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安陵容。
一朝重生,我成了弘歷的妃子,衛嬿婉。
本以為又將在一場場腥風血雨的爭鬥中垂老此生,沒想到這屆嫔妃,一個賽一個地蠢笨。
更不敢相信,宜修的侄女,是個張口「少年郎」閉口「牆頭馬上」,在宮中堅守人淡如菊的痴女。
我不過略施小計便穩坐高臺,走向上一世我想都不敢想的人生巔峰。
1
「鸝妃娘娘歿了——」
甄嬛的背影逐漸模糊,苦杏仁化在嘴裡,我也漸漸嘗不出味道。
一切歸於黑暗,耳邊唯餘這聲尖銳冰冷的通傳,報盡宮中多少女子的一生。
2
「櫻兒!死丫頭又偷懶,你就是這麼替娘娘守夜的?」
左頰被狠狠一擰,痛意激得我睜開眼,入目是陌生的宮殿。
我掙扎著從冰涼的地上起身,卻再一次栽倒在地,雙臂酸脹麻木,指尖更是火辣辣地疼。
手中燭臺落地,滾了兩圈,火苗微弱暗淡,光亮卻從這一點蔓延。
大量記憶如光暈,瞬間湧入我的腦海。
世上竟真有起死回生、轉世還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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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衛嬿婉,此刻身處嘉妃的啟祥宮,被金玉妍身邊的貞淑打罵。
白日裡,我被所有人使喚,無論誰都可以對我調教折辱;夜幕降臨,我不僅要伺候嘉妃洗腳,還要高舉燭臺守夜,冷飯殘羹都顧不上吃一口。
這已是我受盡凌虐的第五年。
貞淑眼神輕蔑:「罰你值守到天亮,看你還敢不敢耍滑,賤皮子!」
明明是她刻意晚來一個時辰,耽誤了換班,早已精疲力竭的我沒忍住昏睡過去。
又或許……不是昏睡。
真正的衛嬿婉剛剛無聲無息地死在了這個夜裡。
我側身看向銅鏡,鏡中女子面容嬌媚,眉眼自帶風情。
多美的一張臉,這是前世的我所沒有的。
隻是眸中滿含疲憊與絕望。
數日前的雨夜——「進忠公公,求您疼我。」
孤注一擲的聲音猶在耳邊。
多可惜,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替自己賭一把。
我扯出一個冷漠至極的笑,緩了緩失去知覺的手臂,拾起燭臺,Ṱŭ̀⁽高高舉過頭頂。
再怎麼落魄,本宮死前仍是鸝妃,無需這樣一個賤婢指手畫腳。
無數人影在眼前閃過:夏冬春、餘鶯兒、年世蘭、烏拉那拉宜修、瓜爾佳文鴛、富察琅嬅、金玉妍、凌雲徹、珂裡葉特海蘭、烏拉那拉如懿……
櫻兒?嬿婉?無論你是誰,既佔了你的身子,我們又有如此相似的命運,從今往後,我便是你,我會替你重新活一回。
「貞淑姑姑,您回吧,我不會再偷懶。」
貞淑被我平靜的語氣驚到,猶疑著上下打量,終是冷哼一聲,抬步離開。
「夜深了,姑姑,您注意腳下的路。」
貞淑腳步一頓,回頭去看,殿中女子雖然跪著,背卻挺得筆直。
3
進忠沒讓我等太久,御花園裡,金玉妍當著如懿的面刻意羞辱我,正好被皇上碰見。
我抓住時機,在皇帝面前露了臉。
弘歷發話:「今後你改回自己的本名嬿婉,也不必在啟祥宮伺候。」
一切順利,我跪在皇帝腳邊,沒由來地走了神。
繼位後的四阿哥弘歷,如今是見到了。
那……甄嬛呢?我是不是很快也能見到她?
「皇上想讓嬿婉到御前?也該聽聽嬿婉姑娘本人的意思。魏嬿婉,你大膽地說,是不是想出宮,指個好人家?」如懿的聲音帶著一絲警告和逼迫,我下意識抬頭又瞬間避開她的眼睛。
雖然隻有一眼,但我沒有錯過她眼中的防備和警惕。
她不滿皇帝看上了我,更怕我同皇帝親近。
我不由暗自發笑,原來她還記得衛嬿婉曾經有多盼著嫁給凌雲徹,多盼著逃離啟祥宮。
她記得,但除了讓我忍耐,再無二話。
如今皇帝稍稍表現出對我的關注,她便急了。
出宮?且不說家中就靠我這點月例銀子維持生活,好不容易熬到了機會,我為何要出宮?
單看眼下,皇帝開口要我在御前伺候,我若拒絕,落了皇帝的面子,今日還能否順利出啟祥宮?往後還能有我的好日子過?
沒有猶豫,我磕頭謝恩:「奴婢願在御前陪伴聖駕。」
如懿臉色一僵。
4
與先帝相比,如今的皇帝著實好哄。
我對詩書一向不精,本以為吸引弘歷還要頗費一番功夫,沒想到隻是稍稍示弱,軟語恭維幾句,就成了他的妃嫔。
是夜,我走在長街,準備走向我作為「衛嬿婉」的第一次侍寢。
不承想遇見了凌雲徹。
「嬿婉,你……不過幾日未見,你就成了嫔妃。
「你變了,不……嫻貴妃娘娘說得對,我從未真正認識過你。」
我實在瞧不上他唯唯諾諾的模樣。不求上進,一味安於現狀,自己喜歡的女人受苦哀求也束手無策。
不知道原先的衛嬿婉看上了他哪一點?
未免爭端,我耐著性子與他交談:「是,這是我能為自己掙得的最好的路,以往種種,算我對你不住。」
凌雲徹紅了眼眶:「可是你明明答應了我,待到我們出宮……」
我打斷他:「你也答應過救我出啟祥宮,結果呢?
「我用盡積蓄換得在大阿哥身邊伺候,不過依禮回復皇上的問話,就被愉妃扣上勾引的帽子,趕去花房。
「嫻貴妃身穿代表中宮之位的姚黃牡丹冒犯皇後,連累我被嘉妃困在啟祥宮日日羞辱。
「我被人欺負連飯都吃不上時,你跟好兄弟在瀟灑飲酒。
「從花房到啟祥宮,再到如今,整整七年,我這一生有幾個七年?」
他一哽,隨即辯駁:「嫻貴妃娘娘那是……一時想不到辦法……」
「想不到辦法?」我笑了,如果語氣能化為實質,恐怕凌雲徹已經被我的譏諷壓垮。
「我記得你是下五旗出身,嫻貴妃一句話便提拔你為御前侍衛,連滿洲上三旗的要求都可打破,今夜就上任當值,真是快啊。」
我指向身後的春嬋和瀾翠:「我一個小小答應,便能讓昔日姐妹陪伴左右,嫻貴妃身份尊貴,不知是何緣故,需要我在啟祥宮忍受磋磨?」
不過是順口應承,毫不在意罷了。
我的思緒突然回到多年前,眉莊和甄嬛接連成為寵妃,我的父親因軍餉事故入獄。
那時的我記恨眉莊沒有第一時間向先帝求情,自此與她離心。
可現在想來,甄嬛冒著得罪華妃的風險替我求情,眉莊修書讓家中多多關照,於我而言都是實質性的幫助。
我暗嘆一口氣,到底是死過一次,抑或換了一副身軀,心量開闊了些,我突然覺得曾經的自己確實太過敏感。
兩相比較,高下立見。我十分同情衛嬿婉,她才是真正的孤立無援。
我目不斜視,與凌雲徹擦肩而過:「以後我們各走各的路,祝你前途無量,青雲直上,凌侍衛。」
5
到底有過幾年做寵妃的底子,弘歷很喜歡我。
短短數月,我接連晉升,如今已是衛貴人。
日常相處時我溫柔謙和,雖不擅文墨,但弘歷與他爹不同,我的一知半解更滿足了他調教人的愛好,他常贊我是他的解語花、溫柔鄉。
進忠私下跟我說:「主兒好手段,奴才瞧著,隻要有您侍奉在側,皇上無不順心。」
是啊,烏拉那拉氏名門望族,如懿自是看不上我伏低做小的手段。
她要的是和皇帝平起平坐,一生一次心意動的愛。
但這是紫禁城,不是尋常百姓家;她的丈夫亦非凡人,而是天下之王。
「皇上,臣妾新繡了一個香囊,您看看可還喜歡?」
弘歷目露欣喜:「你的繡工竟這樣好,如懿在冷宮時常常打絡子,愉妃是繡女出身,都遠沒有你手藝精巧。」
我:「臣妾手腳粗笨,怎配和二位娘娘相比。隻是臣妾無意中看到皇上貼身攜帶的手帕是貴妃娘娘所贈,羨慕不已,私心也希望皇上身上能時刻帶有嬿婉親手所做之物。」
偶爾的任性撒嬌,隻要恰到好處,反而更惹人憐惜。
果然,弘歷很滿足我對他的崇拜和依戀,二話不說便將香囊系在腰間。
「你這繡樣也特別,如懿的帕子上繡著荔枝青櫻,旁人大多是鴛鴦,你怎麼繡了條龍?」
我淺淺一笑,似有故人來,聲音穿透時間:「鴛鴦固然好,隻是皇上日夜出入各處,難免顯得兒女情長,不若以龍佩戴更顯天威。
「鴛鴦花樣?皇上若是喜歡,嬿婉便再繡一個,放置於皇上枕下可好?」
弘歷的眼神驀然深邃,一把將我摟在懷中:「香囊有的是時間繡,現在朕有更重要的事和你做。」
我垂下頭耳尖微紅,美人如花含苞待放,自是一派好風光。
受益於多活一世,房事上我再無膽怯,侍寢時大膽放肆。床帏輕晃,弘歷喘息著誇我嬌媚勾人,讓他欲罷不能。
不過是閨房帳中舒展腰肢的媚舞,意亂情迷時哼唱的軟哝小調,就能讓這位年輕的帝王倍感新鮮。
看來暫時用不上迷情香了。
6
我的盛寵很快引得闔宮關注。
有金玉妍、白蕊姬之流明晃晃的嫉恨,有琅嬅、海蘭、蘇綠筠之流暗戳戳的提防,也有如懿、意歡等人故作高傲的冷待。
我將她們的種種伎倆看在眼裡,頓覺索然無味。
就這樣?
我又開始嫉妒甄嬛的好命,有這樣一群兒媳,她根本不必擔心後宮能翻出什麼風浪。
隻是春嬋和瀾翠與我不同,自我得寵,她二人如臨大敵,日日提醒我小心,我雖知道她們的好意,但終是被說煩了。
這日清闲,我叫來二人圍爐密談。
「主兒,嘉妃整日在外詆毀,說您……不過是她往日的洗腳婢女,縱使得了聖寵也是低賤寒酸。其他人同樣不懷好意,您怎麼一點兒都不上心呢!」
我放下繡樣:「小打小鬧算不得本事,我若總用這些事煩皇上,求他替我做主,時日久了難保他不會厭煩。」
「難道我們隻能坐以待斃?」
「誰說的?」炭爐裡火星劈啪作響,我悠悠道,「隻要是人,必有弱點。金玉妍心心念念她的玉氏王爺,還妄想再進一步。殊不知她一個異族人,無論生多少孩子,無論怎麼爭,她的兒子都不可能繼承大統。
「趙太醫早為我所用,他看過白蕊姬的藥方,她小產後成日鬱鬱,又有落紅之症,養得再精細,也就這兩年的事。
「皇後最在意嫻貴妃當年險些奪了她的福晉之位,隻要烏拉那拉氏還在,皇後的眼中釘便一直是她,越俎代庖聽得還不夠多嗎?
「純貴妃蠢笨。
「嫻貴妃和舒嫔……」我輕笑,「她們沉浸在與皇帝的情愛中不能自拔。嫻貴妃受人汙蔑,進冷宮三年,出來後除了懲治一個阿箬,其餘毫無長進;舒嫔是太後舉薦的,皇上本就刻意提防,難成大器。」
我抱著湯婆子絮叨許久,再抬頭,看到春嬋和瀾翠目瞪口呆的表情。
「怎麼了?」
瀾翠搖搖頭,激動道:「主兒,以前我們都沒看出來,您看似深居簡出,實則宮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在掌握之中。
「難怪皇上誇您心細如發!」
春嬋穩重些,蹙著眉開口:「主兒,還有一個愉妃呢?」
我道:「愉妃有手段,也夠狠絕,若說宮中值得注意的人,她算一個。」
話音剛落,下人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主兒!出大事了,七阿哥——七阿哥薨了!」
7
七阿哥薨得突然,祭典時皇後數度哭暈,弘歷再次失去唯一嫡子,亦是悲痛,加上科爾沁部求娶嫡公主一事,皇後和甄嬛已然撕破臉,後宮一片混亂。
進忠提醒我七阿哥的死有蹊蹺,不如詳查一番,以此做文章。
我沉聲:「留意即可,不必費太多心神,那人既敢做,定不會留下重要罪證,不如花心思在活人身上。皇上已下旨和敬公主和親,此刻他對和敬滿心愧疚,我們不如趁此機會,拉攏皇後與和敬。」
進忠看我的眼神充滿侵略,毒蛇般冰冷的手握住我的手腕,沿著手臂一路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