的地區,則暫時被空了出來。
大周自然不會任由這些地荒著。
……
澤方郡的天上有了一絲薄雲。
一場細雨落下,原本荒蕪的土地突然多了幾分綠意。
江玉珣等人在澤方郡官員的陪同下,站在稍高處向遠方看去——這裡的地雖然還荒著,但是每隔數裡就有一座村莊靜靜矗立。
清明節過後,便有會昭都附近百姓遷移至此。
要在屯田的同時,澤方郡的役卒便開始在此處修建民居。
正午的陽光有些烈,江玉珣不由眯起眼睛向遠方看去。
澤方郡官員在向眾人介紹道:“……為方便百姓生活,此次新建的屋舍均是‘一堂兩室’的結構。除了堂室外,吾等還為每家每戶修了一間茅舍、豬圈。另還留了不少空地,往後他們可以自己加建屋舍。”
說著便帶眾人到最近的一戶民居內細看起來:“大人們這邊走。”
走在最前方的江玉珣伸出手去摸了摸這裡的牆壁,並好奇道:“請問大人,這些牆是用什麼壘成的?”
江玉珣在工作的時候格外認真。
或許是社死慣了,他的神情也比從前平和許多,完全一副見慣大風大浪的從容之態。
見狀,澤方郡當地的官員也跟著嚴肅了起來:“回江大人的話,是用木、草還有泥土制成的,都是就地取材。快的話差不多一個月時間便可蓋起一間房。”
江玉珣笑著朝對方點了點頭。
此時屋內還沒有家具,隻有一張土炕盤於房間角落。
澤方郡冬季寒冷,取暖便全靠它了。
說話間,幾人已經走出了房間。
當地的官員帶他們向堂屋後走去:“這裡便是茅舍、豬圈。”
江玉珣一行人緊跟著他向後院而去。
當地官員方才說的“茅舍、豬圈”其實是同一個東西。
大周及附近朝代,有能力的農戶都會在家中養豬。
豬圈則與建在稍高處的茅房相連,形成頗具時代特徵的“連茅圈”。
它既能節省空間、方便堆肥,又能減少汙源。
古人講究“事死如事生”,後世考古人員也因此在各大墓葬中,發掘到了不少“連茅圈”的模型。
江玉珣所在的博物館,就有一整排擺滿了這類陶質模型的展櫃。
看慣了縮小版模型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連茅圈。
他一邊細看一邊好奇地問:“這些家禽家畜到從何而來?”
見他感興趣,澤方郡官員介紹得愈發細致:“百姓若想,便可去官府租苗,待養成後再還等量的豕崽便好。”
“至於……耕牛還有農具,則是一閭一套。”
這些邊境移民以二十五戶為一“閭”,他們生活在同一片區域,乍一眼看去有些像現代的小區。
除了民居以外,每個閭裡還建有一座牛棚與小型糧倉。
這些糧倉皆是樓閣式,由木頭制成,既利於通風、幹燥,又便於防潮防腐。
如今的閭裡看上去還有些簡陋。
但已經具備了繼續向前發展的條件。
聽聞此言,江玉珣輕輕點了點頭。
說話間他已經跟在澤方郡太守的背後,走到了屋後的空地上。
想起一行人千辛萬苦自折柔帶回來的菠菜種,江玉珣忍不住停下腳步。
此處似乎可以用來種菜。
這個時代的百姓吃飽尚不容易,大部分人還沒有什麼食用蔬菜補充營養的概念。
但是在江玉珣看來,這兩樣一點兒也不衝突。
他默默將這件事記在了心裡。
澤方郡所處的位置,非常適合種植菠菜。
等菜籽再多些,便可將它推廣於此地的農戶之間。
-
馬車順著慈水向東而去。
沿途到處都是這樣的閭裡民居。
江玉珣坐在車窗邊向外看去。
慈水兩邊滿是半米寬的灌溉水渠,此時百姓還沒有來,水渠與河流連接處皆以木板相阻。
他一邊看一邊忍不住道:“我總覺得缺點什麼……”
澤方郡的土地非常平坦,褐色一片蔓延至天際,遠遠看去格外壯觀。
“缺點什麼?”和江玉珣同坐一駕馬車的官員忍不住疑惑道,“這邊的閭裡都是比照昭都附近的樓舍修成,按理來說應當什麼都有。”
比照昭都建成?
聽到這裡,江玉珣終於想起哪裡怪怪的了!
“我知道了!”江玉珣撩開車簾向外看去,“昭都附近幾乎家家有井,且又有怡河流過,一點也不缺水。但是澤方郡卻和它不一樣。”
發源於雪山的慈水滾滾東去,但是慈水的兩岸卻一片荒蕪。
哪怕已經到了初春季節,仍然隻有零星的綠意。
聽江玉珣這麼一說,坐在他身邊的官員瞬間明白過來:“對啊!澤方郡這邊一個閭裡才一口水井,萬一遇到哪年格外幹旱,怕是要出大問題的。”
澤方郡的官員並非本地人,並未適應此地氣候的他們,竟然在這種小事上出現了遺漏。
想到這裡,他不禁後怕了起來。
江玉珣點頭道:“雖說這幾年雨水充沛,但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還是應當在每個閭裡附近開挖蓄水池,起碼能保證一季的用水和灌溉。”
“對對!”身邊人連忙點頭,“此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安排下去,絕對不能等到荒地開墾完後才做。”
江玉珣一邊說,一邊向右手邊摸去:“稍等,我將這件事記一下。”
“是,江大人。”
江玉珣常把筆記本放在這個位置。
然而今天馬車車壁旁什麼都沒有,他一不小心就摸了個空。
江玉珣頓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本冊似乎是丟了。
想到本冊上的內容,他不死心地向周圍人問:“不知大人可有在這駕車上看到我的本冊?”
“本冊?”身旁的人有些迷茫地搖了搖頭說,“並未見過。”
“好吧。”江玉珣有些失望地點了點頭。
看來這東西是真的被自己丟在了北地。
-
明日一大早眾人就要回昭都了。
江玉珣剛剛從慈水附近回到軍中,正準備動手收拾行李,便有一名士兵來到他帳內道:“江大人,陛下叫您去主帳一趟。”
“是,”江玉珣跟著站了起來,同時忍不住好奇地向士兵問,“陛下可有說是何事?”
說話間他已撩開毡簾,從帷帳內走了出去。
士兵想了想回答道:“好像和屯田的事有關。”
“這樣啊……”
自己離開鎮北軍營區去折柔之前,讓士兵將記錄此事的本冊送到了皇帝手中,想來他應該是看完了本冊,要與自己細聊此事。
此時大概下午六七點鍾的樣子,太陽已漸漸沉入地平線。
江玉珣跟在士兵背後,向應長川所在的軍帳走去。
昨日剛下了一場雨,地上也多了些積水。
江玉珣一邊走一邊看著腳下,動作格外小心。
剛走進營區,還未到軍帳邊那士兵便停下了腳步。
江玉珣隨之停了下來,並疑惑地抬起頭向前看去:“怎麼不——”
下一息,便見身著絳紗袍的天子,正站在不遠處垂眸看向自己。
江玉珣趕忙將話打住,並向應長川行禮道:“參見陛下。”
“免禮,”應長川緩聲道,“愛卿今日去了慈水畔?”
說話間,帶江玉珣來到此地的士兵也退到了遠處。
“是,陛下。”
江玉珣一邊回憶今日看到的景象,一邊對應長川說,“慈水畔的新居已經全部建成,等下個月百姓來後,便可以直接入駐,”講到這裡,江玉珣頓了一下又道,“不過臣與各位大人們看過之後,一致以為應當提前在閭裡附近挖鑿蓄水池。”
應長川跟著點了點頭,並隨手翻了兩下本冊:“除此之外,愛卿可還有什麼想說的。”
微風將哗啦的聲響帶到江玉珣耳畔。
還有什麼?
江玉珣不由緊張了起來。
應長川既然這樣說……難不成是屯田一事還有缺漏。
他努力思索起來,想到後世歷史江玉珣下意識問道:“陛下可是覺得應當在澤方郡修建邊道?”
後世在北地修建邊道,並與南北走向的官道交叉,形成一張巨大的路網。
如今移民將至,似乎是應該修建道路了。
江玉珣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有道理。
語畢,他極其真誠地向應長川看去:“北地整體開闊平坦,修建官道較為容易。建成之後不但方便調兵御敵,澤方郡內的交通也將更加便利。”
不過這件事並不是很著急,未來做也不是不行。
應長川手上動作隨之一頓:“愛卿所言有理。”
說著,終於重新將視線落在了手中的本冊上:“屯田之事孤已看過,照常進行便好。”
昨日那場春雨積在地上形成一灘水窪。
不過一晚,水邊便多了幾分柔軟的碧意。
微風穿過草原,吹動天子身上的絳紗袍,將他襯得格外慵懶。
“是,陛下。”聽應長川這樣說,江玉珣不禁松了一口氣,上前雙手將本冊接了過來。
應長川輕輕把冊子交回江玉珣的手中。
“诶?”
奇怪,應長川手裡怎麼還有一本?
江玉珣疑惑地朝天子手中看去。
“愛卿在看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