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說,妾室要想過得好,唯有討好夫君,讓他寵妾滅妻。
可是,我發現,正室夫人不僅人美心善,還特別有錢。
我果斷棄暗投明,「夫人,我可以跟你混嗎?」
1
我叫桃桃。
我的太婆、阿婆、娘親都是妾室。
娘親說,如此家學淵源,我定會是宅鬥一把好手。
十二歲那年,她給大夫人洗了一個月的腳,為我求得一門親事,也是做妾室。
離家前,她教導我:妾室要想改命,唯有討好男人,好到讓他寵妾滅妻。
隻要當上正妻,掌管銀錢,想吃什麼有什麼。
我深信不疑,娘總是為我好的。
自進了傅府,我一刻不敢松懈,一直朝著這個目標努力。
我計劃著,先取得夫君的好感,再適時讓他看到夫人欺負我。
待他二人發生激烈爭吵,我就乘虛而入。
以上的步驟重復個幾次,我估計就可以光耀門楣了。
娘親從前就是這樣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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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取得夫君的好感,我每日起得比院裡的狗還早。
星星還掛在天上,我就開始掃落葉、澆花、擦灰、洗衣服。
比我娘都勤快得多。
娘總說勤勞是美德,我要讓夫君看到我的美德。
夫君愛馬,隔幾日就會去馬厩刷馬。
我尋思著得去他面前表現表現,於是提了一大木桶熱水去馬厩給他洗腳。
可剛脫下他的鞋襪,我就後悔了。
娘親從未告訴我,男子的腳,竟可如此之臭。
就如……就如那……我沒上過學堂,不知如何形容這復雜詭異的味道。
當下隻得憋住氣,匆匆給他沾了下水就擦幹套上鞋襪。
抬起盆時,眼前一陣發黑,差點沒站穩。
夫君的腳氣,似乎有毒。
盡管如此,我沒有退縮。
隻要見到夫君的身影,我就默默用布條塞住鼻孔,再提上桶水去給他洗腳。
就這樣洗了小半個月,他卻連一枚銅錢都沒賞給我。
竟比我那薄情的老爹還摳門。
2
我是不懂夫人為何會嫁給如此摳門又臭腳的夫君。
夫人長得美,一襲粉白衣裙,天仙一般,我就沒見過比她更美的人。
不過,她也不是什麼好人。
初見時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讓我換上和丫鬟一樣的衣裙。
我知道她這是在敲打我,就像大夫人把我娘當丫鬟使喚一般。
娘親常叨叨正室和妾室是天敵,讓我一定謹言慎行,小心提防夫人。
可是,她真的好大方。
我掃了院子,她隨手丟給我一粒碎銀子。
我伺候她穿衣,她又隨手給我一顆珍珠。
才伺候她幾日,我的小荷包就鼓脹起來。
我表面惶恐,內心雀躍無比。
問她為何給我。
她從堆積如山的賬本中抬起頭,笑得明媚張揚。
「隻要你認真幹活,你夫人我有的是錢。」
玉手一揮又丟粒碎銀子給我。
我大為震撼,原來女子竟可比男子更豪氣更大方。
所以,我為何要去捧夫君的臭腳。
夫人長得美,人又香。
出手還大方。
直接討好夫人不香嗎?
漸漸地,我把夫君拋諸腦後,整日在夫人身邊晃悠、伺候。
夫人不像老家的大夫人闲著沒事就欺辱我娘。
她每日都好忙,忙著算賬,忙著做稀奇古怪的吃食。
有奇臭無比的,也有酸辣爽口的,還有那鹹味的糕點。
夫人自小跟隨她的父親走南闖北行商。
最是懂得什麼時節,到什麼地方吃什麼。
她撸起衣袖露出纖細的手腕,手上動作翻飛,嘴上也不停歇,眉飛色舞地講著每一樣食材取材的地方。
什麼劉壩蜂蜜,安州青蟹,句章楊梅,善無縣羊肉。
說著說著還能聽到她吸溜口水的聲音。
我杵著下巴,沉浸在她描述的大千世界裡。
一個我連幻想都想不出來的世界。
夫人看我懵懂的樣子,用她沾滿油的手摸了摸我的臉。
「桃桃,世間不隻是後宅那一方天地。以後一定要出去走走看看。」
我拉住夫人的手,依戀地在她的衣袖上蹭了蹭。
嗯,一定要跟著夫人去走走看看。
到了月末所有人排隊領月錢,夫ƭũₖ人給了我一個鼓鼓的荷包,還摸了摸我的頭。
我按捺住欣喜,等四下無人才悄悄打開。
紅色的綢布上,赫然躺著一錠胖乎乎的銀元寶。
要知道我娘伺候討好我爹一輩子,都沒拿到過一錠銀子。
那一夜,我輾轉反側,時不時掀開被子看夫人給我的寶貝,每樣摸一摸,再嗅一嗅。
銀子的味道,可太香了。
思來想去,這麼多寶貝放在身邊實在不放心。
我索性又爬起來,偷偷摸摸在後院尋了個好位置,挖了個深坑,全埋了。
回到屋中,我用僅會的字,歪歪扭扭地寫了封信。
「娘親,我的夫人和你的夫人不一樣,她人美心善又大方。」
「以後我要跟著夫人混。」
3
自那以後,我正眼都沒瞧過夫君一眼,每日跟在夫人身後。
夫人看賬本,我給她捏肩捶腿。
夫人午間小憩,我給她扇扇子,揮蒼蠅,備水果。
夫人出門巡店,我給她拎手袋。
對了,夫人有好幾間布行。巡店時,她負手走在前面,我昂首挺胸跟在後面,可威風了!
店裡的伙計全是漂亮的娘子。
她們見到夫人就像一朵朵綻開的花,一個接一個喊東家。
夫人被她們搶來搶去,好不熱鬧。
每次去我的臉都會被她們捏紅,不過看在她們給我奶糖吃的份上,算了,不與她們計較。
這般日子,極好。
我從未見過像夫人,像這些姐姐這般如此鮮活的女子。
她們從不鑽研如何陷害別人,如何討得男子歡心。
一心隻為自己的歡樂,賺自己的銀錢。
相比之下,老家內宅的女人,即使是像大夫人,掌管了銀錢,眼中也似藏著一潭死水,更別提連頭都不敢抬的我娘。
我恨不得馬上飛書給娘,讓她收拾包袱離家。
「各路神仙,請保佑我。」我跪在窗前,虔誠地對著月亮許願。
「保佑我能跟著夫人一輩子。」
「還有,保佑我發大財。」我小聲地補充了一句。
……
落葉黃了一地時,迎來了夫人的生辰。
男男女女十幾個人,好不熱鬧。
夫人領著幾個姐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快活愜意。
我在一旁目瞪口呆。
夫人的胞弟,甚是煩人。
像隻蒼蠅一般在我耳邊不停地叫小丫鬟。
許是被夫人騙著喝了一口酒。
我拍桌就給了他一掌,口齒不清地喊道:
「我才不是丫鬟,我是妾室!」
「我是你長輩!」
話音剛落,我就暈了。
4
醒來後,我才知曉自己鬧了個笑話。
我是被大夫人賣來做丫鬟的,壓根不是什麼妾室。
我還見到了真正的傅大人。
如天上謫仙一般的人,和夫人很般配。
對,之前我給洗了半個月的臭腳,是馬夫的。
丫鬟姐姐說,傅大人是狀元郎,走馬上任後就一直在外治理旱災,直到夫人生辰快結束時才趕到。
她還說,夫人和傅大人,青梅竹馬感情極好。
確實,自他回來,我的夫人就被他搶走了。
害得我每日隻能躲在暗處看著他黏夫人。
不僅如此,夫人的胞弟謝小寶還老使喚我。
一會指使我給他抄字帖,一會讓我和他對打,假扮被他打死的俠客。
完事還嫌棄我字醜,扮演的俠客太弱。
我氣得想給他一掃帚,但我不敢。
隻是下次他再使喚我做事時,我裝作看不見聽不著。
誰知他二話不說甩了我一粒碎金子。
好家伙,竟是比他親姐還要豪氣。
我把金子放在牙齒間,輕輕一咬,聲音抖得不成樣:
「少……爺,我不僅會扮屍體,還會扮動物,還是……你讓我扮什麼都可以?」
動物終是沒扮成,金主又日常跪祠堂去了。
少爺不愛讀書,性子頑劣,喜好惹是生非。
隔三岔五就惹得夫人拎著馬鞭滿院子追著他打。
我細數他被打的事由,什麼偷卷子、扒人褲子、在夫子臉上畫王八……反正就沒一件好事兒。
夫人教過我,他這樣的人就叫「貓嫌狗厭」。
「你可真能耐,戶部侍郎的嫡子你說踹就踹,還把人踹糞坑裡!」
祠堂內,夫人氣得滿面通紅,長鞭一甩叭叭作響。
早些時候,戶部侍郎的夫人帶著一幹家僕護院氣勢洶洶地來找夫人討要說法。
據說她家公子差點溺死在糞坑中,非要夫人打斷少爺一條腿作賠禮。
夫人好說歹說,僵持許久,最後賠上大半家財才平息了此事。
夫人忍著怒氣問少爺為何這麼做。
少爺梗著脖子,不服氣道:「滿嘴噴糞的人,就該待在糞坑!」
毫無疑問,他又挨了頓抽。
夫人氣得直捶胸口,可打完後仍吩咐我去送藥。
我氣不過,於是給少爺上藥時下手重了些,聽他疼得咿呀鬼叫,這才舒坦了。
讓他整日惹夫人生氣,合該他疼!
5
朝來暮去,院裡能埋寶貝的地方都被我埋了個遍。
夫人大方,小少爺又揮金如土,我便埋得勤了些。
我大抵是這世間最幸運的丫鬟,偶然聽到一婦人提及家中處死一個不安分的婢女,語氣輕快得如同踩死一隻螞蟻。
若我遇到的不是夫人,如今隻怕也是個草席裹屍的下場。
哪有這般好日子,不僅能賺銀子,還有夫人教我識文斷字、人情世故。
及笄那年,夫人將賣身契作生辰禮送我。
她說若我想嫁一良人,她就給我備嫁妝。若我想跟著她幹活,她就安排我去布行做學徒。
我不懂她為何這樣問,我日日纏著她,眼裡心裡怎麼可能容得下另一個男人?
這輩子嫁人是不可能的,我不願去別人家當牛做馬,隻想跟著夫人賺銀子。
我細細盤算過,除去每月帶回家給阿娘的銀錢,還剩下三十餘兩銀。
再過個幾年,我便可以在華京下轄鄉縣買個宅子讓阿娘安享晚年。
夫人說,她的願望是成為永元最有錢的絲綢商。
我認真想了想,「那我便跟著夫人,做最有錢的丫鬟。」
……
我原以為會就這樣一輩子常伴夫人左右,服侍她的孩子,再服侍她孩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