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看著,腦子就像一團糨糊似的纏了起來。
真懷念林舟那天下午給我講題,多清楚哇。
我打開手機,從班級群文件裡下載了剛剛更新的通訊錄,找出了林舟的手機號,撥了過去。
他很快接通。
我說:「林同學?」
「姜禾?」他猶豫地問。
我笑起來:「我在做題,就想起你來了,沒有打擾你吧?」
我們說起很多。
說起班裡面哪幾個老師最嚴厲,哪幾個有點勢利眼,還有一些流傳了八百年但林舟從來沒聽過的校園奇談和八卦故事。
他不停地附和我,偶爾和我一起誇張地感嘆兩聲。
極大地滿足了我喜歡講故事的表達欲。
這個少年,真的很溫柔啊。
可我為什麼會想不起來,我以前究竟,是和他在哪個地方產生了交集呢?
一直ƭŭ̀⁺聊了好一會,我們才掛掉電話。
我順手點開朋友圈,翻了翻。
發現裴羨竟然破天荒地發了一條動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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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復習了部分物理知識點,還是挺有收獲的。」
圖片是物理練習冊的一角。
一堆點贊,還有好多同學留言。
「班長帶帶我啊,物理真的難死了!」
「挖槽?學神怎麼認真起來了?」
「裴羨你再收獲你就要考到二百分了拜託你不要再學了!」
林舟轉學到我們班之前,裴羨的成績一直是我們班的第一,超出第二好幾十分那種。
直到林舟過來,他的地位才開始被動搖。
兩個人的考試分數不相上下。
測驗上第一第二也是互相輪流著拿到。
其他同學總是希望看到兩大考神激烈競爭劍拔弩張的場面。但很可惜,我印象中,裴羨和林舟說過的話,可能不超過十句。
兩個人,實在算不上熟。
8
打擾了林舟那麼久,我其實也挺不好意思的。
於是我晚上就去廚房裡面翻了一點食材出來,烤了一盒曲奇,準備送給林舟當禮物。
我以前經常搗鼓這些小玩意。
而且還會把自己實驗出來的餅幹蛋糕拿去給裴羨試吃。
不過上一輩子,我有一次去他公司辦公室,偶然在他抽屜裡,看到我送他的餅幹。
隻吃了一塊,剩下的連動都沒動,有的都發霉了。
我才知道,他其實並不喜歡我送的這些東西。
我媽聽到動靜,下樓來廚房看我。
「又在糟蹋糧食。」我媽皺著眉頭,「人裴羨根本就不喜歡吃這個,你換個花樣成不成?」
「誰說是送裴羨的?我送新同學!」我把曲奇裝在盒子裡,抬頭挺胸,大聲回答道。
就是硬氣!
我媽稀奇地看我,嘖嘖感嘆著我轉了性了。
第二天課間,我轉過身,就把餅幹放到了林舟的課桌上。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
驚訝、開心,還有一點不知所措……
他說:「姜禾同學,你是第一個給我做餅幹吃的人呢!」
真好,被人認可勞動成果的感覺真好。
隻是裴羨抱著一摞卷子,從老師辦公室裡出來。
他恰好從我們這一排經過,突然頓住了腳步,看了我們一眼,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你做的餅幹?」
「啊?」
這家伙神出鬼沒的,把我和林舟都嚇了一跳。
裴羨盯著那盒餅幹,半晌,奇怪地說:「姜禾,你說過,你不會隨便送人你自己做的吃的。」
我撓了撓頭。
我高中追裴羨的時候,好像確實說過。
「裴羨,除了你,誰都別想吃到我姜禾親手做的甜點了!」
多戀愛腦啊,幹嘛要拆穿我?
我心虛地低下頭,不想理他。
裴羨見我不跟他說話,就去和林舟聊天去了。
「聽說你物理學得不錯?」他把卷子放到課桌上,像是隨意撿了一個話題,問道。
林舟搖了搖頭,謙虛地回應:「沒有,就是一般水平。」
「不用這麼低調。」裴羨從那一摞卷子裡面抽出一張,遞給林舟,「98 分,很高啊。這是你轉學時候做的測驗卷吧,我剛剛去辦公室拿上一次小考試題,順便給你拿回來了。」
我跟著湊過去看,除了最後一道大題扣了一點分數外,剩下的都是滿分。
裴羨指著那個扣分點說:「這是物競大賽的題目,你再好好琢磨琢磨。」
上一世,裴羨一直在校外的老師那輔導,為物理競賽做準備,最後拿到了獎項,高考還得到了加分。
他見我聽得認真,突地彈了我個腦瓜崩。
「姜禾你聽得懂嗎?」
我惱怒地瞪著裴羨:「你別太欺負人了,真當我不會進步啊。」
他笑起來,竟然有些溫柔了。
「周末怎麼不來圖書館,不是說給你講題的嗎?」
這是我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他這樣說。
可……
我搖了搖頭:「我不會的問林舟行了,他就坐我後面。」
裴羨的神情一僵。
他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林舟,沒說話,冷冷地,抱著卷子走了。
走出兩步,回過頭來,淡漠地對我說:「姜禾,下周六詩夢的慶功 party,你總得賞臉去吧?」
9
何詩夢的慶祝會,改變一切的轉折點。
詩夢是藝術生,文化課要求不高,隻要藝考達線,差不多就能有學上。
在上一世,她算是超常發揮。
幾個不錯的舞蹈學校都給她遞了橄欖枝。
這簡直就是一樁大喜事。
何詩夢的爸爸在五星級酒店宴了一桌酒席,也特地給她放了兩天假,準許她請朋友們在外面鬧一鬧。
前提是,不許過夜。
也不怪她爸提這種要求,她平常玩得多。
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
何詩夢在 KTV 包了一個豪華套房,我當時也去了。
既有我們學校的同學,也有她校外藝術班的一些朋友。
喧鬧躁動,很吵。
裴羨和詩夢被圍在中間。
兩個人被起哄著對唱。
快要凌晨,我媽給我打來了視頻電話。
何詩夢剛好在旁邊,看到了來電顯示。
她說:「我媽說她今天去找你媽一塊購物,現在應該還在你家打麻將呢。我手機都關機了,你別接電話,她肯定要通過你把我拽回去。」
無奈我是個乖乖女。
最後還是接起來了。
果然,那一頭出現了兩個人。
我媽,還有何詩夢的媽。
何詩夢的媽嗓門特別大:「你們這邊吵死了!詩夢你不看看現在幾點了?你還回不回家了?你告訴我你們在哪,我要姜家司機過去接你們去。」
何詩夢瞪著眼睛控訴:「媽你煩不煩?我考完試,你就讓我在外面玩一晚上,我是能缺個胳膊還是少個腿?」
兩個人都是犟脾氣。
吵了半天,最後何詩夢的媽說:「你今天晚上要是不回家,那下個月零花錢就別想要了。」
何詩夢可是學校裡的小富婆,每個月有五萬塊的零用。
這一句話直接讓詩夢閉嘴了。
她罵罵咧咧地掛掉電話,宣布自己今晚的逍遙時光徹底結束。
後來裴羨把我們送下了樓,陪我們在大堂等張叔開車過來。
這段時間,何詩夢一句話都沒和裴羨說。
她有點生氣了。
和母親打電話的時候,她就一直在和裴羨示意,希望他能出來幫著自己說幾句話,哪怕隻是說「阿姨放心,今晚我來照顧詩夢」也好。
何詩夢的媽媽很喜歡裴羨,甚至有意想要撮合他們兩個。
要是裴羨出來說話,搞不好真的就同意詩夢的請求了。
隻是這家伙那天晚上完全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面對詩夢的請求無動於衷。
結果詩夢這個小胳膊根本掰不過她媽的大腿,最後隻能和我一塊回家。
「都怪你倆!」她一邊跺腳,一邊咬牙切齒,「你們兩個沒一個好東西,真是掃興!」
10
那一天晚上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
交警事後鑑定得出結論,是我們家的司機張叔醉酒駕駛,要負全責。
我和何詩夢在醫院躺了半個月。
她受的傷比我要嚴重,腿部韌帶受損,幾年內跳不了舞了。
何詩夢的媽媽在醫院的病床前哭得傷心欲絕。
她抓住張叔,說一定要讓他償命。
張叔後來負了法律責任,也賠了錢。
可又有什麼用呢?
何家最不缺的,就是錢。
這是一個轉折點。
如果沒有發生那場車禍,何詩夢會留在國內,我們三個依然會像高中一樣相處。
幾年後,裴羨也許會和詩夢走在一起。
我會難過吧,可能。但我大哭一場後,還是會大大方方祝福他們,然後去尋找我自己的人生道路。
可是這一場車禍,改變了一切。
何詩夢放棄了舞蹈學院,去國外讀了藝術院校。
我和裴羨去了同一個城市讀大學,偶爾,我們會見面。
他知道我暗戀他,但他說得最多一句話是:「姜禾,你覺得你對得起詩夢嗎?」
我們兩個都被愧疚感包裹。
他會坐飛機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給詩夢買澳門的杏仁餅寄到國外。
也會因為她一句想看演唱會,熬夜定鬧鍾搶周傑倫的門票陪她一起去現場。
至於每年節日、生日、紀念日的禮物,更是從來不會落下。
後來詩夢在國外生活幾年後,回到國內。
裴羨找到了以前的好友,給她辦慶祝會。
鬧到凌晨,何詩夢唱完一首歌,拿著話筒,突然對我說:「姜禾,你現在畢業這麼多年了,你媽還會管你晚上回不回家嗎?」
那一刻,空氣突然死一般地寂靜。
我知道,她其實從來沒有原諒過我。
裴羨無奈地叫她:「詩夢……」
「裴哥你別打斷我!」詩夢喝了酒,語氣也變得蠻橫了起來,「姜禾同學不是乖乖女嗎?反正你和我們也玩不到一起去,不如把你一個人鎖到小房間裡面,你會更開心吧!」
她抱著裴羨的胳膊,聲音嬌滴滴的。
我一句話說不出來。
想要爭辯,卻總覺得是自己欠她的似的。
裴羨嘆了口氣。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拿出鑰匙,和何詩夢一起,把我關在了地下室。
何詩夢拍了拍地下室的門,笑著喊:「姜禾,等我開完 party,就給你開門!」
我不知道她的 party 為什麼開了那麼久。
我隻知道大火燒了起來。
11
上一輩子的慘案,穿越過來後,我不會再讓悲劇重演了。
我知道,阻止何詩夢去慶祝自己考試成功,幾乎不可能。
我選擇自己不去參加。
我不去,司機張叔也就不會開車去接我們。
周六晚上,裴羨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你什麼時候過來?」
那邊很吵,我勉勉強強才聽清。
「我不去,做題。」我說。
「隨你便。」沉默了一瞬,裴羨冷冷地回道。
我掛掉電話,覺得這下子,自己這個刻苦用功的書呆子名號算是徹底傳播出去了。
將近凌晨,我又下去看了一眼。
張叔在廚房和以前入伍過的老戰友通視頻,一邊聊天一邊喝酒吃菜。
他看到我,招了招手:「小禾,怎麼還不睡覺?」
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說道:「張叔,你年紀大了,以後少喝點酒吧。」
客廳裡,幾個女人麻將打得不亦樂乎。
何詩夢她媽剛胡一把,手氣好得很。
她看了看表,突然想起了什麼:「哎呀,詩夢今天晚上出去玩,也不知道這個點回沒回家,我得給她打個電話。」
結果關機。
再打,還是打不通。
旁邊的小姐妹勸她:「姐姐,該你坐莊了,不會贏了錢就想跑吧?哪有這種道理!」
何詩夢她媽也不好繼續打電話了。
一邊洗牌一邊笑:「瞧你們說的,我還能發賴不成?」
我躺在臥室的床上,看著掛鍾上的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
外面平平靜靜的。
像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夜晚。
我就這樣慢慢沉入了睡夢中。
12
第二天,我是被我媽喊醒的:
「姜禾,下來吃早飯!」
才八點鍾。
我蒙蒙眬眬地從床頭拿出手機,點開朋友圈,開始刷起來。
一個同學發了一條動態:
「校花和學霸,般配不?」
照片是裴羨和何詩夢。兩個人都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睡著了,何詩夢的頭輕輕歪在裴羨的肩膀上。
估計是 party 開得太晚,大家到最後都累了。
有人嗅到了八卦的氣息,就把他倆拍了照,還特地傳到了網上。
底下許多調侃的評論:
「我早就看這兩個人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