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眸,看著公主驸馬驚懼的眼神,笑起來:
「公主的命,是這三人的血換回來的,如今,這三人投胎回來找公主了。」
「你們,在怕什麼啊?」
20
天邊響起一道道驚雷。
皇帝見到的,是嚇蒙的公主,和跌倒在地臉色蒼白的驸馬。
他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嬰兒,嬰兒始終睜著眼,直勾勾地與看向他的所有人對視,沒有哭鬧,安靜得令人生駭。
「為何會這樣?」
皇帝眉宇一擰:「你不是說這一胎是祥瑞嗎?」
我抱著孩子跪地道:「這一胎本該是祥瑞,可惜,公主驸馬作孽太多,所以,祥瑞變成了天譴!」
天譴二字出口時,天邊又是一道驚雷砸下。
與此同時,大太監踉踉跄跄地從外面跑進來稟報:
「陛下!前線、前線戰敗了,死傷近萬!」
我和皇帝都怔了一下。
我怔住,是因為居然真的如此巧合。
而皇帝,則是痛心他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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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會這樣?明明是祥瑞之子,為何會這樣!」
面對皇帝的質問,公主和驸馬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公主當年在月城縱馬摔傷時,驸馬曾讓整個月城人為她取血。」
我抱著孩子,將所有真相揭穿:
「月城是大盛最大的城池,前線士兵十萬中有四萬是月城兒郎!」
「將士們在前線為國家出生入死,他們的父母至親卻在月城被公主驸馬強行抓去放血!」
「為救公主,不惜全城百姓的命!這不是作孽是什麼?自然是要遭天譴的!這天譴還連累了整個大盛的國運!」
「你胡說!」驸馬回過神來為自己辯解,「最後根本沒有要全城百姓的血!」
我冷聲道:「的確沒有,那是因為百姓的血跟公主體質不合!如果全城百姓的血跟公主體質相合的話,恐怕驸馬為了公主,屠城都是有可能的。」
「況且,難道公主和驸馬都忘了葉家三口嗎?他們被驸馬活生生放幹血,就為了救一個本該死的公主!」
「這世間,人分三六九等,但在天道看來,公主的命和普通百姓的命是同等的!」
「三條人命換一個公主,自然會有天譴!如今這孩子,就是葉家三口來找公主,與其說是索命,不如說是討要說法的!」
永梧公主爬著下了床,抓著皇帝的衣服,嬌弱地哭:「皇兄,她汙蔑我!」
「夠了!」
盛和帝一腳踹開公主,盛怒:
「朕貴為帝王,都不敢輕易拿百姓的命換自己的命,你不過是個公主,居然敢如此糟踐朕的子民!」
公主剛生育完,正是虛弱的時候,這一腳她被踹得快爬不起來。
她意識到皇帝這次是真的生氣了,若再不找個人頂罪,她這個公主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是驸馬!這一切都是驸馬的主意!」
公主迭聲說:「我當時昏迷不醒,根本不知道驸馬為了救我做了如此惡毒的事!皇兄,你要怪就怪驸馬!」
驸馬沒想到公主會棄他不顧:「公主,我那也是為了救你!」
公主瞪著他:「你娶本公主還敢動納妾的念頭時,本公主就知道,你根本不愛我!」
「一個不愛我的男人,有什麼值得留戀?」
驸馬被御前侍衛押著跪在我腳邊。
皇帝對我說:「把驸馬交給你處置,如何?」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事情結束之後,你來朕身邊。」
21
驸馬落到了我手裡。
我抱著那個不會哭的孩子,一路趕回月城,馬車停在葉家小屋前。
被五花大綁的驸馬摔下馬車,映入眼簾的,便是爹娘小妹的三座墓碑。
「你是、你是葉歸?」
驸馬驚恐地看著我。
我反問他:「知道我為什麼改名嗎?」
我抱著孩子,撫摸著墓碑上爹娘的名字:
「無家可歸,生離死別。」
世上再無葉歸。
隻有寧離。
「這一切,都拜你和公主所賜。」
「是時候贖罪了。」
我將驸馬倒掛在墓碑前的樹上。
用一把刀割斷了他的脖頸。
「放心,我不會讓你死得太快,至少要熬一晚吧。」
「就跟陸知府一樣,要吊著一口氣,活著感受身體血液一點點流幹。」
驸馬抽搐著,他的血像柱子一樣,在爹娘小妹的墓前流啊流。
他痛得慘叫起來,很快他就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襁褓裡的嬰兒在這一刻忽然哭了起來,三張臉三張嘴同時嗷嗷大哭——那是痛快解脫的哭聲!
我落淚,臉貼著孩子的臉頰:「爹爹,娘親,妹妹,你們看到了嗎?我又送了一個下去。」
孩子居然主動與我蹭了蹭,他伸出柔軟的手,抓了抓我的耳垂——爹娘在世時,也總喜歡抓我的耳垂,誇我聰明又機靈。
我的眼淚洶湧而下。
黑洞洞的眼睛隻有Ṫŭ̀ₒ在看我時,才有了幾分人的神採。
六隻眼睛同時落下一滴淚,緊接著,安詳地閉上了。
22
我枯坐了一晚,直到驸馬的血流幹了,才抱著孩子離開。
我去了山上的佛寺,將死去的孩子交給方丈。
方丈見孩子有三張臉,不覺驚嚇,隻有悲憫。
「請大師超度他們,讓他們入輪回。」
我能感知到,爹、娘和小妹的魂魄,在這三年間從未安息過。
所以,我要用公主腹中的死胎來接他們的魂魄。
我要讓他們親自吸幹公主的血肉。
又用祥瑞之子的預言捧殺整個皇室。
最後這個孩子一出生,就算是皇帝也找不到臺階下。
他必須給全天下一個交代,交代公主腹中的祥瑞之子為何成了怪胎。
隻有這樣,「天譴」才能讓人信服。
隻有這樣,我才能借皇帝的勢力對公主府發起絞殺!
驸馬死了,但公主畢竟是公主,她是皇帝的血親。
我在佛寺超度完爹、娘和小妹的魂魄後,皇家的侍衛包圍了寺廟。
皇帝親自來尋我,近乎癲狂的永梧公主指著我,咬牙切齒:
「皇兄,她是葉歸,是通緝犯!我的孩子一定是被她動手腳才會生出怪胎!」
「什麼天譴,什麼祥瑞,都是假的!她欺君罔上!你快殺了她!」
公主回過神來,發現了其中貓膩。
她以為皇帝會治我的罪。
皇帝牽起我的雙手:「葉歸,欺君罔上,你該當何罪?」
我的身份被揭穿,之前許多巧合就都瞞不住了。
祥瑞之子的謊言,想必皇帝也心知肚明。
的確是欺君之罪。
公主滿眼興奮,以為我必死無疑。
下一瞬,皇帝卻摟住我:「做朕的貴妃。」
他湊到我耳邊說:「用你的血來贖罪。」
23
盛和帝體弱,他幾乎沒有精力應對床笫之事。
所以後宮空蕩蕩的,他不納妃,還能博一個勤政的好名聲。
但我知道,他隻是不想讓任何一個女人發現——他不行。
他一舉封我為貴妃,甚至下旨為葉家洗清了冤屈,將所有罪行都加在已經慘死的驸馬和陸知府頭上。
永梧公主則被終身禁足在公主府——他以為這樣就足夠償還葉家三條人命了。
我是皇帝的第一個女人,朝中眾臣雖然介懷我的平民出身,卻也欣喜於皇帝終於肯為皇室香火著想。
因此雖有反對之聲,但也並不強烈。
封妃那晚,在椒房喜綢中,盛和帝伏在我的頸邊,咬破我的肌膚,吸食著那可以讓他煥發生機的血液。
我仰著脖頸,眸光冰冷,任由他索取。
這一夜,皇帝行了。
第二日一早,侍候我的宮女看到我脖子上的牙印傷口,嚇了一跳。
我取出自己配的藥,淡淡地抹在傷口上。
這等輕微的皮肉之痛,我不在意。
皇帝吮吸我的血,也不會過分到要放血一整晚的程度。
隻要一兩滴血,就足夠這個病秧子強健一段時間。
這就是我能成為貴妃的資本。
他每晚與我親熱,我成了最得意的寵妃。
我提拔了李秀才,讓他破例參加科考,他果然一舉高中,正經八百地成了朝中四品文官。
邊關的大將秦遠舟是月城人,他的父母包括他自己,當年瘟疫時,都曾受過我爹娘的喂血救命之恩。
秦遠舟凱旋回朝後,就往我宮裡遞了拜帖。
「末將和軍中四萬月城兄弟,並整個月城,都是貴妃娘娘的後盾!」
人人都說貴妃是民女出身,掀不起什麼風浪。
皇帝對我也並不多加提防,他對我十分寵愛,一年後,我懷孕了。
盛和帝隻高興了一晚,因為國師告訴他:「貴妃一旦有孕,所有的血便會被腹中孩子佔去,她的血在整個孕期就會失去藥性。」
那晚,盛和帝不顧我有孕,與我纏綿,他咬破了我的手腕,吮吸了足足一碗的血量,依然沒有之前那樣起效。
他才意識到國師說的是真的。
他看著我的肚子,既想要子嗣,也暗暗責怪這個孩子居然敢跟他搶東西。
「陛下別怕。」我隨手包扎了手腕的傷口,倚到皇帝懷裡說,「臣妾的血暫時做不了藥,還有一人的血可以。」
盛和帝眼睛一亮:「誰?難道你還有親兄弟姐妹嗎?」
我靜靜凝視著這個帝王。
如果我妹妹當年活了下來,想必也會成為盛和帝的血牛。
他跟公主,本質上是同樣的人。
隻是帝王更會偽裝,說的話更冠冕堂皇。
「臣妾的至親早已不在世上。」
「但永梧公主,當年換血時,換的是我爹、娘、小妹三人的血,他們的血一直都在永梧公主體內,支撐著她的生命。」
盛和帝已經猜到了:「你是說,永梧的血跟你的血一樣有藥效?」
「對。隻不過,公主畢竟不是天生的藥血,若要用她的血來為陛下解憂,恐怕一次至少要抽取兩碗,隔三天便要取血一次,才能在臣妾孕期時,保住陛下康健。」
我猶豫起來:「隻是公主畢竟是陛下的親妹妹,取她的血,隻怕陛下會心疼。」
盛和帝理所當然地說:「雖是親妹妹,但永梧如此不懂事,朕作為皇兄,也足夠包容她了。」
「讓她為朕放點血,是她的榮幸。」
瞧,這便是帝王眼中的兄妹情深。
我笑了笑:「陛下說得對,隻不過這取血有一定技巧。」
「不如就讓臣妾代勞?」
24
盛和帝答應了,他派了一隊御前侍衛給我。
時隔一年,我又進了公主府。
昔日的公主府繁華熱鬧Ŧŭ̀ₛ,如今卻比宮裡的冷宮還要蕭條。
公主被關在後院,侍衛推開房門時,外面的陽光刺了永梧的眼。
她看到是御前侍衛,還以為皇帝回心轉意,原諒她了。
「是皇兄要見我嗎!是……怎麼是你?」
永梧見我進來,瞪大了充血的眼睛。
她如今哪還有昔日的美貌,面色發黃,嘴唇幹裂,雙眼爬著血絲,身體還有當年生育後沒消下去的浮腫。
這樣的公主,大盛早就不需要了。
「真是無禮。」我拿手帕擦拭著手中的鋒利匕首,「你如今該叫我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