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我最愛他的那年。
裴羨為了哄他的白月光,把我關在地下室,整整一天一夜。
後來電線短路,大火燒了起來,我被悶死在了裡面。
瀕死前的最後一眼,我看到一個少年,他舉著板凳,瘋狂地砸開門鎖,衝到我的身旁。
大火燒焦了他的衣服,可他全然不顧。
是誰呢?
我記不起來了。
我隻知道,最後,我是死在他的懷裡的。
1
死後,我的靈魂還纏繞在少年的身旁。
火越燒越旺,可他緊緊地抱著我,一動不動。
我不禁推搡著他的身體,朝他咆哮:「快跑啊,你要在這裡等死嗎?」
可我也知道,他根本聽不到我一個鬼魂的叫喊。
直到消防車轟隆隆地開了進來,他被十幾個消防員一起七手八腳地扛了出去。
於是我終於離開了這間該死的地下室。
外面陽光晴朗,是個好天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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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裴羨,他在別墅外面,緊張地不停走動。
抓到一個人就問:「地下室的女孩救出來了嗎?」
哦,他還不知道我死了。
你看,我喜歡了十年的這個男生,就算我被大火吞噬,他也不敢衝進來救我的命呢。
我的屍體依然被少年抱在懷裡。
他誰都沒看,徑直走到了一輛黑色汽車旁。拉開車門,把我放在了副駕駛。
甚至還貼心地給我這具屍體系上了安全帶。
然後汽車猛地駛了出去,離開了別墅區。
少年帶著死去的女孩落荒而逃,像是電影裡面才會出現的場景。
我們離開了城市。
外面的風景漸漸變成了田野、村落,然後是沙灘。
他來到了大海。
荒無人煙的、未開發的海灘。
最後汽車停下。
他把我抱下車,慢慢向海水深處走去,漸漸和我一起沉入水底。
他說:「姜禾,我是林舟,你還記得我嗎?」
2
「不會是要表白吧?」
「表白!表白!」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站在高中的教室裡,周圍是十七八歲的同班同學們。
一個女生推了我一把:「姜禾,你手裡捏的那是不是情書?」
一張幹巴巴的信紙在我手裡被揉搓變形,信封封面寫著幾個工整的字:「裴羨收」。
我穿越回到了高中時,給裴羨表白的那Ṫŭ̀ₜ一天。
現在是周五的下午,臨近放學。
還有五分鍾,裴羨就會走進教室。
我把這張情書在眾目睽睽下遞到他的手裡。
他那時說什麼來著?
哦,他說:「對不起,我現在不想談戀愛。」
「不是的。」我搖搖頭,「你們搞錯了。」
這時候,裴羨從教室門外走了進來。
有人朝他喊:「裴羨,姜禾有事情找你!」
一股看熱鬧的語氣。
我把信紙從中間撕開,撕成兩半,冷靜地說:「沒事情,大家在開玩笑。」
說完,我就把撕碎的信紙扔進了垃圾桶。
裴羨盯著我的臉,看了半晌。
沒說話,回到了座位。
周圍湊熱鬧的圍觀群眾發出無聊的哀嘆聲。
「唉,我還以為有一場好戲呢,散了吧散了吧。」
我在自己的座位上翻書,就快放學了,大家都在興高採烈地收拾書包。
可我總隱隱約約記得還有一件事情。
也許對當時的我來說並不重要,所以就這樣被我隱藏在了記憶的長河裡。
直到班主任走了進來,我猛地回過神來。
是他!
3
同學們看到班主任進來,立刻一陣騷動,小聲抱怨道:「哇,都幾點了,要放學了哎!」
班主任眉頭皺著。
我們學校是私立中學,應該算是貴族精英教育,這裡面的學生都是非富即貴,很多他管起來也難。
班主任衝外面招招手:「你進來吧。」
他從教室門外走了進來。
林舟。
我想起來了。
他是轉校生,高三從別的城市轉到了我們學校。
他總是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書包也是用舊開線的那種,和班裡其他人奢侈浮華的風格截然不同。
也大概是因為這種原因,他很少和人說話,甚至時常被孤立。
總是自己坐在最後一排,拿著練習冊做題ṱű̂ₙ。
可他的成績極好,名列前茅,從來掉不出年級前三,尤其是理綜,幾乎次次滿分。
林舟衝下面彎了彎腰,自我介紹:「我叫林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舟,從旁邊的渠城轉學到了這裡。」
班主任點點頭。
他指著後排的一個座位說:「你去那裡坐吧。」
於是林舟背著書包,一步一步穿過整間教室,坐在了我後面。
他慢慢掏出了課本,整整齊齊地擺在桌子上。
有些局促不安,也有些懵懂。
不過還好,十七歲,我們都還來得及,還有機會重新開始。
4
班主任走後,班裡面又喧鬧了起來。
大家都回過頭,好奇地打量著林舟。
班裡不學無術的小混混付盛走過來,問他:「渠城?是旁邊的煤炭城市?我家跟那裡也有生意,你爸叫什麼,搞不好我爸媽還認識呢。」
林舟捏著指尖,有些慌張。
他嗫嚅著:「我爸不做生意,他隻是……」
隻是……
「不會是礦井下挖煤的吧!」付盛接住他的話,笑起來。
這裡很多人十幾歲就學會了捧高踩低,嫌貧愛富。
很多人覺得這邊有趣,湊過來看。
於是付盛更得意了,拿起林舟的書,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還真的有一股煤味!」
「哈哈哈哈哈哈……」
令人惡心的嘲笑聲。
我受不了了,站起來,拿起水杯裡的水潑在他的頭上:「你鼻子是狗鼻子嗎付同學?」
付盛被我潑了一身水,惱羞成怒地看我。
他挽起袖子,氣勢洶洶地瞪我:「姜禾,找死?」
不好意思,我真的死過。
也許高中時期的姜禾是害羞又內斂的,但活了二十八年的姜禾不是。
我笑:「對啊,找死。」
結果並沒有打起來,裴羨走了過來,他皺著眉看我:「你今天怎麼回事?回家了。」
裴羨是班長,他們裴家又是整個南城最有權勢的,付盛當然不會和他過不去。
可我看到他,卻隻能想起衝天的大火。
被煙生生嗆死,可真難受啊。
我說:「以後我們就不一起回去了吧,放學後我要留下來做題準備高考。」
裴羨哼了一聲。
奇怪地看我:「姜禾,你是抽哪門子風?」
抽不想再見到你的瘋。
我指了指教室大門:「能別打擾我學習了嗎,班長?隔壁班班花何詩夢還站在門口等你呢。」
5
我和裴羨、何詩夢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
我們三個的父母在生意上有往來,生活上也常常走動。
我以前總以為裴羨對我很好。
他會叫我「小禾妹妹」。
其實他果然也隻是把我當作妹妹看。
他喜歡的,一直是何詩夢。
何詩夢站在門口,朝我們招手:「裴哥,你和姜禾說什麼呢?你倆走不走了?」
裴羨又看了我一眼。
拿食指敲了敲我的桌子:「物理實在學不會,周末我可以給你補一下。」
然後拿起書包,朝何詩夢走去。
最後教室隻剩下了我和林舟兩個人。
教室的掛鍾響起滴滴答答的聲音。
身後是林舟的鋼筆在演草紙上書寫的沙沙聲。
我對他的印象,永遠都是認認真真的學霸樣子。
可是……
林舟,我在你的眼裡,是什麼樣子?
我轉過身,手扶在椅子後背,仔細打量他。
他的眉眼與嘴角,漸漸與那個在火海中抱住我的男人融為一體。
他說:「姜禾,我是林舟,你還記得我嗎?」
大概是我看得太專注了,林舟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他抬起頭,奇怪地看著我,拿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小心翼翼地問:「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我搖了搖頭,忙說:「沒有沒有。」
真尷尬啊。
為了打破這種局促的氛圍,我隨手從桌洞裡面掏出一套物理練習題,翻到其中一頁,放到林舟面前。
「你能幫我講講這道題嗎?」
看到題目,林舟的狀態一下子輕松了下來。
他一眼掃過去,說:「嗯,這題其實不是很難。」
簡單題我也不會啊。
我的物理超級差,每次考試都嚴重拉後腿的那一種。
他拿出演草紙,唰唰寫出兩道公式:「就是這樣、這樣,再這樣……」
然後問我:「你明白了嗎?」
我:「?」
我發出「哦」的一聲長音。
他笑了笑,說:「要不我幫你打基礎吧。」
林舟大概也從我迷茫的眼神中發現了我的真實水平。
他合起練習冊,拿出課本,翻到開始,輕輕地說:「我們從第一章慢慢來。」
6
我覺得,林舟的輔導水平,比我死板教條的高中物理老師好。
也遠遠比裴羨好。
沒錯,上一輩子,我一直跟在裴羨的身後,拿著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錯題去煩他。
「裴羨,幫我看看動能定理好嗎?」
「裴羨,為什麼我數學大題最後一道永遠不會?」
「裴羨,……」
好煩啊。
也不怪他總是冷冷地瞥我一眼:「你是笨蛋嗎姜禾?什麼都不會。」
直到學校保安處過來敲門,氣勢洶洶地站在教室門口朝我和林舟喊:「你們兩個同學大晚上在這裡做什麼?怎麼還不回家,要我給家長打電話嗎!」
我和林舟才發現已經快要八點了。
學校也要鎖門了。
於是趕緊收拾書包,一邊道歉一邊往外跑。
一直跑到學校大門口,一輛轎車嘀嘀地摁著喇叭,停在我的身旁。
司機把車窗玻璃降下去,叫我:「小禾。」
是我們家的司機張叔。
他看我這麼晚還沒回家,所以特地開車來接我。
「快點上車,你媽還在家等你吃飯呢。」張叔瞪了我一眼,語氣也不是很好。
我趕緊拉開車門,又回頭看了一眼林舟。
「林舟,這麼晚了,用不用我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很遠的,在西郊,不順路。」他又露出了那種局促的表情,和略顯生硬的笑,「再說這個點還有公交車,很方便的。」
林舟衝我招招手,往公交站跑去。
西郊很遠的,公交車要一個多小時。
我隻去過一次,那裡還沒完全開發,到處都是老樓、平房,垃圾也是堆在地上。
我衝他喊:「林舟!」
他回過頭來。
我問他:「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路燈下,他的臉輕輕泛紅。
我說:「我叫姜禾。生姜的姜,禾苗的禾。你要記住哇。」
7
我雖然穿越了,但高中的文化課知識是一點兒沒和我一起穿越。
這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情。
再加上我原本就是一個智商平平的中遊學生,於是隻好趁著周末,趴在書桌上翻看高中課本。
上面幾乎每一行都記滿了筆記。
我不聰明,但我一直都挺努力的。
就在我苦思冥想知識點時,手機響了起來,把我嚇了一跳。
竟然是何詩夢。
她在微信上給我發了一張照片。
圖書館自習室,幾本書,桌子上兩杯奶茶。
她一個難受的表情:「小禾,裴哥大周末的過來上自習,我又不是文化課考生,無聊死了!你過來嗎?」
何詩夢是舞蹈生。
裴羨也真行,以前也沒覺得他腦回路這麼不一般,約會約到圖書館去。
我簡單回了兩個字:「不去。」
她也不再回了。
我繼續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