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芝愣了下,驚訝道:“申屠桃?”
他什麼時候修出分身,從山河社稷圖中跑出來了?
宣芝回想起了一點畫面,在玄鳴山溶洞中,她被邪魔之氣擾亂心神,想要借用符中神靈所有神通時,好像是隱約看到山河社稷圖閃過一瞬。
她抬手撤去洞口的隱匿符。被符箓遮掩的洞口重新顯現,申屠桃抬起頭來,瞪大眼睛望向她,沒忍住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委屈地打了一個哭嗝。
宣芝輕吸一口氣,忍住了想要立即抱起他的衝動,喊道:“申屠桃?”
申屠桃用袖子抹了一把臉,表情立即變得兇巴巴,控訴道:“你把我一個人丟在玄鳴山,那裡都是邪魔和屍體,我差點被埋了,從玄鳴山找來這裡,我走了一整夜,一刻都不敢歇息。”
宣芝被他吼得很是心虛,“我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跑出來的啊,我錯了嘛,小陛下別哭。”
她說著,伸手要去抱他,卻被申屠桃躲開了。
他很堅強地自己站了起來,走進山洞中,一臉嚴肅道:“我的桃樹在你那裡,我才不得不來尋你。”
他仰著頭,紅瞳認真地打量著宣芝,是一種初次見面的,陌生的目光。
“你種了我。”申屠桃抿了抿唇,雖然對這個不靠譜丟棄他的人很不滿意,但還是認真道,“那你是我的娘親。”
宣芝:“嗯???”她腦門上的問號有長江那麼長。
她這媽當得有點突然。
第80章
宣芝心情復雜地看了申屠桃一會兒,試探性地說道:“那你叫我一聲來聽聽。”
小小的團子皺起眉,兩腮圓鼓鼓的,心裡的那點不樂意在臉上展示得明明白白,但他無法改變種下他的人是誰,便也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該是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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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我者為父母,這是他生來便知曉的倫理綱常。
申屠桃拂了拂身上的雜草髒汙,努力仰起頭,紅眸認真地看著宣芝的眼睛,用稚嫩的奶音軟軟糯糯地喊道:“阿娘。”
“唔。”宣芝抬手捂住心口,感覺自己心都要融化了。
這下她可以確信,眼前的幼年期申屠桃是真的不記得她了。雖然不清楚申屠桃的本體和分身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但既然他一直不搭理自己,那就休怪她翻臉無情了。
比起當狗東西的老婆,她現在更想當他的娘。
宣芝很快樂地應下了“阿娘”這個身份,蹲下身露出滿臉慈祥的微笑,連聲音都放柔了,“乖,來讓阿娘抱抱。”
申屠桃嚴肅地搖頭,“我一路上摔了很多次,還遇上過林子裡的兇獸妖藤,身上又髒又臭,會弄髒阿娘的衣裙。”
鬼帝陛下小時候也太懂事了,他到底是怎麼長成現在那副傲慢又自大的樣子?
宣芝心裡越發愧疚,“是阿娘的錯,讓你受苦了。你臉上有傷,讓阿娘給你擦擦?”
申屠桃看著她片刻,很聽話地朝她走近一步。
宣芝掏出手帕,凝聚了一點晨露潤湿手帕,輕輕幫他擦洗幹淨臉上的髒汙。
申屠桃圓圓的眼睛微微眯起來,長而濃密的睫毛不停地顫,洗幹淨的臉頰又白又嫩,透著潤潤的粉色,在灑落下的晨光中,有著軟軟細細的小絨毛,就像他結出的桃子一樣白裡透紅。臉頰上的一片擦傷就越發礙眼。
宣芝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傷口,透過柔軟的綢布,指尖能感覺到他皮膚上的溫度,呼吸一下一下拂在她手心裡。
她捏碎一枚丹丸,塗在擦傷的地方。藥力刺激著傷口,申屠桃覺得痛了,呼吸一下子粗重,眼眸中也沁出淚來,潤得睫毛湿湿漉漉,卻始終沒有吭一聲。
他現在可以不需要遍布在皮肉下的法陣來感受了,不再是拼拼湊湊地去模擬他人的五感。
他現在如願以償地活過來了。
雖然他哄騙自己留下來後,又不理她,雖然他可能一直都隻是想利用她來達成這個目的,但這一刻,宣芝還是替他高興。
宣芝感覺到袖擺被人輕輕拽住,她垂眸看一眼小心翼翼拽住她袖擺的小手,抬眸看向他。
“阿娘,我不疼。”申屠桃堅強地說道,倒像是在反過來安慰她。
正當宣芝有點按捺不住想要將他抱進懷裡使勁揉揉時,旁邊忽然插來一個聲音,施念念臉色蒼白,有些崩潰道:“我到底昏迷了多少年?你怎麼連孩子都有了?”
宣芝:“……”她幹咳一聲,“師姐,別激動,你就隻昏迷了一晚上而已,我們現在還在滄琅秘境裡。”
施念念舒口氣,隨即又立即警惕地看向申屠桃,指尖上夾出一張符箓,急道:“這裡怎麼會有小孩?該不會又是邪魔作祟,師妹,你別被他迷惑住了,快過來!”
宣芝連忙阻止她,“師姐,他不是什麼邪魔,是我養的小桃樹,你體內陰氣還沒徹底清除,不要亂動靈力。”
施念念狐疑地打量他們兩人,“你養的什麼?桃樹?你什麼時候養的?”
宣芝頓了下,說道:“哎呀,就才開始養的,他沒問題的,師姐,你就相信我吧。”
天不允許申屠桃活,他這棵鮮活的小樹苗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宣芝無法將真相告訴施念念,但又不想騙她,就這麼含糊而過之後,轉移話題道:“師姐,現在秘境被魔氣汙染,恐怕不止玄鳴山一處有邪魔作祟,我跟顏師兄他們也聯系不上,不知道他們情況如何了。”
施念念揉了揉太陽穴,她隱約還能想起自己被魔念驅使的場景,差點就淪為了沒有意識的殺戮機器,“這邪魔能夠影響這麼多修士,實力並不簡單,應該已經是地魔級別。”
“這個地方還算安全,我們就先在這裡呆兩日,等你的傷好些了,再去沉雲淵看看。”宣芝說道,“等天再亮一些,我去周遭打探打探情況。”
“好。”施念念又再多看了申屠桃片刻,確認他身上確實沒有邪魔氣息,才又吃了療傷的丹藥,盤膝打坐,盡快調理好內傷。
申屠桃拽著宣芝的袖子坐到洞口,小聲道:“阿娘,我要回去洗一洗。”
他對自己的外表還挺在乎。
宣芝知道他說的回去是哪裡,心動了這麼久,她終於伸手揉了一把他軟軟的銀發,說道:“嗯,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申屠桃立即道:“那我不回去了。”
還真是臭娃娃的臉,說變就變,宣芝不解道:“為何?”
“我要是回去了,你是不是就不會放我出來了?”申屠桃眉毛皺著,倔強得很,“雖然那幅圖很大很大,也很好,但我不喜歡被關著。”
雖然他才修出人形,才生出意識,但他總覺得自己已經被關了好久好久,總是孤獨一人,總是不得自由。
申屠桃被束縛在北冥那個地方萬年,宣芝理解他的感受,解釋道:“你剛剛也聽見了,這座秘境裡隱藏了一隻地魔,很危險的,你呆在山河圖裡要安全些,等出了秘境你想怎麼出來玩都可以,我不會關著你。”
申屠桃揚起下巴,眼眸中流露出幾分不屑,那神情簡直和長大版的鬼帝陛下一模一樣,大言不慚地哼道:“在這裡,我才是最危險的存在。”
宣芝無語,“你剛剛連藤蔓都扯不開。”
申屠桃瞪了瞪眼睛,“你看見了?”
宣芝正要點頭,又聽他繼續控訴道,“卻不來幫我!”果然,他不是親生的,就不配得到全心全意的疼愛。
宣芝:“……”這他娘的該怎麼解釋?
“我錯了。”宣芝低頭認錯。可惡,才見面多久,她就道了多少次歉了?這個逆子,她不能就這麼被他拿捏住了!
宣芝板起臉孔,“好了,小孩子要聽阿娘的話,這外面危險難料,要是遇上玄鳴山那樣的情況,我很可能顧不上你。”
“我不需要阿娘保護。”申屠桃退開兩步,扭身爬上洞口的一塊大石上,攤開肉乎乎的爪子在半空畫出一個法印,發出一聲低喝,用力到腮幫子都鼓起來。
“你在幹什……”宣芝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見他從法印當中抽出一把煞氣逼人的長刀。
這把刀宣芝曾經見到過,在申屠桃手中,他不常使用刀,使用時也隻是短暫一瞬,所以宣芝還從未仔細看過這把刀。
刀比他現在的人還要長,難怪申屠桃在召它出來前,要先爬到石頭上,饒是如此,他抱住刀時,也差點從石頭上跌下來。
宣芝想要伸手扶他,被他看見了,猛地往後仰去,自己穩住了身形。
那刀身純黑,刃口處卻覆著霜花,申屠桃伸手彈出一片霜花,霜花飛入半空,凌空化作一隻兇戾的鬼煞。
施念念手腕上的珍珠都被鬼煞陰氣觸動,雲倦從鬼符裡現身,頗為忌憚地望向空中的鬼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