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三年,江弋寵我入骨。
可我卻無意間發現了他的日記。
上面字字句句寫滿對我的嫌惡。
【看到她的義肢,我興致全無。】
【正常男人誰會娶一個殘廢?】
【到底該怎麼逼她離婚?】
後來,我留下一份離婚協議書,遠走他鄉。
聽說那晚,江弋不要命似的飆車,追高鐵。
整個人瘋了。
1
江弋回家時,我呆呆地捧著那本日記,不知所措。
玄關處傳來男人清冽的聲音。
「老婆?」
喚了幾遍我的名字,都沒得到回應。
他開始一間一間房間地找。
快走到書房時,我一下回過神,將日記塞進抽屜,迅速擦幹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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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江弋與我四目相對。
他看見我微紅的眼眶,愣了下,下意識過來抱住我,柔軟的發梢蹭過我的臉頰。
聲線低啞而擔憂。
「哭過?
「是腿又疼了嗎?」
我沒說話。
三年前的那場車禍,讓我永遠失去了左腿。
此後,每逢陰雨季,截肢處就像被萬千蟲蟻咬噬。
疼得鑽心。
但現在我哭,卻不是因為這個。
江弋攔腰抱起我,走進臥室,將我輕輕放在床上,拆下義肢,開始給我按摩。
力道很輕,技巧卻足。
我能感受到,他應該是專門費了心思去學的。
他一邊按,一邊仰頭叮囑我:
「下次再疼就給我打電話。
「我回來照顧你,不要一個人忍著。
「......」
我垂下眼,視線落在他那張如玉般精致的臉上。
開始思考,那是不是一張假面?
日記裡的江弋,連提到我的名字都嫌惡滿滿。
現實裡的江弋,卻能面不改色地為我按摩……
真的好割裂。
我一時竟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看什麼?」
我還沉浸在思考中,鼻尖被猝不及防地輕刮了下。
江弋嗓音卷了幾分輕微的笑意。
「我臉上有字?」
我抿了抿唇,抱著一絲期待問他:
「江弋,你愛我嗎?」
他愣了幾秒,眼神躲閃,隨口敷衍地嗯了一聲。
然後迅速岔開話題:
「好好休息。
「晚飯想吃什麼?我去做。」
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看吶。
他甚至沒等到我的回答,就逃了。
結婚三年,江弋寵我入骨,對我無微不至。
我一直以為,他是愛我的。
但現實狠狠打了我的臉。
他娶我,無關情愛。
隻是出於愧疚。
因為——
我的腿,是為了救他才斷的。
2
那場車禍是個意外。
三年前,江弋對舞蹈系的女神林棠一見鍾情。
我和林棠是室友。
約會時,江弋叫上了我這個小青梅,讓我幫忙撮合。
我強壓下內心的酸澀,苦笑著答應。
誰都不知道。
我喜歡江弋,喜歡了十幾年。
所以,當那輛失控的轎車撞過來時,我毫不猶豫地推開了江弋。
帶來的後果是……
我的左腿,粉碎性骨折。
醫生說,受損太過嚴重,重建很困難,需要截肢治療。
病房外,我媽拽著江弋的胳膊,哭得歇斯底裡。
「都怪你,都是因為你——
「小霜這輩子再也不能跳舞了!!!
「你讓她以後怎麼辦啊?!
「那是她的夢想......」
江弋的白襯衫上沾滿了我的血,他直接朝我媽跪下了。
「阿姨,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我一定會負責。」
可我萬萬沒想到,他說的負責,是結婚。
出院那天,江弋帶我去領了證。
沒有求婚儀式,也沒有辦婚禮。
隻有兩張薄薄的結婚證。
從民政局出來,林棠站在不遠處的樹下,走近時,她眼眶通紅地看著江弋。
「江弋,我要出國了。
「我祝你和小霜......白頭到老。」
江弋垂著眼,連看她的勇氣都沒有,推輪椅的手青筋迭起。
好半晌,他才低低地說:
「謝謝。
「你也要幸福。」
我沉浸在「殘疾」的悲傷中,根本沒意識到江弋有多不情願。
哦,不對。
其實後來我也問過,江弋為什麼突然決定娶我。
我媽握著我的手,說男人隻會娶喜歡的女孩,讓我別瞎想。
江姨給我盛雞湯,說江弋追林棠是一時興起,那場車禍讓他看清了自己的心。
江弋對我太好,太溫柔。
讓我一步步淪陷得更深。
如果沒有那本日記,我可能根本不會知道——
那些意亂情迷卻又戛然而止的夜晚,江弋幫我洗完澡,會在日記上寫下一句:
【看到她的義肢,我興致全無。】
每逢周年紀念日,他做完豐盛的晚餐,撐著下巴溫柔地看我,心裡想的卻是:
【正常男人誰會娶一個殘廢?】
......
日記結束於昨天。
他下班後,破天荒給我帶了一束栀子花,掩蓋住身上陌生的香水味。
寫下最後一句:
【到底該怎麼逼她離婚?】
因為,昨天。
林棠回國了。
3
那晚,我徹夜無眠。
第二天,江弋起床時,我仍舊沒想好該怎麼面對他,索性裝睡。
身側微微塌陷了一處。
江弋坐在床邊,靜靜地看了我一會,起身離開。
今Ṱũₕ天是周末,以往公司有急事需要加班,他都會提前告知我。
但這次沒有。
我裝好義肢,換上一身長裙,攔了輛出租車,跟在江弋車後面。
目的地是一座大劇院。
看清熒幕上表演者的照片後,我的心狠狠沉了沉。
是林棠。
她出國進修三年,現在已經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舞蹈家,桃李滿天下。
買票進入內場時,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上臺,給結束表演的林棠獻花。
臺下學生竊竊私語。
「是林老師的男朋友嗎?眼神好寵。」
「肯定是啦,剛才他們擁抱,林老師耳朵都紅了。」
「不得不說,郎才女貌,真的好般配啊。」
我站在暗處,自嘲地笑了笑。
確實,比我這個殘廢更般配。
謝幕後,我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時看見江弋和林棠站在一起。
他插著兜,垂眼看她,臉上掛著柔和的笑意。
「對了,還沒恭喜你演出順利。
「以後就定居國內了?」
林棠朝他甜甜一笑,應了一聲,隨後突然將話題轉到我身上。
「你和......小霜感情還好吧?
「聽說照顧殘疾的人,心理和生理都會備受煎熬。」
江弋斂起笑容,臉色沉了下去。
好像隻要一想起我,就是不愉快的回憶。
他抿了抿唇,語氣很淡。
「嗯,習慣就好。」
我的思緒恍惚一瞬。
忽然想起,剛結婚的那段時間。
因為再也無法站上舞臺,我朝江弋發過幾次脾氣。
完全是情緒上頭。
可他卻靜靜聽著,全盤接收我的負面情緒。
末了,還蹲下身,將我摟在懷裡。
嘆了一口氣。
「小霜,你罵吧。
「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受一點,我無所謂。
「真的,隻要你能振作起來......」
那時候,抱住我的那雙手,顫抖不已。
我以為,江弋會一如既往地對我好。
卻不承想,原來他早已感到厭煩。
可他對我有愧。
沒法對我傾訴,隻能用日記的形式,發泄情緒。
「那看完今天的演出,有讓你覺得放松嗎?」
林棠笑著問他。
江弋點了點頭。
「至少肩上的枷鎖沒那麼重了。
「這三年,我覺得自己好像籠中鳥,可憐又可悲。」
可憐,可悲?
原來,我於他而言,是枷鎖,是囚籠。
幾乎是瞬間,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滾落。
旁邊有人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我摔倒在地,裙擺沒遮住義肢,惹得她驚呼一聲。
「啊……你的腿?
「你是殘疾人?!」
江弋和林棠聽到動靜,朝我們的方向望過來。
兩人眼底都劃過一抹驚訝。
「小霜。」
江弋快步朝我走來,攔腰抱起我,關切地問:
「怎麼一個人出門?
「有沒有傷到哪裡?」
林棠見狀,臉色好像有點難看,默默後退了幾步。
我掰開江弋的手指,淚眼蒙眬地看著他。
一字一句地扯下遮羞布:
「看到她的義肢,我興致全無。
「正常男人誰會娶一個殘廢。
「到底該怎麼逼她離婚?」
我每說一句,江弋的臉色就慘白一分。
他的手在發抖。
直到我說出最後一句。
「我們離婚吧,江弋。」
4
其實對我來說,作出這個決定真的挺難的。
因為江弋是我的救贖。
他也曾……救過我的命。
08 年的那場大地震,我爸媽剛好在外地談生意,家裡隻有年僅十二歲的我。
被掩埋在廢墟下時,我哭得撕心裂肺。
黑暗、疼痛、窒息、飢餓,就像一頭隱形的怪獸,張牙舞爪地將我拆吃入腹。
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
我是不是快死了。
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不。
我還不想死。
……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已經沒力氣再哭了,隻能斷斷續續地敲打牆壁,祈求有人聽到這微弱的聲音。
下一秒,福至心靈般。
我的頭頂傳來了回應。
「有人嗎?
「下面是不是有人啊?
「你再敲一下,好不好?」
這個聲音好熟悉。
是......江弋?
我的心髒瞬間收緊,絕境逢生的喜悅溢於言表。
「江弋!是我!我在這裡!」
我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嘶吼出聲。
可外面卻突然安靜下來。
沒過多久。
頭頂忽然泄進一縷天光,我半眯著眼睛,猝不及防地看見了江弋,還有幾名搜救員。
休養期間,瀕死的噩夢揮之不去。
是江弋拉著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安撫:
「小霜,沒事了,別怕。
「我會一直陪著你。」
被困地下的那幾天,讓我產生了巨大的心理陰影。
沒人知道,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每天都在祈求神明。
求他讓我被找到。
求他讓我活下來。
神聽見了。
所以,江弋來了。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長達十幾年的暗戀拉開了帷幕。
此後,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所以,支撐我在那場車禍中義無反顧推開江弋的理由。
不僅僅是喜歡。
還有救命之恩。
我曾無數次地表達感謝,江弋卻隻是摸了摸鼻子,避開我的視線。
「小霜,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別再提了。
「況且,我怎麼舍得讓你出事?」
聽到最後一句,我的心跳漏了好幾拍,像所有少女被心上人撩撥後一樣,羞澀不已。
江弋俯身揉了下我的腦袋,揶揄地問:
「臉紅什麼?」
我咬著嘴唇,沒有回答。
他就朝我笑。
那時候的江弋可真好啊。
性子張揚又熱烈,即使身邊彩蝶環繞,他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從不缺席我的任何一場演出,散場後還會親自給我獻花。
少年捧著一束潔白的栀子花,看向我時,眸中難掩晶亮。
「小霜。
「你跳天鵝湖的樣子,好美。」
他朝我伸出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親愛的奧傑塔公主,今晚可以與我共進晚餐嗎?」
我笑著應允。
可沒過多久,林棠出現了。
我生病掛水,老師讓她頂替我登臺表演。
江弋並不知道臨時換人,還像往常一樣上臺獻花,卻在看清林棠的臉後,陡然愣住。
等我病好出院,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們系的林棠還蠻漂亮的嘛。
「有沒有聯系方式?」
我呼吸一窒。
這個人他甚至沒有問我,身體恢復得好不好。
就興致勃勃地向我打聽另一個女生。
我深深吐出一口氣。
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心上人有了喜歡的女孩,應該為他高興才對。
真的。
那個時候的我,甚至做好了放手的準備。
可偏偏命運弄人,江弋不得已放棄林棠,娶了我。
從領證那一刻開始,熱烈張揚的少年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柔隱忍的丈夫。
但他從不在我面前抱怨,對我說話總是輕聲細語。
以前我以為,是江弋經歷車禍後,變得成熟了。
直到今天,聽到他和林棠的對話。
我才恍然。
原來並不是。
他也有負能量,也有壞情緒,隻是拼命壓抑了。
他展示給我的,是一張完美的假面。
可假的就是假的。
這種虛偽的婚姻。
我不想要了。
5
劇院走廊,氣氛壓抑得可怕。
江弋整個人僵在原地,面對我的復述,有些難以置信。
「那本日記,你看過了?」
我點頭的瞬間。
他好像終於有點慌了,出口的語調低啞又顫抖。
「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
我苦笑了一聲。
「江弋,你該不會想說,這不是你寫的吧。」
上學時,江弋仗著家底豐厚,對學習從來不上心,很多作業都是我代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