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飛身躲開,冷笑一聲:“苦統領,你倒是機敏。”
“聲音學得像,走路卻不像。”苦宥握緊劍柄,“膽子不小,敢易容往軍營裡闖。”
“膽子若不大,也難將苦統領誘來此處。”對方低聲命令,“動手!”
苦宥捕捉到頭頂傳來的細碎風聲,揮手一砍,劍鋒“當啷”一聲,像是被裹入了一條極為柔軟的織物,耳邊銀鈴聲忽而響成一片,嚴重幹擾了他的判斷,稍微一猶豫,脖頸處便被搭上一把冰冷的劍。
“放心,我們教主隻是想找你聊聊。”
……
阿寧端著點心,先去找了柳弦澈,結果藥童說大公子早上在給苦統領換完藥後,就與高副將一道下山了,去給一個村民接腿,直到現在還沒回來。
於是他又噠噠噠地跑到北營,誰知守衛也說苦統領與高副將一道出門了,就在不久前。
阿寧聽得一頭霧水:“那我家大公子呢?”
“沒見到,來的隻有高副將。”守衛道,“他看著神色匆匆的,事情應該挺緊急,袖子上破了大洞,也沒來得及換衣裳,兩人說了幾句話,急急忙忙就走了。”
阿寧聽到這件失蹤的破衣裳再度出現,隱約覺得事情似乎不太對,忙問:“王爺呢?”
“在書房。”
阿寧將點心往守衛手中一塞,轉身就往書房跑。
西南駐軍的總統領就這麼被人拐走了,聽起來簡直荒誕到匪夷所思。梁戍即刻下令封鎖所有的出入口,而高林也快馬加鞭地趕了回來,他倒還沒聽說苦宥的事,但發現了另一個異常——那日在壽宴上硬要說親的祖孫三人,並不是十面谷的村民,今日自己無意中提及,結果人人都說沒見過,就好像是突然冒出來的鬼魂一般。
“但他們纏著我說那堆廢話,有什麼意義?”
“不需要意義,隻要能熟悉你說話的聲音與音調,方便模仿,就夠了。”柳弦安道,“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苦統領。”
Advertisement
高林罵了句髒話。
對方時間卡得如此準確,可見事先準備得極為周全,現在哪怕派兵搜山,隻怕也搜不出結果。程素月見梁戍臉色極為難看,便道:“苦宥身份特殊,白福教綁了他,有極大的可能會與王爺談條件,至少……目前不會有生命危險。”
正說著,屋外就有人送來了一封信,卻不是白福教送來的,而是劉恆暢。
“有什麼新情報?”柳弦安問。
梁戍拆開掃了一遍,信中恰好提到了木轍從南洋請來的新客人。
“南洋人,可喚雷雨,縱猛禽,變萬軍,招亡靈。”高林道,“還挺敢吹,雜貨鋪子也沒他經營廣泛。”
柳弦安猜測:“也有可能是善口技呢,隻要聽者閉上眼睛,他們一人就可變出萬軍。”而且若換成一般人,也沒法僅經過一次交談,就偽裝出足以以假亂真的聲音。
高林心想,絕了,這唬人的技能,簡直像是給苦宥量身定制一般。
柳弦澈問:“阿暢還在信中寫了什麼?”
“寫烏蒙雲悠短期內應該痊愈不了。”柳弦安看著信,“但不是他的主意,而是鳳小金,鳳小金主動提出不想讓烏蒙兄妹摻和進這回白福教與王爺的爭端,為此,他還給阿暢提供了許多下藥的便利。”
“這人……聽著對木轍也沒多忠心耿耿。”程素月摸了一把自己初愈的脖子,“他似乎真的不在乎任何事,可若真想保護那兩兄妹,為何不帶著他們遠走高飛,卻要一直住在那骯髒陰森的邪教裡?”
“未必不想走,也有可能是沒法走,邪教在控制人一方面,總有些下三濫的本事。”柳弦澈道,“苦統領的眼睛在這次換藥後,有一半的可能會痊愈。”
“但那得是白福教在前期對他以禮相待。”梁戍吩咐,“去將馳騰從獄中提出來!”
兵士領命,聽出王爺聲音裡的怒意,腳底抹油跑得像風,片刻不敢耽擱。
高林在旁琢磨,要是對方綁的是自己,倒也罷了,但偏偏苦宥是個悶葫蘆,嘴皮子不利索,性子死倔,眼睛還看不見,這麼一套搭配下來,落在邪教手中,怎麼想,怎麼會吃苦頭。
他娘的。
還是得趕緊救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柳:我胖了。
小梁:不,你沒胖。
第100章
馳騰為求保命, 這段時日已經差不多將所有自己知道的,關於白福教的事情都吐露了個幹淨,好不容易換了兩頓安穩飽飯吃, 現在卻又聽說木轍竟施計綁了苦宥, 一時間也是叫苦不迭。
他並不是不想說, 而是千真萬確說不出木轍的藏身處,對方狡猾至極, 在西南處處都有老窩,平時就難尋,現在不更得躲得無影無蹤?
“為了不泄露行蹤, 木轍極少派人前來玉石場, 大多是以青鹞傳訊。”馳騰道, “他親自馴養了一批鹞鳥, 比普通信鴿更聰明,青羽紅眼,兇狠異常, 飛時快如閃電。”
梁戍看著他:“在木轍心裡,你值多少價錢?”
“……我?”馳騰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他清楚沒有了利用價值的自己對於木轍而言,是一文不值的, 遠不足以換回苦宥,更何況白福教對待叛徒的手段向來殘忍, 思及此處,他毛骨悚然,連道, “木轍向來視所有人為蝼蟻, 他一生都致力於創神,也就把自己當成了神。”
信徒狂熱追捧著白福佛母, 而木轍也在這種洶湧的追捧中,產生了一種俯視眾生的無上心態。很難說在此時的木轍眼中,大琰的天子算不算蝼蟻,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他認為自己是更有資格坐在高位、管轄萬物的。
程素月暗自“呸”了一聲,一個躲在陰溝裡的,狂妄的瘋子。
“王爺!”外頭突然傳來一陣紛亂馬蹄聲,“大營外飛來了一隻模樣古怪的青鹞,腿上還捆著一封信!”
火漆燙印著白福教的圖騰,拆開之後,是木轍提出的交換要求。
高林將頭湊過去看,看得眼珠子都要脫框:“木轍是真瘋了吧,換人也不提點實際條件,光這列明的黃金與白銀,就能綿延拉出近百輛車,更別提還有成山的寶石與珍珠,他們是不是對苦宥的身價有什麼誤解?”
西南駐軍的總統領固然值錢,但也沒值到能清空半座國庫的份上,他道:“獅子大開口成這樣,不會是還在等我們去討價還價吧?”
馳騰壯起膽子插話道:“或許……或許他是想讓王爺替他拿回失物。”
高林抬眼,驚疑道:“失物,你是說那批被密林部族搬空的寶藏,數量當真有如此之巨?”
“具體數量我並不清楚,但根據當時木轍的反應來看,他應該損失了一大半的財產。”馳騰道,“他知道我在這裡,也知道我能看懂這張贖金單背後的目的,或許真就有這麼多。”
柳弦澈心想,先是用鬼童子逼迫一回,又用苦統領逼迫第二回 ,看來那筆錢財的失竊,還真是扎在木轍心頭的一根刺。他看向梁戍,見對方眉頭微皺,像是正在考慮馳騰的話,便問:“王爺想要答應木轍的要求?”
梁戍道:“這對我們沒壞處。”
答應下來,一者可以拖延時間,暫時保住苦宥,二者,密林中那數量如山的巨額財富,都是邪教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沒道理歸木轍,也沒道理歸什麼見鬼的密林部族,畢竟大琰正是處處等著用錢的時候。
先前以為隻是幾十箱金銀,所以並未在意,可現在看木轍開出來的單子,不管怎麼算,自己似乎都得在意一下。
高林與程素月對此見怪不怪,就知道,王爺肯定又想搶錢。
但新問題也就隨之來了,錢要怎麼搶?木轍一個成日裡在瘴氣林中亂竄的老僵屍,尚且沒法與那神秘部族抗衡,尋常人隻會更棘手,總不能真將大軍開進去,不分青紅皂白燒山伐林吧?
人人都心裡沒底,不知梁戍要最終作何決斷。
“萬物皆有靈,”中午吃飯時,柳弦安道,“不好趕盡殺絕的。”
梁戍將思緒拉回來,敲了敲他的腦袋:“想什麼呢,我怎麼可能真去燒山?”
柳弦安“嗯”了一聲,又問:“那王爺有何打算?”
“我在想當初攻打黃望鄉叛軍時,你制造出的那一批飛翼。”梁戍道,“倘若能變得更大一些,更容易操控一些,能御風飛過數百數千裡,那樣我們就能在高空找出密林部族生活的具體方位。”
想法不錯,柳弦安道:“可飛翼是沒法飛數百數千裡的,或許很久很久以後的人真的能飛這麼遠,但我們現在肯定不行。”
“所以我也隻是一想。”梁戍替他夾了一筷子菜,“行了,先好好吃你的飯。”
“不過我們可以改進一下飛翼,使它們飛得更高一些。”柳弦安道,“隻要飛得夠高,也能看得更遠。”
“萬一被風吹跑了呢?”
“可以用一根繩索固定住嘛。”
說幹就幹,柳弦安連飯都沒怎麼好好吃,嘴一擦就跑去書房畫圖了。柳弦澈也在書房,因為患者被綁架了,他的心情也十分陰雲沉沉,包著一囊雷電,時不時就要“刺啦”響一聲,問弟弟:“你跑什麼?”
“我想重新制造出一種風翼。”柳弦安比劃,“像風箏一樣,上頭能坐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