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笑一聲,接著道:「當然,你若是不同意我的條件,我就當萬兩黃金交了個朋友,你現在就可以走,我會給你些盤纏,隻盼日後你有機緣高升,別忘了關照一下林家。」
傅澤砚審視地看著我,似乎在確定我話裡的可信性。
「但我要提醒你一下,你若出了林家,我敢保證,三天內,你就會再次被長公主抓回去,羽翼未豐滿前,隻有我保護得了你,傅公子。」
傅澤砚直直地看向我,他睫毛纖長,如今一副挫敗黯淡的神情都沒有壓低他如描如畫的好皮囊。
不愧讓李宛愛之寵之那麼多年。
「你好好想想,明日給我答復吧。」
說罷,我起身出了門,招財和進寶進來給傅澤砚松綁,他手腕被勒得通紅,卻仍不知痛般低頭沉思。
7
第二日中午,招財便來稟報說傅澤砚想見我。
我讓他把人帶來了書房。
傅澤砚來了書房,默立了片刻,我也沒催促。
「我答應你,還請妥善安排村裡的人。」傅澤砚嗓音喑啞,低聲說道。
我勾起唇角:「自然,這幾日好好休息吧,過幾日教你的先生會來。」
教傅澤砚的先生們配置,是上一世給裴修言的配置。
先生們白日到府上教導,我闲來無事,信步走到書堂。
從後窗戶向內看去,傅澤砚一身白衣背對著我坐在蒲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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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愣幾秒,是招財提醒,我才緩過神來。
即便背ťû³影很像,眼前的人也不是裴修言,而我也不是上一世的林晚。
或許是太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傅澤砚每日都非常刻苦。
身體本就虛弱,如今又天天費神費腦,我便讓廚房每天換著花樣給他做些滋補的東西。
一晃快一個月過去,他從最開始的戒備和不信任,如今已能平靜地和我坐下來說話。
我怕他天天這麼學,可別學傻了,便把他叫到書房。
「今天天氣不錯,一起出去走走?」
8
春序正中,草木蒙青。
香葉寶簾的馬車轆轆行駛在長安城繁華的街道上,戲樓今日排的戲是精忠報國。
我想著上一世傅澤砚當了將軍,這精忠報國也投其所好。
下了馬車,入眼便是小橋流水,戲樓傍著一座蓮花湖,雕花的高臺閣樓上,琴聲錚鳴,嘈嘈切切,憐人細聲吟唱。
閣樓下,王孫貴族遊著小畫舫欣賞著湖中蓮花。
如此雅致的地方,自然也是我名下的產業。
我帶著傅澤砚上了頂樓,視野最好的地方。
好巧不巧,剛一上樓就和包廂裡的李宛撞上。
李宛臥在白裘美人榻上,姿態矜貴慵懶。
身邊幾個衣衫單薄的美少年斟酒伺候著,而裴修言一身輕渺白袍坐在古箏前。
我腳步頓在原地,傅澤砚不明所以地看著我,順著我的目光看見包廂裡的場景,眼神裡的光如冰霜冷寂。
「林小姐今日怎的有時間來聽戲,還如此難得攜佳人出行?」李宛拂開面前殷勤的美少年,攏了下已滑至臂膀的輕薄衣衫,語調戲謔看著我和傅澤砚。
我面容沉靜,躲開裴修言若有似無的目光,輕輕一笑:「怕他待在府裡太悶,出來走走。」
李宛莞爾,看了眼我身旁的小狼崽子,眼裡的笑意卻未到眼底。
沒人注意裴修言撫琴的手在聽到我說的話時微微輕顫。
9
「過來給林小姐斟酒。」
我坐在李宛身旁,隻見李宛纖纖玉手輕輕指了下一旁的裴修言。
裴修言眉眼低垂,起身過來,白皙胸膛上新增的傷疤隨著走動若隱若現。
我看了幾眼就收回目光,便是滿身傷痕又與我何幹。
他骨節分明的手掌拿起白玉酒壺,我視線定在白玉酒壺上。
裴修言的手微微一顫,一個沒拿穩,那酒壺蓋子順著玉桌弧度骨碌碌滾到我身上。
我沒說什麼,從容地掏出帕子,擦了擦沾湿的衣服。
倒是李宛嬌美容顏笑意不變,眼神卻陰鬱幾分。
「修言,你這兩日心思似乎有些雜亂。」
「跪好。」
裴修言跪在地上。
李宛瑩白纖細的玉手,輕柔地捏住裴修言的下巴,另一隻手拿著白玉酒壺,瓶口朝下猛灌下去。
裴修言被嗆得眼角緋紅,邊痛苦承受,邊咳嗽,酒液順著嘴角流下,浸湿本就輕薄的衣衫。
傅澤砚桌下握著的拳頭青筋暴起,咬著牙看著眼前一幕。
我面色不改地按住他桌下的拳。
沒人會比我更心疼裴修言,最起碼上一世是這樣的。
如今想來,我以為的對他好純粹是在多管闲事,或許這是李宛和他的情趣也說不定。
一壺酒飲畢,裴修言喘著粗氣,察覺到我的目光,他也看過來。
四目相對,他眼神向下,看見桌下我和傅澤砚接觸的手時眸色微變。
好似對比眼前的苦難,他更在意我身邊的傅澤砚。
凌虐完,李宛心情十分好,又讓裴修言去彈琴。
裴修言面無表情坐在古箏前,起手,卻不知為何停了一下,隨即彈了我上一世最愛的秋夜思。
我呼吸一窒,眼前的光景不斷重疊,恍若前世。
這首秋夜思,還是我教他的。
現在再聽這首秋夜思,我心裡卻再沒那些旖旎情思,隻覺得惡心得令人作嘔。
而曾經的猜測也直接坐實,他果然也重生了。
他故意彈這首秋夜思,莫不是覺得我的行為跟上一世不一樣,所以試探我是否也重生了?
別怪我疑心太重。
前世為長公主殉情的他,今世變化這麼大,實在反常。
我不禁心懷惡意地揣測:難不成我們光風霽月的裴丞相,在公主府過了幾天豬狗不如的生活後,忽又念起我上世的好了?
想到這,我頓覺心中惡氣出了幾分。
爛泥就是爛泥,就算我捧他登上高位,也改不了底色是汙穢的爛泥。
10
李宛看著裴修言的側顏,眯起含情的鳳眸,輕輕往後一靠:「後院這些人,我如今是最喜歡他的,雖是沉悶些,可這張臉真當是我朝絕色。」
我淡淡接道:「聽說皇後近日給您相看了世家公子,他不過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玩物罷了,公主切勿上心啊。」
裴修言彈錯了一個音。
李宛從胸腔悶出一聲笑,姿態驕矜輕狂:「就算有驸馬了又能如何?別忘了,這可是我李家的天下。」
「公主所言極是。」
「更何況修言能力極為出色,太子哥哥對他也十分喜愛,出身是卑賤了些,跟在我身邊也未嘗不可。」
我眸光閃動。
小廝拿了新的酒壺來給我滿上。
我端起酒杯的盈盈佳釀微嗅,眼眸微眯。
李宛轉頭笑盈盈地看著我,我微微一笑,掩袖喝盡。
沒一會兒,我便撫著額頭,狀似眩暈的神態。
李宛見狀,臉上笑意更甚,我面懷愧色,對李宛說道:「公主,我不勝酒力,恐失態於人前,這便告辭了。」
李宛看向包廂內室,語氣不容拒絕:「這就有休息的地方,林小姐先休息下。」
隨後就有兩個少年走過來扶著我。
我心中怒意漸生,臉上卻仍愧色。
李宛喚那兩個少年好好照顧我,我一把甩開少年們的手,拉起傅澤砚說道:「有阿砚照顧我就好,叨擾了。」
沒等傅澤砚反應過來,我一把將他拽進內室,門關得震天響,直接將他按在床上。
傅澤砚看著趴在他身上的我,腦子一度轉不動了,隻聞到一股雅致香氣隨著吐息清疏襲來。
傅澤砚輕顫一下,好像冬日裡脖頸倏然落入一片雪花。Ťũ̂⁶
我雲鬢微微散亂,粉臉若霞,與平日總是拿著賬本淡然薄涼,又精於算計的林晚截然不同。
他慌張地推著我的肩膀,又被我按著肩膀,死死按在床上。
他本應該痞氣薄情的一張臉,此刻是不符合氣質的純情,烏黑眼眸瞪得大大的,說道:「幹什麼林晚!」
而我本迷離渾濁的眼眸,現在也恢復清明。
我趴在他的身上,貼在他耳邊輕聲道:「別動,剛剛的酒裡被下藥了。」
溫熱的嘴唇無意擦過傅澤砚的耳邊,他身體僵硬,呼吸沒了節奏,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放。
我並未發現他的異常,接著道:「酒讓我全都倒進了袖子裡,小時候就見過這招了,敢在我的地盤上跟我玩陰的。」
小狼崽子倒不算無情無義,聽到這話俊眉一皺:「她為何要對你下藥?」
我冷笑一聲:「她秉性一向跋扈無理,無非因為我橫刀奪愛買了你,或者……還因為裴修言。」
我邊摸向床底暗格,邊問道:「會叫嗎?」
「叫?」
「對,見過男女之事嗎?不用我教你吧。」
「你先叫一聲我聽聽。」
我見傅澤砚傻傻看著我,就又催促了一遍,傅澤砚反應過來,敷衍地「啊」了一聲。
我眯著眼睛無語道:「請問剛剛是野驢發出的聲音嗎?」
手終於摸到凸起,咔嗒一聲,床底出現了一條地道。
我彎腰進去,看了一眼磨仍不開臉面的傅澤砚,囑咐道:「你先叫著,好好叫,別讓外面懷疑,我換人過來。」
說罷,我便輕聲蹭進地道。
傅澤砚看著我消失在地道。
過了好半晌,終是漲紅著臉看了門口一眼,嘴裡罵了幾句。
11
傅澤砚身體養了一陣後,我就給他安排了練武的課。
還沒上兩天,傅澤砚突然暈倒在演武場上。
聽到消息,本在外出差的我連忙趕回府中。
招財已請了杜神醫為傅澤砚診治,昏倒原因是這兩天又不要命一樣練功,即便發燒,也不休息。
我看著床上面如白紙,不省人事的傅澤砚頓感無奈ṭū́₂。
「沒大事,吃兩天藥就能退燒了。」杜神醫寬慰我道。
點頭感謝杜神醫,讓招財去煎藥,我守在床邊給傅澤砚擦著虛汗。
我邊擦邊喃喃自語:「你可千萬別出事,以後三皇子,裴修言,還有我林家做大做強,再創輝煌,還得指望你呢。」
傅澤砚眉頭微微皺起,我動作頓在原地,看他仍沒醒來的跡象,隻能認命地守在床邊。
12
守了傅澤砚一夜,招財說碎玉軒的掌櫃上門拜訪。
我內心疑慮,碎玉軒是皇後母家的生意,平時並沒有什麼生意上的往來,所謂何事?
我讓人請碎玉軒的掌櫃在大堂稍微休息下,我換套衣服便來。
等我到大堂看見來人時,神情凝固。
不是別人,正是裴修言。
「晚晚...」裴修言繾綣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