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摸著我發頂,我靠在阿娘肩頭,將眼角滲出的淚悄悄抹去。
有些善意同旁人來說隻是一句話,而於我同阿娘來說,便是天大的恩德。
看出別的難處不難,可看出來還做得不多不少恰到好處,才是難得的。
過了幾日淮王府要辦賞花宴,這是淮王府第一次舉宴,且還是宴請四方。
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家都請了,這日一早溫讓就親自來接我同阿娘了。
阿娘笑得見牙不見眼,認認真真收拾了一番,才戰戰兢兢地坐上了馬車。
我悄悄掀開車簾,溫讓就打馬在外面跟著。
看我掀開了車簾便溫吞吞笑著看我。
「怎得了?」
「你沒甚叮囑的麼?」
「叮囑什麼?我在你旁邊守著,你安心就是的了。」
他這人從不虛言,既說了,定是會守著的。
我便安了心,衝他眨眨眼,放下了車簾。
「三郎真正是極好的。」
阿娘又嘆道。
「是是是,這話你都說了百遍不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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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好我才說的,怎得,你還不叫我說了?」
我無話可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說的可不就是我阿娘麼?
我們先去的溫家,去時二夫人已去了王府幫忙,其餘人皆在家中等著我同阿娘。
這是定親後我第一次見溫家人,自是慎重地一一問了安。
26
這是我第一次見傳聞中的溫閣老同溫學士。
溫閣老的長相,怎麼說呢?作為未來弟妹,我本不該評價。
可卻然他雖已上了年紀,可模樣依舊是驚心動魄的好看。
隻人太過清冷,或是久在高位,身上自帶著一種叫人望而生畏的氣勢。
溫學士就不同,生得儒雅不說,說話亦是溫雅的,二夫人說話的語氣,同他簡直如出一轍。
老夫人拉著阿娘的手隻說好。
「阿娘便饒了我們吧!隻這字我們這些時日聽了不知多少遍,待阿樓進了門,你再誇也不遲。寶珠同二嫂還等著呢,再磨蹭就遲了。」
大夫人拉著老夫人的手搖了搖。
「咱家是不是隻你這猴兒生了張嘴?」
老夫人用手指頭點了點大夫人的額頭,她.隻嘻嘻笑著。
那冷面的溫閣老竟伸出手來,在老夫人點過的地方輕輕揉了揉。
我忍著要長大的嘴巴,將心中的驚訝全忍了回去。
原傳聞中的寵妻,竟是這般不分地點場合的寵麼?
我用崇拜的眼神望著大夫人,這是怎樣的人才啊?竟將一個看起來這般嚇人的人迷成了這般模樣。
「見多了你就知道了,我長兄待寶銀,真正是如珠如寶。」
溫讓約是看出了我在忍耐,悄聲同我說道。
我能說什麼?好生羨慕啊!
世上哪裡去尋這樣的神仙眷侶?待日後我定是要多去尋尋大夫人的。
尋她取取經,看看如何馴夫有道。
溫家同王府就隔著一道溫讓修的門。
我今日確實是見了世面了,什麼樣的宴會才敢稱作賞花宴。
自是百花齊放,姹紫嫣紅。
一雙眼睛都不夠用了,不知王府從何處搬來這許多花草的。
九曲回廊,雕梁畫棟,晃人眼的琉璃瓦,同溫家是完全兩個模樣。
淮陽今日也在,人生的英武不凡,隻膚色黑了些。
王妃看見寶銀,如看見骨頭的小狗,跑過來就抱住了她的胳膊。
溫閣老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頭,肉眼可見的不開心了。
王爺臉上透著無奈,無奈中又帶著三分寵溺。
阿娘同我要行禮,王爺一閃身躲在了老太爺身後,老夫人拉住阿娘的手。
「都是家中晚輩,這禮他們哪裡敢受?」
老夫人道。
「阿娘說得甚是。」
王爺附和道,嘴角扯著個笑。
我莫名覺得他在溫家該常這樣的,對老夫人老太爺千依百順。
一場賞花宴辦熱鬧不已,若不是溫讓在一旁,我覺得自己個兒真要被旁人給瞧化了。
宴會開始王妃就說了,辦這場宴會也是因著她三兄要娶妻了。
借著宴會也叫大家瞧瞧,溫家老小對未來的三嫂有多麼滿意。
末了她還加了句「日後若誰還說闲話,便來溫家或王府說也成的。」
阿娘捏得我手背都疼了,溫家如此大費周章地給我做臉,皆是因著溫讓,我怎會不懂?
我去瞧溫讓,他隻在我身邊站著。
眼底帶著笑,有些憨,又有些滿足。
27
我嫁他那日,他喝多了。
二嫂使人端了碗面給我,我一日沒吃,將一碗飯全吃進了肚裡。
舉著扇子舉得手都酸了還不見他來。
寶珠帶著三個小孩兒守著我。
三個小孩兒都生得好看,一樣的生了雙桃花眼。
男孩兒最長,是寶珠家的,同他阿娘更像些。
女孩兒一個圓乎乎,嘴角有梨渦,一個溫雅的,生了張瓜子臉。
今天日子喜慶,三個都穿著紅衣。
我有些憂心,若是我生,孩兒定然不會這般好看。
隻盼著孩兒更像溫讓才好。
「三嬸,你便將扇子放下歇一歇吧!三叔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
說話的是團子,便是溫閣老的長女,她小小年歲,說話小大人般,一點都不像她阿娘,全然同她阿爹一個模子。
「我阿爹當年娶我阿娘時千難萬難,大舅舅娶妻他不敢為難,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小舅舅了,定然要將小舅舅喝倒才了事。」
大寶說完,溫雅便嚴肅地點著腦袋。
「那是趙拾安運氣不好,誰叫他娶的媳婦有三個兄長開著?不過三嫂,我覺得趙大寶說得甚有道理,你便先將扇子放下吧!三兄不定什麼時候能回呢!
長兄得罪的人不知多少,今日約莫都報到三兄身上了。」
寶珠將我手裡的扇子拿過去擱在床上,我思索著她將才的話,在心底嘆氣。
寶珠對她長兄,真正是了若指掌啊!
「姑母說得甚是有理,三嬸要喝茶嗎?」不待說完,團子端了茶來。
溫柔又端了點心,我吃飽喝足了,孩兒們沒了耐心,跑出去瞧熱鬧去了。
房裡隻剩下我同寶珠。
「幼時阿姐帶著我,什麼營生都做過,阿姐為了養我,不知吃了多少苦,阿爹阿娘同兄長們都不容易,人情冷暖也都體味了一遍。
我三兄最是溫柔不過的人,隻他嘴笨,不會說話,一心要娶個合心合意的才蹉跎到了如今。
我阿姐說這世上最難得的便是真心了,你嫁到了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了,你隻管真心待我三兄就是,其餘萬不要多想。
你看我阿姐,最是愛誰懶覺,她那日若是起得早才嚇人呢!可她為了你同三兄的婚事,已同二嫂忙了許多天了,每日笑眯眯沒說過一句累。
阿爹阿娘是最好相處的人,他們從不為難媳婦兒,我家亦沒日日請安站規矩的時候。隻要你同三兄過得好,他們便滿足了。
二嫂操持這一大家子,諸多不易,三嫂若是願意幫襯,她不知多開心。
我最愛賴在娘家,三嫂莫嫌棄我才好。」
待說完,她便用漆黑的眼睛盯著我。
誰說她痴的呀?
我衝她認真的點點頭。
「我沒什麼本事,日後便日日給你們做好吃的吧!」
「不好,你若日日做豈不是累壞了?到時三兄定然又要怪我了。過幾日做一頓解解饞就是了,到時我同阿姐給你打下手。」
她蹙眉想了想才說道。
「好,到時我們便一起做。」
28
溫讓是被撫回來時我已坐著睡著了。
婆子將他扔下,笑嘻嘻地出去了。
我看他模樣,是真醉了。
叫春紅打了水來,我梳洗換了衣,使了春紅出去,給他擦了臉,換衣是不能了,我搬不動他。
紅燭燃著,他就躺在我身邊。
睫毛根根分明,臉頰鼻頭微紅,嘴角抿著,有些可愛稚氣。
我竟真嫁到了溫家,嫁給了他。
多麼奇妙啊?甚至到了如今我都沒弄明白他到底看上了我什麼。
「三郎,你到底瞧上我什麼了呢?」
我慢慢拂過他挺直的鼻梁,他是好看的。
隻日日有長兄那樣的人對比著,他自己才覺不出來罷了!
長兄那是一朵高嶺之花,還帶著刺,身上沒一絲煙火氣,讓人望而生畏。
也隻我長嫂那般的人,才敢靠近肖想,旁人也就看一眼,再多的想都不敢想。
可他不同,身上是滿滿的溫情,看著舒朗開闊,叫人忍不住想靠近。
我喜歡的人,是這樣好的一個人。
他心無塵埃,明亮耀眼。
不知我是何時睡著的,待睜眼時,那人便一雙眼灼灼地望著我。
不知何時,我竟躺在了他懷裡。
「抱歉,醉了酒。」
他開口道,是很濃的酒氣,但不難聞。
紅燭還亮著,窗外還漆黑一片。
「要洗漱麼?」
我要起身,他不讓,叫我躺著。
他自己洗漱了一遍,又換了衾衣在我旁邊躺下了。
「許多事兒都沒做,如今如何是好?」
他平躺著,雙手抱在胸前,躺得十分板正。
「無事,皆是虛禮。」
然後我們又各自沉默著,燭火搖曳,我覺得額頭上沁出了汗。
「阿樓,我今日很歡喜。」
「我也是。」
他轉身看著我,我看見他眼裡小小的兩個我,微微咬著唇,臉頰殷紅如血。
他輕輕挪了挪,將臉靠過來,微涼的唇貼在了我的上。
我心頭一顫,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