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哧!
長劍刺入心口,鮮血濺了我一臉。
倒下去之前,我看到了嬴忌眼中的心疼和手掌的顫抖。
我扯了扯嘴角,笑了。
我知道,我贏了。
6
再次醒來,我已經回到了帝都。
熟悉的布景讓我知道,這是我曾經的寢宮。
心口傳來撕裂般的痛,我悶哼了一聲,睜開眼,便是沈凌風鐵青的臉色。
我看著沈凌風冒出的胡茬,扯了扯嘴角,笑意晏晏:
「陛下如此對待一個軍妓,不怕臣民議論?」
沈凌風面色陰沉地盯著我,拳頭緊握,手背上青筋暴起。
咬牙切齒地盯著我,語氣失望:「我本以為……你會保住貞潔,自戕!」
我聽了簡直想笑,他居然還對我失望了?
怎麼?
他還指望我三貞九烈,為他守身如玉,像吉祥一般,一頭撞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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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一聲,眼神如刀般看向沈凌風。
「父兄因我冤死,滿門屍骨未寒,我敢死嗎?」
沈凌風的手重重一顫,卻什麼都不說,在我床邊沉默地坐著。
良久,輕輕開了口:
「若是你救我,為何……從未提及……」
「我為何要提及?我真心愛慕你,自然隻求你的真心,哪裡會想到你如此淺薄心盲,誰救你,你便愛誰?」
我挑著最狠的話,往沈凌風心口扎。
我是國公府正經嫡出的女兒,飽讀詩書,自有氣節。
「我當時隻希望你真心愛我,不是為了報恩!」
「可你呢?我父親是你恩師,我兄長視你為兄弟,最後卻落得無人收屍的下場!」
「沈凌風,我方家到底是哪裡對不起你!你還要怎麼折辱我才肯罷休?」
沈凌風咬緊了牙關,腮幫子微微鼓動著,壓抑著情緒。
卻硬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知道,他不敢說,也不敢信。
他也怕自己殺錯了人!
我們二人在沉默中無聲對峙,良久,沈凌風嘆了口氣。
伸手想要拍我的手背,卻嫌髒似的,到底是沒拍,默默地將手收了回去。
「你好生休息,當年的事,朕自會查明。」
可查明之後要怎麼辦,他卻沒說。
沈凌風țṻ²起身,離開了我的寢殿。
殿門關上,我面無表情地抹掉了眼角的淚水,伸手揉了揉發痛發暈的太陽穴。
暗罵一聲,蠢貨。
被發配離京之前,我看著父兄的屍骨,大夢初醒,斷情絕愛。
用了短短五天,不僅安排好了之後的每一步,更查清楚了沈凌風突然翻臉、恩將仇報的原因。
原來,就在我救了沈凌風,高燒不醒的那三天時間裡,我的堂妹方薇薇居然趁機而入,搶佔了我的功勞。
還挑撥離間,把我父親和兄長的功勞,說成是她父親所為。
最後,這父女兩人聯手,給我全家栽上了謀逆的帽子,滿門抄斬。
「娘娘,嬴將軍那邊給了消息,說軍心已亂。」宮女翠兒上前,壓低了聲音。
我睜開眼睛,看著從前就伺候我的翠兒,眼眶微微一紅。
「翠兒,你受苦了。」
縱然我離京時安排了人照料,但方薇薇肯定不會讓她好過。
能撐到現在,翠兒受的罪,必然不會少。
翠兒倒是很開心:「能幫到娘娘,翠兒不苦。」
我感動至極,拉著翠兒的手,眼淚掉落。
能順利回到帝都,翠兒的那番話,起了大作用。
我低聲道:「給嬴忌傳信,告訴他,計劃順利,讓他做好準備。」
拳頭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又疼又清醒。
從前是我蠢,是我假清高,才會被方薇薇一再欺辱,落得如此下場。
如今我身賤如泥,早已沒了尊嚴,我便要用這把劍,插進方薇薇和沈凌風的心髒!
這盤棋,從沈凌風出宮來軍營的那一刻,他們倆注定會滿盤皆輸!
7
沈凌風雖然不碰我,但最近卻日日宿在我宮裡。
也不怎麼說話,就是陪著我吃飯,看書。
態度很是別扭。但我能理解。
畢竟真相未明,我此刻還是仇人的女兒,對我太好,似乎也不太對。
我有些期待。
將來證實了我全家的清白之後,他又當如何對我呢?
日子過去了幾天,我也不急著報仇。
反正時間一久,方薇薇自然會忍不住。
而果然,那日趁著沈凌風上朝,她終於來了我的寢殿。
穿著華貴的衣裙,站在床邊,像俯視蝼蟻般看著我。
「姐姐,被萬兵踐踏的滋味,如何?」
我抬了抬眼皮,看著她那張紅潤白皙的臉,懶懶地哈了口氣。
「堂妹有必要這麼緊張嗎?這麼著急來看我?」
「哦,莫不是偷了我的玉佩,搶了我的功勞,現在心慌了?」
我慵懶地坐起來,眼神掃過她腰間的玉佩。
方薇薇被我戳中了心事,嬌俏的臉蛋扭曲了起來。
盯著我,像條惡毒的蛇。
「我心慌什麼?我當初能鬥贏你,如今自然也能!」
「憑什麼?你爹和兄長是人人尊敬的國師和太傅,我爹卻隻是個人人鄙夷的敗家子。」
「明明我的才貌都不比你差,憑什麼你是第一才女!憑什麼處處壓我一頭!」
說完,方薇薇像是終於解氣了一般,甩手給了我一耳光。
笑得格外痛快。
「現在好了,我是尊貴的貴妃,你是低賤的軍妓,我倒Ťŭ⁸要看看,你拿什麼跟我爭!」
「哦,是嗎?妹妹這麼自信?」
頭有些暈,我用舌尖頂了頂臉頰,清冷地笑了。
這蠢貨。
真當我還是從前那個隻顧情愛的方妙嗎?
「你憑什麼還這麼高傲地看我!」
我的眼神許是刺痛了方薇薇心裡的陰暗,她的表情驟然扭曲。
拍了拍手,她的貼身宮女便推門進來,身後跟了低眉順眼的五個男子。
「貴妃娘娘,面首找來了。」
哦,我懂了。
她這是要沈凌風親眼看著我多麼骯髒下賤。
妙,當真是妙。
幾個面首低眉順眼的上前,方薇薇退後,獰笑一聲,而後對著宮女擺了擺手。
宮女領命,扭身出去了,想必是去通風報信給沈凌風。
我慵懶地笑了笑,半點不抵抗。
方薇薇倒是看愣了,傻呆呆地站在床邊。
半晌,方才回過神來,看著我這般不抵抗,眼中露出了痛快到極點的情緒!
「方妙,你可真下賤!」
「陛下到!!」
沈凌風來的速度很快,幾乎是拋棄了轎輦,一路趕著來的。
宮女太監們跪成一排,瑟瑟發抖,誰都不敢抬頭。
方薇薇連忙擺出一臉的驚慌,走上前來:「陛下,臣妾攔不住姐姐,她……啊!」
沈凌風猛地將她推到一旁,快步走到床邊,一把將我拽起。
動作太猛,拽得我一陣天旋地轉。
又開始頭暈了。
「方妙!」
沈凌風眼底通紅,近乎咬牙切齒地瞪著我,掀起錦被將我的身軀裹住。
然後看著床邊跪成一排的五個面首,聲音低沉:
「全都拖出去,杖殺!」
「陛下……」方薇薇驚異地喚了一聲。
沈凌風沒回頭,嗓音生硬:「你也下去。」
「陛下!」方薇薇十分驚訝,完全不可置信。
「下去!以後不得踏入這裡!」
沈凌風聲音低沉,不容反駁。
方薇薇咬緊了嘴唇,瞪了我一眼後,不甘不願地扭身離去。
五個面首甚至連求饒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已經被太監們拽出了殿外。
我皺了皺眉:「他們又做錯了什麼?陛下草菅人命的手段,越發令人不解了。」
「閉嘴!」
沈凌風咬緊了牙關,腮幫子鼓動,似乎在隱忍著怒氣。
宮女們很快抬了木桶進來,伺候我沐浴,沈凌風沒打算走,就坐在桶邊,盯著我清洗。
「洗幹淨。」沈凌風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洗不幹淨的。」
我媚笑一聲,突然上前,趴在浴桶邊,望著沈凌風。
我倆離得極近,呼吸幾乎交纏在一起。
「陛下要一起嗎?」
沈凌風皺起眉頭,微微向後拉開了我們的距離。
我無所謂地挑了挑眉,坐回桶中,捧起水來,輕輕避開我被刺了一劍的地方,清洗細長的脖頸。
「陛下這嫌棄的樣子,怕是以後也不會碰我了吧。」
「既然如此,帶我回來做什麼呢?」
「不過我倒是要感謝妹妹,如此好心,居然送我五個面首,當真是及時。」
我最後這句話,意有所指。
方薇薇如今還天真地以為,五個面首便能激起沈凌風的憤怒。
卻不知在軍營裡,沈凌風早已經見過更不堪的場面。
這一出鬧出來,不僅不會讓沈凌風覺得我下賤,反倒暴露了她的動機不純。
這個口子一旦撕開,沈凌風對她的信任,就有動搖的裂痕了。
沈凌風當然知道我的意思,卻隻是不閃不避地凝視著我,眸色很深,看不出情緒。
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終於成長成了不可揣測的帝王。
突然,他開口問我:「那日落水,你穿著馬面裙?」
「不,藍色繡金裙。」我淡然挑眉。
沈凌風到底是聰明。
他沒有問我玉佩的事情,想必也是想到了,玉佩可能被偷走。
但裙子,卻不會假。
溺水的人可能看不清面容,但看得清顏色。
「怎麼?查到細節了?若當年救你的當真是我,不知陛下預備如何?怎麼還我方家的幾十條人命?怎麼還我一腔痴心?怎麼還我清白?怎麼還我的……命?」
沈凌風皺眉:「莫要咒自己。」
我扁唇,不再說話。
低頭擦洗著身體,臉上帶著笑意。
沈凌風突然上前,用寬大的布巾包住我,隔著布料,抱著我。
「妙妙……」
隻喚了我的名字,卻沒說出話來。
我也不開口,由著他抱著。
沈凌風抱了一會,松開了手,跟我說了句「好好休息」,然後離去了。
我隨手將那布巾扔在地上,眼底冰寒。
沈凌風,方薇薇,我的復仇,開始了。
「翠兒,傳出消息去,告訴方俊生,就說方薇薇遭我陷害,被沈凌風打入了冷宮,正禁足呢。」
「宮人也殺了五個,血流成河,十分悽慘。」
翠兒卻有些不放心:「方家必定會派人進宮來查問,咱們要做準備嗎?」
「不必,方薇薇今日的確在我這裡受了委屈不是嗎?」
「奴婢知道了。」
翠兒領了命出去,我坐在桌邊,唇角揚起一抹冷笑。
方俊生,我的二叔。
方薇薇的父親,當朝國丈,方家唯一存活的一房之主。
同時,也是親自執行我父兄五馬分屍之刑的仇人。
「二叔,你也該嘗嘗,五馬分屍,是什麼滋味了。」
「啪嗒。」
一滴血順著鼻子流下,滴在我的指尖。
我舉起來看了看,嘆了口氣。
或許,這也是我的報應。
「嘖,麻煩。」
頭頂突然傳來清冷聲音,我一驚,連忙抬頭,就見一挺拔身影自房梁上翻下。
下巴緊接著被捏住,一顆藥丸塞進我嘴裡。
苦得很。
「苦也得吃。」嬴忌冷臉看著我。
我皺眉將藥丸吞下,急忙吃了顆蜜餞,抬眉問嬴忌:「你怎的來了?」
嬴忌面色一僵,卻說不出話來。
視線在我肩頭掃了一下,忍不住冷嗤一聲。
「你倒狠,那劍再刺偏半分,心髒就能捅個對穿!」
鼻血不再流了,我扔掉染血的手帕,盯著嬴忌,問道:
「軍營裡都安排好了?」
嬴忌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自然,糧餉都被你那二叔方俊生給私吞了,營裡現在怨聲載道,早就亂了。」
「我告狀的折子,已經送進宮了,想必陛下正看著呢!」
「如此甚好,明日,便是方俊生的死期!」
說完,我低眉沉思了一下,抬頭看嬴忌。
「既然事情已經安排妥當,宮裡人多眼雜,將軍還是盡早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