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忌立馬冷了臉,瞪我。
「方妙!我趕了兩天兩夜的路,跑死了兩匹馬,你趕我?」
嬴忌瞪眼的時候,真的很兇,我卻半點不怕,隻當他是紙老虎。
挺直了腰板看他,眼神比他更冷。
「那你又為何來呢?!」
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嬴忌惡狠狠地盯著我,脖頸暴著青筋,恨不能咬死我的架勢。
我卻隻是靜靜地盯著他,眸底清冷。
如此靜默了不知道多久,我坐累了:「你走吧,我要睡了。」
「老子欠了你的!」
嬴忌突然咒罵一聲,上前一把扣住我的後腦勺,咬了我一口。
唇瓣見了血,我疼得直皺眉。
嬴忌抵著我的額頭,咬牙道:「我回京還能為什麼!老子想你!明知道愛你萬劫不復,還是忍不住想你!」
「你這臉蛋,你這性子,真能讓人發瘋,恨得痒,卻忘不掉!」
「你知道老子這些天怎麼過的嗎?抓心撓肝地後悔!」
「你得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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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忌說得咬牙切齒,伸手將我抱進懷裡。
我沒動,眉頭倒是皺緊了。
「嬴忌,別壞我的事。」
「老子不管!」嬴忌摟緊了我,發了狠咬我的脖頸,「以前那般對你,是我咎由自取,但事成之後,前塵過往一筆勾銷,你得跟我!也隻能跟我!」
話落,卻又像是泄了氣般,靠在我頸邊,輕聲嘆息:
「妙妙,貞潔不在於身,對我而言,你不髒。」
「髒的是我們。」
眼眶微微發熱,我愣住了。
嬴忌在軍營那般對我,我隻有苦楚,卻無怨恨。
畢竟,是我自甘墮落在先。
一切災厄,我都能忍。
可……如今他卻跟我說……我不髒……
眼淚決堤,我躺在嬴忌身下,無聲地哭了。
撕心裂肺,卻寂靜無聲。
8
第二日下了朝,沈凌風獨自一人,突然來了我宮裡。
進門便猛地抱住我。
渾身顫抖得厲害,像是身處極寒之地,連骨頭都冷得發抖似的。
但依然一言不發,隻是緊緊地摟著我,非常緊。
緊得甚至讓我覺得,他要把我勒進骨血。
我便知道,我成功了。
他這反應,是離真相不遠了。
其實早在他來之前,翠兒便告訴了我——
朝堂之上,方俊生聯合群臣上書,指責我妖媚惑君,以美色勾引沈凌風,蠱惑他不顧禮數,帶我回朝。
希望沈凌風能下令將我當眾處死,以安民心。
沈凌風₎原本還隱忍著,解釋了幾句。
可方俊生半點不饒人,居然當眾說出了我在軍營甚得軍心的事情,咬死了我是個蠱惑人心的妖女,非要誅殺我不可。
「陛下,此女不除,江山危矣!」
據說,這句話說出來的瞬間,沈凌風氣得直接把嬴忌告狀的折子扔到了方俊生的臉上。
然後當場下令,將方俊生打入了天牢。
我當時聽了,幾乎要笑出聲來。
打蛇打七寸,柿子當然要挑軟的捏。
我這草包二叔可真是,這麼多年,居然一點沒變啊!
從前方薇薇騙著沈凌風,竊了我父兄的功勞,把路都鋪好了,二叔縱然草包,也隻需要裝模作樣,坐享其成便可。
這些日子,人人敬他是國丈,自然也不會出什麼亂子。
可偏偏,我回來了。
連方薇薇都慌了,二叔自然更慌。
隻是,昨夜方薇薇受委屈的消息傳出宮,方俊生又急不可耐地派人進宮來問。
這消息,能瞞過沈凌風?
父女倆夜裡通了消息,第二日便在朝堂上進言要誅殺我,在沈凌風看來,便是心虛。
所以,關於我說的真相,沈凌風怕是已經信了七八分了。
我輕輕開了口,問沈凌風:「方薇薇呢?」
怕是讓她這蠢爹給氣死了吧?
痛快,當真痛快!
沈凌風的身體僵了僵,聲音清冷,卻隱隱約約帶著顫抖:
「在我寢殿門口跪著,求我開恩。」
所以,方薇薇還不知道沈凌風來見我了?
我定了定神,緩緩開口:「沈凌風,跟我去個地方吧。」
沈凌風沉默了一會,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好。」
方薇薇總以為,我回宮是想跟她鬥個你死我活。
她真的錯了。
我從前蠢,隻是心思單純,但不代表我沒腦子。
清醒過來之後,他們的弱點在何處,我一清二楚。
我甚至可以不用跟方薇薇見面,就能打得她翻不了身!
9
天牢裡髒得很,老鼠蟑螂一堆。
方俊生穿著囚衣,至今想不明白自己為何落到這步田地。
看到我過來,瘋狂地撲到牢門口,怒瞪著我。
「賤人!你把薇薇怎麼樣了?!」
「二叔這話可真說笑了,薇薇十五歲便知道如何偷走我的玉佩,將我父兄從功臣顛倒成罪人,如此聰慧,我能把她怎麼樣啊?」
我笑著,往前逼近了一步,隔著牢門,盯著方俊生。
「二叔,五馬分屍痛得很,午夜夢回,你就沒夢到我父兄找你索命?」
「我可是夢見過,他們說,恨不能吃了你的肉才能解恨呢。」
方俊生膽子本身也不大,被我這幾句話嚇得臉色蒼白,連連後退。
搖著頭,神情慌亂。
「不,不是!」
「都是你們自找的!」
「都是方家人,憑什麼好處全讓你們大房佔了?!憑什麼我們二房要一直被你們壓著?」
「我沒出息不要緊,我女兒聰明啊!你們一家再好又如何?還不是給我們做了嫁衣?」
「我們薇薇憑聰明搶來的功勞,哪裡有罪!」
方俊生大聲地叫著,我一字一句地聽,倒是連怒都不發。
嘴角的笑意一直沒有放下。
二叔啊二叔,你隻知道方薇薇聰慧。
卻怎麼就忘了,如果拋去了善良與單純,我也不差呢?
我笑了:「謝謝你二叔。」
方俊生一怔,怪異地看著我:「你是不是氣瘋了?」
「沒有啊。」
我笑著抬起手,指了指牢門口拐角處,那一抹黃色龍袍的衣角。
「謝謝二叔,親口還我全家清白。」
話音落下,暗處的沈凌風緩緩出現。
俊朗的臉上帶著清晰陰沉的殺意。
我從沒見過沈凌風的臉上有這麼復雜的表情:震怒、絕望、悔恨、殺意、暴虐。
此刻的他,跟地獄裡勾魂鎖命的惡鬼,沒什麼兩樣。
方俊生的臉色頓時一片慘白,膝蓋立即軟了下去。
跪在地上,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來,隻慌亂地叫著:「薇薇,薇薇。」
我好心開了口提醒:「二叔,薇薇還跪在大殿門口,想求陛下開恩呢。」
暗度陳倉,釜底抽薪這招,還是方薇薇親自教的我。
如今我統統,還給她!
「不過二叔,你馬上就能見到你的薇薇了。」
「我會把你五馬分屍,然後屍體就送給你的薇薇,讓她日夜對著你哀嚎盡孝。」
「比你二叔你當初對我們的趕盡殺絕,我還挺仁慈的,你說對吧?」
方俊生再蠢,此刻也該明白,他們完了。
於是尖叫著朝我撲過來,恨不能直接殺了我。
「方妙!方妙!我殺了你!殺了你!」
我仰頭,眼角流下淚水,痛快地大笑起來。
整個牢裡回蕩著方俊生的歇斯底裡,和我的瘋魔肆意。
沈凌風全程沉默著,一言不發。
最後,我笑夠了,偏頭,笑看著沈凌風蒼白的臉,最後,視線移到了他劇烈顫抖著的手上。
「真相大白了,沈凌風。」
「該你了。」
說完這句話,我感覺渾身的血管都沸騰了起來,頭皮一陣發麻。
我成功了!
那把名為復仇的劍,終於徹徹底底,在我的手裡了。
情緒激動翻湧,暈眩襲來。
我笑著,一口腥甜湧上喉嚨。
「噗——」
血色落地,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10
我置身於一片黑暗之中,浮浮沉沉地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
有冰涼的液體滴落在我的脖頸,我聽見了沈凌風的低聲哭泣。
「妙妙,我錯了……妙妙……」
「我的妙妙……」
我緩緩睜開了眼睛,入目是沈凌風通紅的雙眼。
見我醒來,他擠出了一抹勉強的笑意。
端著精致瓷盤,想要喂我多吃一口點心。
「妙妙,御醫說你暈倒是心思鬱結所致,來,吃些甜的,莫要再愁眉苦臉。」
我抬手將其打翻,點心扔到了他的臉上。
「滾!」
「妙妙,」沈凌風束手無策,一把將我抱入懷中,聲音哽咽,「妙妙是要我死嗎?」
「就當我求你,吃些東西,好不好?」
看到他這反應,我笑了。
我最後的報復,來了。
「油盡燈枯的身體,吃什麼也無用。」
哦對了,吉祥之所以選擇撞死。
是因為她會醫術。
那天,她替我診脈,發現了我命不久矣的事實。
她終於明白了我為什麼會選擇用這樣自甘墮落的方式去復仇。
因為我沒時間了。
這樣能讓我最快地達成目的。
「沈凌風,我終於可以死了,此生你我糾纏往復,我隻願下輩子,再不見你。」
我的死,是我報復計劃中的一部分。
真相揭開的那一天,就是我報復沈凌風的時候。
我要讓他知道了真相,卻後悔無路,彌補無門。
這才是對沈凌風,最大的報復。
我要讓他守著江山,踩著我們一Ṫűₓ家的冤魂,什麼都挽回不了!
「不,妙妙,朕會救你,朕是天子,天下的所有東西都該是朕的,朕會找到最好的靈丹妙藥救你……」
「妙妙,就當我求你,撐下去,我會對你好,一生一世對你好……」
沈凌風哭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哭。
淚水爬滿了他稜角分明的臉,坐擁天下,冷靜自持的男人此刻無助得像個孩子,抱著我痛哭不已。
不停地哀求我,多吃些東西,多撐一段時間,不要想著死。
「我錯了,是我錯了妙妙,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可憐可憐我,別放棄,行嗎……」
「你吃點東西,求求你,吃點吧……」
一聲聲的哀求,句句泣血。
我這才驚覺。
我似乎是低估了沈凌風對我的感情。
這些年,或許,他是對我動了心的。
可沈凌風,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啊。
我們中間隔了太多的人命,太多的心碎,哪裡是幾句對不起能填平的?
你如今的痛苦悔恨,隻會讓我覺得痛快無比!
這日之後,許是執念已松,我的病來勢洶洶。
終日渾渾噩噩,醒了便吐血,睡著也如墜十八層地獄,痛苦異常。
沈凌風守在我床前遍求神佛救我一命,熬得人都脫了相。
「妙妙,妙妙我知錯了。」
「其實我早對你動了心,隻是當時我太恨了,恨我自己居然愛上了仇人的女兒,才逼著自己送你入軍營……」
「這是我的報應,報應,妙妙,求求你,不要拋下我……」
11
沈凌風為了救我,像瘋了一般,遍尋天下珍寶。
群臣紛紛上書,指責他橫徵暴斂,殘暴不仁。
其實從前,沈凌風的名聲便不太好了。
他自己眼瞎,不代表百姓眼瞎。
我父兄誠心助他登基,卻被他滿門抄斬,不得好死。
這樣的恩將仇報,怎能服眾?
再加上,他登基之後,方薇薇和方俊生這對父女,仗著貴妃和國丈的名頭,不僅欺民霸市,還私吞了軍隊的糧餉。
軍心早已經渙散。
隻是當時他還算勤政愛民,百姓過得還不錯,就算有怨言,倒也不至於怨到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