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自覺讓開了一條道。
過來的人有點眼熟。
我想了想,好像是學生會主席。
主席指著付盛和他的作案團伙,語氣嚴厲:「都要畢業了,還欺負同校同學,校規讀過嗎?不知道我們嚴禁校園霸凌嗎?」
禁止校園霸凌是我們學校校園守則中重要的一條。
雖然現實中,私底下排擠弱勢同學的現象數不勝數。
但都沒有鬧到校ṱúₖ方那裡去。
這次,付盛可是要被抓典型了。
主席一個一個指著他們:「你、你,還有你,都跟我去教導處!」
點完名,他回頭跟身後的人說:「裴羨,那我就先去找老師說一下情況了。你去不去?」
我這才發現,原來裴羨是和學生會主席一起來的。
他剛剛站在陰影裡,我都沒注意到。
裴羨搖了搖頭,突然指著林舟:「讓林同學也去吧,他畢竟是當事人,能把事情說清楚。」
17
主席點了點頭,大手一揮,把人都帶走了。
付盛高呼一聲:「救命,我不要去見教導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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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由不得你了。」主席拍了拍他的頭。
圍觀的一看主角走了,知道好戲結束,於是一哄而散。
我本來想和林舟一塊過去,在辦公室外面等他出來。
結果剛跟著走了幾步路,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裴羨看著我,目光沉沉的:「姜禾,你和我過來一趟。」
我這才發現他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一般,嘴唇輕輕顫抖著,仿佛在壓抑著某種洶湧的情緒。
「做什麼?」我小聲問。
他一把拉住ŧŭₕ我,不給我拒絕的餘地,直接把我推到了一個角落裡。
裴羨比我高出許多,此時又和我離得極近,壓迫感太強。
「姜禾。」他皺著眉頭,努力平復著自己的聲音,「我能理解你今天想要幫助林舟,但……」
「你完全可以給老師打電話,或者給我打電話,你其實不必用這種方法的。」
哦,我明白了。
他覺得,我今天說自己喜歡林舟這句話,隻是自己「樂於助人」的權宜之計罷了。
我笑起來。
「裴羨你搞錯了,我不是好心幫助同學,我是真的喜歡林舟!」
聽到我這麼說,裴羨仿佛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似的。
他愣愣地,一句話都沒說。
半晌,他露出痛苦、慌張,又有些可憐的表情,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撕成好幾片的信紙,小心翼翼地捏在手裡,給我看,問我:「姜禾,你騙我對不對?我哪裡做錯了?你不可能喜歡林舟的啊,你如果喜歡林舟,又怎麼可能給我寫這樣的信呢?」
這是我寫給裴羨的情書。
但已經被我撕毀,扔進垃圾桶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裴羨的手裡面。
我奇怪地看著他。
裴羨扯出一個有些苦澀的笑,毫不猶豫地承認了:「沒錯,我從垃圾桶裡又撿了出來。我承認我那時候不確定自己有多麼喜歡你,也怕高三戀愛影響學習。可是我真的從來沒想過,姜禾,你會喜歡上別人。」
看到那張情書,我反倒松了一口氣。
我對裴羨的暗戀啊,就這樣結束,未嘗不好呢。
我從他手裡搶過信紙,把它撕得更碎,然後打開身後的窗戶,隨手扔出窗外。
碎紙隨風飄散,再也拼湊不回來了。
裴羨臉色一變,急忙跑到窗前,雙手捏住窗框。
半邊身子探到窗外,咬牙切齒地說:「姜禾,你……」
「裴羨,從我扔掉情書的那一刻起,你就應該知道,我不喜歡你了。」
「從此以後,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要再來找我了。」
「就像你說的,都要高考,都要學習,不是嗎?」
18
第二天,我一進教室,就感覺同學們都看著我。
正常,我臉不紅心不慌,坐在座位上,打開書開始看。
隻是,都已經早自習了,林舟怎麼還沒來?
我拍了拍同桌的手,問她:「林舟呢?」
同桌揶揄地看了我一眼:「你還不知道啊,因為你昨天那麼一鬧,付盛被學校抓成了霸凌的典型案例,今天早自習要當眾做檢討。林舟……估計也是這個事,現在在老師那邊吧。」
我倆正說著,班裡面的大喇叭響起來了。
教導主任的聲音:
「這次學校裡面發生了非常嚴重的欺凌事件,影響很不好,有必要讓帶頭的幾個同學做一個深刻檢討。」
付盛和他的幾個同伙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完全沒有了平日的霸氣。
一個個悶著聲音道歉。
班裡聽著的同學都低著頭發笑。
我也憋不住,跟著笑出了聲。
教導主任問林舟,他接不接受這些人的道歉。
林舟輕輕說:「其實我從來沒有關注過他們。」
完全和自己不是一個等級的人,縱使他們再囂張,蹦跶得再歡,又怎麼樣呢?
我禁不住想要在課桌下給他鼓掌了。
可下一秒,他直接提起我來了:
「姜禾,我總覺得,表白的事情,應該我來做。我喜歡你。」
我愣住了。
同桌一口水都噴了出來。
瞪大眼睛看我:「行啊,你們兩個,在咱全校師生面前撒狗糧!」
後果就是,我和林舟一人交了一份檢討。
但我們兩個可以光明長大地在校園裡面牽手了。
雖然早戀貌似不利於學習,但我的戀人是年級第一啊。
這麼大的 buff 怎麼能不好好利用!
艱澀的理科題目,因為有了林舟的陪伴和講解,似乎也變得生動起來。
整個高三下學期似乎也變得不再那麼難熬。
時光飛快地過去。
而裴羨,我突然想到,我其實很久沒注意到他了。
他不再在周五下午留下來上自習。
甚至在校園裡面遇到我和林舟,也會眼睛低下,飛快地走過。
似乎他真的在身體力行履行我說過的那幾句話,再也不來打擾我了。
19
高考出成績的那一刻,我正在網吧,拉著林舟,教他怎麼清兵線。
班群裡面突然炸了鍋。
有人發出一條消息:「救命!高考成績出來了!」
我和林舟當場不做人了,直接下線賣隊友,拿起手機輸入準考證號。
我的成績很快出來了。
比我平常水平高出了三四十分,簡直超常發揮。
我興奮地大叫,然後側頭去看林舟的手機頁面。
他那邊出了一點問題。
好像還不小。
頁面查詢上顯示:0 分。
我手都抖了,小聲問他:「怎麼可能呢?你是忘寫名字還是準考證塗錯號了?」
林舟搖搖頭。
手指緩緩地挪向屏幕底下的一行小字。
「你的位次已進入全省前五十名,具體情況請於近日內查詢。」
我啊啊啊地抱住林舟。
旁邊打遊戲的小哥摘下耳機,莫名其妙地看了我們一眼:「殺了多少啊這麼興奮?」
我老臉一紅,放低聲音:「林同學,你要報什麼學校?」
林舟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
「跟你商量著來。」
後來南方那所著名的大學給了林舟全額獎學金,並且允許他隨意選擇專業。
我則被旁邊的師範學校錄取。
一切好像都按照預定的路線步入了正軌。
隻除了裴羨。
20
志願填報截止的前幾天,我突然接到了裴羨父親的電話。
「姜禾,你能不能幫叔叔個忙,勸勸裴羨,讓他按照原來的計劃報 A 大?」
A 大就是當初給裴羨降分錄取的目標學校。
我這才知道,裴羨發揮失常,考得不算特別理想,沒有達到全國頂尖那幾所大學商科的錄取線。
但要是加上 A 大給他的 60 分,他還是可以按原本的計劃去那裡的。
說實話,我挺不理解裴父給我打的這個電話的。
一是面對這種情況,A 大作為全國的數一數二的頂尖學府,裴羨還猶豫什麼?我完全想不明白。
二是,我作為一個局外人,又能勸他什麼呢。
但裴父畢竟是長輩,我很難拒絕他的請求。
於是掛掉電話後,我就按下了裴羨的手機。
那邊響了很久才接起。
猶豫了一會,我開口問道:「裴羨,你還沒想好要報哪個學校嗎?」
裴羨的聲音有些疲憊:「沒有。」
一瞬間,我竟然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你是腦子進水了嗎裴班長?你在想什麼啊,你不去 A 大你去哪,按照你的水平,難道去一個普通的重點大學,你不覺得可惜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話說得重不重。
但是有那麼一會,裴羨沒有回答我。
良久,他才慢慢說:「姜禾,我怕和你離得太遠,你會忘記我。」
「姜禾,我想和你去一個城市讀大學。」
原來,他真的是這樣想的。
可是裴羨,沒有必要,真的沒有必要了。
我用冷冰冰的語氣說:「裴羨,如果你這樣做,我會看不起你。」
「你要我們連普通朋友都做不下去了嗎?」
21
裴羨去了 A 大。何詩夢文化課順利過關,被北方同一個城市的舞蹈學院錄取。
我和林舟則考上了南方的大學。
一切的結局都很圓滿。
沒有車禍、沒有傷痛,也不會有後來的大火。
我們三家的關系依然很好,連著在一起吃了幾天的升學宴,家長們還說要一塊送我們去機場,坐飛機去讀書。
候機大廳那裡,我和林舟是一趟班機,裴羨和何詩夢是一趟班機。
一個去往南方,一個去往北方。
最後在檢票口那裡告別。
我挽著林舟的胳膊,把一個背包遞給他。
何詩夢也想碰觸裴羨的手,但他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開了一點距離,顯得冷淡又疏離。
他看著我,張了張嘴,但終究什麼也沒說。
我朝他們揮了揮手。
「再見了。」
也許很久很久,都不會再見了。
番外 裴羨
1
「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死因是化學窒息死亡。」
「死者生前吸入了過量的一氧化碳、煙塵與毒氣,整個過程相當痛苦……」
「行了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何志強大手一揮,不耐煩地打斷警察的說明,「人已經死了,這就是一場普通意外,你們看看怎麼結案就行了!」
僅僅是一場意外嗎?
何詩夢窩在自己父親的懷裡,不停抽泣。
「爸,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何志強,這個十幾歲從市場上收保護費的小混混,一路做大做強,成為黑白兩道通吃的商業老板,完全不在乎這麼一個小小的案子。
即使死者是他女兒從小玩到大的摯友。
當然,我更不是個東西。
我坐在警局裡,一句話都沒有說。
其實就算今天何志強不來,警察也很難對我和何詩夢定罪。
我在郊區的那棟別墅,並沒有監控。
所以除了我和何詩夢,再沒有其他人,親眼看到我們兩個把姜禾關在了地下室。
殺人都不用受懲罰啊,裴羨。
我看著自己的手,突然覺得一陣惡心般的眩暈。
好像那雙手上沾著血一般。
2
「他是誰?」我指著照片上的人問。
被救援隊打撈上來的兩具屍體放在沙灘上。
即使已經被海水泡得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了,那個男人的手還是緊緊把姜禾擁在懷抱裡。
我感到一陣難以說出口的鬱氣。
警察翻了翻筆記,「林舟,本市一所著名大學的副教授。哎,真是可惜了,這是殉情吧。」
「殉什麼情,胡說八道!」我覺得越發煩躁,惱怒地打斷那個年輕警察的話。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警局。
我走到停車場,剛拉開車門,何詩夢從身後跟了過來。
「裴哥,」她扯動我的衣袖,眼眶還是紅的,「我能不能去你那住幾天啊,我害怕。」
我一把把她甩開。
覺得她這樣惹人生厭。
「何詩夢,為什麼我們把姜禾關在地下室的時候,不覺得她會害怕呢?」
何詩夢被我推開,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夜晚的城市行駛。
最終開到了姜禾高中時候的家門前。
這幾年,姜家的生意發展得並不是很好。
姜禾的父親在姜禾上大學的時候意外去世了,她的母親因為壓力和悲傷,舊病復發,不久後去了國外療養。
姜家的其他幾個親戚也並非好人,趁虛而入,佔領了董事會。
甚至把姜禾手裡的股份都搶走了。
那時候,她為了給母親治病,無奈之下,要把這棟她住了許多年的別墅出售。
鬼使神差的,我買了下來。
現在,這個別墅由張叔看管。
他已經出獄了,年紀也大了,頭發花白,再也沒有十年前那個有些蠻橫的樣子。
3
「誰啊?裴先生……你怎麼想起過來了?」張叔打開門,看到是我,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輕輕嗯了一聲,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