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嗤笑一聲,面露嫌惡:「不過是個賤民,仗著我失憶,欺騙於我,你覺得我會看得上他?」
他還想再說什麼,我打了個哈欠,他識趣地止了話頭。
我轉身就走,完全不知夏訣用心險惡,沒看見暗處有雙眼睛幾乎泣血。
第二日,我用膳時,瞥見侍衛端著豬食去柴房。
我指甲掐進手心,暗暗告誡自己忍住。
終於,觀察了幾日後,我找到了侍衛當值的空當時間,溜進了關押江兆的地方。
他蜷縮在地上,蓬頭垢面,雙手被綁在身後,手腕處幾乎磨出白骨。
我喊了聲他的名字,他動了動,沒有回應。
「江兆!」我心中焦急。
他終於抬眸看向我,可眸中一片死寂。
我捧住他的臉:「你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重傷失憶,被江兆囚於家中。
隻有這樣才可解釋我為何一直沒回宮。
這明明是母後早就定好的說法,我也是點了頭的,可如今看到他這副樣子,我卻後悔了。
我湊過去親親他,沒想到被他偏頭躲了過去。
「公主殿下,賤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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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整個大塊頭縮了起來,似乎要把自己藏起來。
「你……你什麼意思?」我怔愣住。
江兆聲音顫得不行:
「公主殿下,是不是因為我太笨了,所以做你的面首都不行?
「你是不是嫌我太笨了,所以要想盡辦法和我撇清關系?」
說著說著,他直直地看向我:
「你終於不要我了,是不是?」
08
那日,因江兆幾句話,我忘了時辰,被侍衛逮了個正著。
夏訣雖然沒說什麼,但看守變得更嚴了。
他顯然還不信我。
一直到回到宮中,我都再也沒見到江兆。
回宮後,父皇召見了我,楊樂安哭著闖了進來。
她跪在我身前,猛扇自己的嘴巴子,可說出的話卻是避重就輕:「都怪我沒用,都是我的錯,沒有保護好皇姐,我對不起母後……」
楊樂安生母是個宮女,產下她當日就離世了,所以她被養在我母後名下。
年歲漸長,我肖似母後,為父皇不喜,她倒是入了父皇的眼。
當日沒留下活口,即便我說她把我當人肉盾牌,又有幾人會信?
怕不是還會說我小肚雞腸,誣陷妹妹,沒有同室情誼。
果然,父皇見我久久不扶起楊樂安,不悅道:「樂安日日為你祈福,你這個做皇姐該好好謝謝她。」
我看向她,揚起笑臉,應了聲「是」。
楊樂安似有所覺,眸中驚懼一閃而過。
不過我最近可沒時間處理她。
我與夏訣的婚事被父皇提上了日程。
但當務之急,是把江兆從大理寺牢房救出來。
母後一連給我送了十個面首。
六個長得像江兆,三個身材像江兆,一個蠢得像江兆。
但這都不是他。
皆被我退回。
母後戳著我的腦門,恨鐵不成鋼道:「色令智昏!」
我實在思念江兆思念得要命,夜闖了牢房。
江兆瘦了不少,手腕處結了痂。
瞧見我過來,他喉結動了動,沒有說話。
他氣我隱瞞身份,氣我連累他受罪,我都認。
可認歸認,心裡卻難受得緊。
我過去挨著他坐下。
我唉聲嘆氣:「我被母後訓斥了一頓,她罰了我不許吃晚膳,我肚子好餓。」
他依舊不理我。
我繼續道:「為了來見你,我還被母後扇了一巴掌,好疼啊……」
我話音未落,他已焦急地撫上我的臉。
「你心疼我。」我展顏一笑,他的手驀然頓住,正要收回去,被我一把拉住。
他皺著眉:「松手。」
「就不松。」說著我另外一隻手探過去,「怎麼還小了?」
在我還要再捏時,江兆突然一把甩開我的手,站了起來退後兩步:
「你把我當什麼了!」
他眼眶紅了:
「公主殿下,你到底當我是什麼?一邊嫌棄著我,一邊還要來這牢裡和我……和我那樣?」
這是江兆頭一次對我發脾氣。
我張嘴想要解釋,卻不知該說什麼。
江兆突然嘲弄一笑,開始自顧自地脫起衣服:
「公主殿下想要,賤民怎能不從?」
他抿著唇,臉上盡是哀傷和絕望。
衣衫褪下,一身交錯猙獰的傷痕。
「誰弄的!」我氣得聲音發抖。
江兆沒有回話。
夏訣。
夏訣一路上一直在背著我對他動私刑。
一件件粗布衣服落在地上,江兆展露出雄壯健美的身軀。
「公主殿下,請享用。」
見此美景,我卻一點興致都沒了:「夠了,ťū́₄不許叫我公主殿下,江兆,你是我的相公。」
江兆愣了愣,卻未如我臆想中的高興。
他沉默了一會兒:「公主殿下,你的驸馬不是我,但夏大人說,若我願自宮,以後可以去你府上當差。」
他認真道:「我想了兩天就答應了,反正你已經有驸馬了,估計也用不上我的了,可還沒等我自宮,就被關了進來,告訴我要被砍腦袋了。
「原本我想,如果有下輩子,我不要遇見娘子了,太難受了。」
「可後來,越想越舍不得。」說著他抬眸看向我,眼淚水劃過面龐,「我想來想去,可以當娘子的小狗,也不用奢望那麼多,不用想那麼多,反正我怎麼也想不明白……」
我心緒翻湧,情難自已,再也忍不住,撲了過去,擒住了他的唇瓣……
09
我終於懂了為什麼有皇帝會為博美人一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我跪在母後殿中:「我要逼宮。」
母後氣笑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急什麼,那個位置早晚是你的。」
當年父皇為鞏固皇權,斬斷母後翅膀,將她求娶進宮,用皇後之位換十萬精兵,母後私藏五萬,又給他喂了不孕不育的藥。
父皇隻有我和楊樂安兩個孩子,往後也不會有別的孩子。
太子之位不是我的,怎麼也說不過去。
我發揮三寸不爛之舌,試圖說服她楊樂安也並非完全沒有可能,又拿出楊樂安結黨營私的證據,證明逼宮的必要性和急迫性。
母後賞了我一嘴巴。
但她最後還是拗不過我,點了頭,讓我用旁的死囚換出江兆。
這本就是我的打算。
先提出一個無理的要求,能更容易讓對方接受你接下來的真正訴求。
我連夜將江兆換了出來。
夜色靜謐,一出牢房便見一人站在樹下。
夜風吹散了他的頭發,俊美端莊一如當年。
不知他在外頭站了多久。
無聲的對峙沒有持續太久。
「殿下。」夏決薄唇輕起:
「我們要成親了。」
我抬眸看向他:「那又如何?」
聞言夏決面容有一瞬間的空白。
我與他早就是過去的事情了。
夏訣七歲時進宮成了我的伴讀,與我和楊樂安一起長大,算是青梅竹馬,後來自然而然成了我的準驸馬。
我從懂事起就知,情愛並不重要,夏訣家世正ŧŭ̀ⁱ好,一表人才,知根知底,是皇夫的不錯人選,往後我還會有貴夫、側夫等等,便是江兆,我一開始也隻ťū́ₛ想把他收做面首。
可這麼多年,若說對夏訣完全沒有情誼,是不可能的。
他也曾與我千裡策馬,為我上山下海。
可人心復雜,他並未堅定愛我,我也不曾非他不可。
「你還在怪我嗎?」他皺眉道,「我已經後悔了,而且你也原諒了我。」
他有些焦急地和我解釋:「我從始至終隻愛你,我將二公主送到安全之地後,立刻回去尋你了,可我到處都找不到你,後來才知你被別有用心之人帶走了。」
他看向江兆的眼神很是不善。
我擋在江兆身前。
夏訣漸漸止了聲,目光在我臉上一遍又一遍地逡巡,妄圖尋找出什麼。
「殿下,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我愣了愣。
我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江兆瞪大了眼睛,低垂著頭不敢看我。
他害怕聽到我的答案。
他雖然憨傻,可對我的情緒很是敏感,這一年相處,他自然感覺到我並非如他愛我一般愛他。
自古薄情帝王家。
江兆那麼傻,我怎麼會愛他?
可他把所有的積蓄都花在了給我治傷上,為了給我補身子雪天去山上打獵,差點回不來。
母後第一次來帶我走時,我離開了兩日,再回來時家中不見江兆,他為了尋我,走了二十裡路,一刻不敢停歇,一家家問過去,被人嫌煩踹開也毫不生氣。
江兆羞紅了臉但又聽話不動的記憶,江兆將唯一的肉藏在我碗裡的記憶,江兆日日悉心照料臥床的我的記憶……一股腦湧現了出來。
我隻想要江兆,什麼皇夫、面首,我一個都不會有。
不然江兆會哭的。
他會哭著喊「娘子」,然後乖順地接受一切,看著我左擁右抱。
可他不會再像傻狗一樣對我露出笑臉。
自夏訣出現開始,江兆就再也沒有高興過。
我不想這樣。
可這一刻,答案如此清晰,呼之欲出。
我堅定道:「是。」
隨著我話音落下,江兆猛然抬眼。
10
一路上,江兆都在傻笑,眼睛亮亮的:
「公主殿下……」
「你叫我什麼?」我眼眸幽深。
江兆呼吸一滯,臉火速紅了起來:「……娘子。」
「你現在信我了?」
我湊過去,他連忙退開。
他小聲道:「髒。」
還行,我之前已經讓人給他洗過澡了。
我板著臉道:「那你以後還乖不乖?還會不會瞎吃醋?」
江兆的眼睛短暫地亮了一下,可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似的,又黯淡下去:
「好,我會乖乖的,不會像他一樣負了娘子的。」
我:「……」
他是不是以為我喜歡夏訣,隻是夏訣負了我,所以才和他一刀兩斷?
他真的太蠢了!
既然用嘴說不清,就用行動證明的。
可在我想要更進一步,解一解饞時,他又連連拒絕:
「不要,不要,娘子我很髒的,你不要看,不要……」
他哭得一塌糊塗,可失神時還在堅定地拒絕。
「江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不是,不是,我不想讓娘子生病。」江兆被問得一激靈,連連搖頭,「娘子,你放我去洗澡吧。」
他求了許久,我才戀戀不舍收了手,領著他去洗浴之處。
我玩心大起,親自給他洗澡。
江兆整個人羞紅,黑紅黑紅的,羞得要把自己藏起來。
但後來,又反客為主,我支離破碎。
我坐在漂浮顛簸的船上,摟住他的脖子,對他道:「江兆,我愛你。
「隻愛你,你信我啊。」
過了許久,我才聽到一聲低低的「嗯」。
滾燙的淚水流到我的脖子上:
「從來都沒有人和我說——愛我。」
江兆從來沒有和說過他的身世。
可我從左鄰右舍那裡聽說過。
薄情的老爺,貌美的外室,蠢笨得久久不會走路說話的私生子。
接回去也隻是丟他們的臉。
外室卷了金銀拋下拖țŭ̀ₙ油瓶跑了。
「能說給我聽嗎,娘子是從何時……怎麼開始愛我的……」
我看到他眼中小心翼翼的希冀。
像隻等待主人垂憐的狗狗。
11
母後再見我時,我正餍足地躺在江兆身上。
她看向江兆的眼神像是在看狐狸精。
江兆想要站起來,被我一把摁住,拿被子蓋得嚴嚴實實。
母後宮裡藏了好幾個俊俏太監、侍衛,可沒江兆這一款。
母後翻了個白眼:「你防誰呢!」
「隻是怕汙了母後的眼睛。」Ṫũ̂⁽我道,「母後來找兒臣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