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實在太快太迅猛,宣芝的魂魄回到身體後才做出反應,躺在地上像一條上岸的魚一樣抽搐。
隨著她魂魄重新進入這具身體,四肢百骸的疼痛一起衝入腦海,她丹田氣海裡的靈霧幾近枯竭,四肢經脈都像是被凍僵了,陰冷蝕骨的嫁衣壓在身上,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隻能默默躺在地上流眼淚。
申屠桃蹲下身,冰涼的手掌落她臉上,沿著淚痕給她抹了一臉的血,難以理解道:“你現在無需死了,反而哭得這樣傷心,難道你更希望被孤吃掉?”
宣芝吸吸鼻子,有氣無力道:“陛下,我這是喜極而泣。”
“甚好。”申屠桃把手上的血和狗口水在她身上擦幹淨,又捏起她的袖擺看了看,似乎才注意到她的穿著,“你穿著嫁衣?”
他一片片捻去落在她身上的花瓣,用手指揉爛,輕飄飄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今夜就拜堂成親。”
宣芝疑惑地睜大眼睛:“????”你神經病吧?
我今天要是穿著喪服,那你是不是要去死一死?
申屠桃盯著她的眼睛,“怎麼?你以為隨意褻瀆神靈,是不需要負責任的?”
宣芝:“……”
申屠桃捉住她的兩隻手,如同揉爛花瓣一樣揉捏她的指骨,語氣溫柔,滿懷期待:“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要這雙手了。”
第5章
在嫁人和斷手之間,她當然選擇嫁人了!宣芝毫不懷疑申屠桃會廢掉她的雙手,連忙道:“我嫁我嫁!”生害怕自己說得遲了會白白受苦。
“身上帶著和別人的婚契,你還真敢答應。”申屠桃笑一聲,放開她的手,垂下的眼睫中那點隱約帶著興奮的眸光煙消雲散,一下子失去了興致。
這還不是被你威脅的?!宣芝將手縮回袖中,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這該死的狗男鬼莫不是期待著她會為心中所愛抵死不從吧?鬼帝陛下原來是ntr愛好者是嗎?
申屠桃表情索然地站起身,也沒見他有什麼動作,便見原本空蕩蕩的庭院裡,憑空冒出來許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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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俱都穿著如同紙裁的白衣,身後拖著兩條薄如蟬翼的金絲飄帶,身量體格相似,就連頭上戴的都是一模一樣的木枝發簪,如同復制粘貼。
此時那木簪上各自盛放著一朵小桃花,給蒼白的形象增添了一抹姝色,搭配著他們如出一轍的木訥表情,看上去格外詭異。
申屠桃擺擺手,宣芝就被這些人扛起來,往外抬去,她緊張道:“你們做什麼?放我下來,我會自己走。”
抬著她手臂的女子抖了抖身後的飄帶,口氣僵硬,聽得出來不常開口說話,她說道:“蟬奴帶娘娘下去梳妝。”
宣芝:“……”這麼快就娘娘了?這劇情真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轉地令人腦袋發暈。
倒也不需要用這種抬豬仔去殺的姿勢。
她又聽到申屠桃說:“進來。”話音剛落,兩道輕煙從半空飄落下來,落地化作人形,一左一右,一男一女。
男子穿藍色布衣,頭戴巾帽,手執一張繪著千裡江山圖的折扇,作儒雅書生打扮。女子穿一身赤色勁裝,腰上纏著一條玄色長鞭,長發高束,十分英姿颯爽。
宣芝從兩人的衣著外形認出來人身份,手拿折扇的男子叫鬱繪,腰纏長鞭的女子叫姜炤,他們是鬼帝身邊的兩殿閻司。
兩位閻司大人現身的位置選得巧妙,恰好能和宣芝擦肩而過,往裡走去。錯身而過的瞬間,宣芝被他們一人瞥了一眼,一個眼如桃花笑意盈盈,一個眉眼冷厲眼風懾人,簡直冰火兩重天。
宣芝就著被抬走的姿勢,倒仰著頭往後望。大桃木下,二人背對著她站定在申屠桃面前,躬身下拜,“陛下。”
姜炤撩起下擺跪到地上,“屬下失職,令生人闖入北冥,請陛下責罰。”
北冥鬼域,生人止步。
左殿閻司掌管北冥鬼門,任何進入北冥的鬼魂都需要經過她的許可才能入內,更別說是活生生的人了。有生人踏入北冥,還跑進了陛下的起居殿,身為左殿閻司的姜炤卻一無所知,的確是失職。
申屠桃望著頭頂桃花,並未有回應。
姜炤腰上纏繞的長鞭自動飛出來,鞭風凜冽,重重抽向自己背脊。
宣芝被那破空的鞭聲嚇得一顫。
重鞭之下,那抹單薄的身影依然身姿筆挺,不露一絲羸弱,令人欽佩。姜炤自罰十鞭,從地上站起來。
右殿閻司鬱繪捏著折扇,拱手稟報:“陛下,渡虛山上突然開花,十方鬼域的小鬼們全都驚動了……”
宣芝被人抬出院外,豎起兩隻耳朵也再聽不見後面的話語,她看向路旁的桃木,這些桃木有大有小,參差不齊,大的枝幹參天,其上架著樓閣宮宇,小的生在角落,生在屋檐,無處不有。
這一開花,便處處是雲霞,遍地生粉黛。明明筋鬥雲載著她墜往這座山中時,她自上而下看過,隻看到一座黑黝黝陰森森的大山。
聽鬱繪的口氣,這山裡開花,好像是個稀罕事。宣芝好奇問道,“春天桃花盛開,不是天經地義嗎?”
“回娘娘,蟬奴在渡虛數萬年,還是第一次看見山中桃花。”
數萬年?宣芝驚訝地看向跟她搭話的小姑娘,這些侍從雖然長得都差不多,但五官長相卻生得標致,明明看上去是一群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結果一張口就是數萬年。
宣芝在腹中念叨“這是個玄幻世界”,以免表現得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她淡定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沒想到跟在她身邊的一群侍從,不分男女,齊聲回道:“我們都叫蟬奴。”
宣芝掃一眼他們身後飄動的透明金帶,恍然大悟,“你們都是金蟬?”
“是。”眾人點頭,烏黑的眼珠子一起盯著她,神情僵硬得如同畫上去的,就算生得再標致也令人毛骨悚然,宣芝暗暗揉了揉手臂上的汗毛,繼續問道:“那平時都是你們伺候鬼帝陛下嗎?”
蟬奴回道:“陛下很少命人伺候。”
宣芝沉默片刻,試探性地詢問:“不知道我是你們的第幾位娘娘了?”
蟬奴有問必答:“回娘娘,娘娘是第一位。”
宣芝默然,她知道申屠桃對自己請來的神靈感興趣,就算想將她留在身邊,也不至於就要成親。身為北冥之君,一方鬼帝,他的婚姻應當不會如此兒戲。
申屠桃這個原著裡的惡神、邪神……總之,原著裡就沒用過什麼正面的詞形容過他,每次隨著反派出場,必會攪起一場血雨腥風,旁人的生死存亡全在他的喜怒之間,令人捉摸不透,肆意妄為得很。
到最後就連請出他的反派,都忍受不了他的神經,和男主握手言和,一起聯手想要滅掉他。
嫁給這樣的人,想想都覺得短命。還不如嫁給雲知慎呢,雲知慎這個草包至少還好對付一點。
宣芝分出一縷神識,焦頭爛額地在神符裡轉一圈,然而她靈力枯竭,根本無力點燃請神供香。
暫時逃不掉,她隻好認命地跟蟬奴打探鬼帝陛下的喜好,好在面對這個兇殘邪神時能更多點保障,努力活得久一點。
結果這些蟬奴也知道得不多,鬼帝陛下無召的時候,他們都以本體呆在這座山裡,很少能化作人形。
不過一路上,她還是從這些有問必答的蟬奴嘴裡,問出了一些信息。
她現在所在的這座山名為渡虛,是北冥唯一一座山嶽,處於整個北冥的中心位置,鬼帝宮殿建造在這座山的山巔。數萬年來,隻有申屠桃和蟬奴居住在山腰以上的冥帝宮殿中,姜炤和鬱繪這兩殿閻司居住渡虛山腰,掌管著北冥鬼門。
蟬奴們將她帶進一座宮殿裡,脫下她身上湿漉漉的嫁衣,要伺候她沐浴。
宣芝裹著裡衣摸了摸浴池裡的水,冷得刺骨,水面還浮著冷霧。原來不是鬼帝陛下一隻鬼喜歡在冷池子裡泡澡,洗冷水澡可能是北冥的傳統。
“勞煩諸位姐姐,可不可以給燒點熱水?”宣芝牙齒打顫地問道。
蟬奴並沒有問為什麼,她說什麼就做什麼,完全依指令行事。
不多時,那一池子冷水被換掉,蟬奴無法試出水溫如何,宣芝隻能自己趴在池子邊試探,等到水溫合適,才褪下衣衫走進水池裡。
宣芝不太習慣被人伺候,隻叫她們在旁守著。
北冥又陰又冷,她被凍了一路,在浴池裡泡了好一會兒,溫暖的池水才漸漸洗去她四肢的僵冷,宣芝精神松懈下來,就有些昏昏沉沉。
視野逐漸朦朧,就在她快要撐不住闔上眼時,氤氲的水汽裡突然出現一道身影。
耳邊攪動起哗啦的水聲,蕩漾的水波拍在胸口,宣芝驀地一驚,瞪大眼睛,一瞬清醒過來。
申屠桃的臉映在她驟縮的瞳孔中,他衣冠齊整,就這麼直接踩進浴池裡,半俯下身,高束在黑玉冠中的銀白發絲從耳鬢垂下一縷,紅瞳中跳躍著星月一樣的光,像夜裡奪人精魄的豔鬼,對她說道:“帶你去看個熱鬧。”
蟬奴們垂首站在角落,完美詮釋著什麼叫做噤若寒蟬。
宣芝從他明亮的眼瞳裡看到自己的投影,滿臉懵逼,一腦袋問號,她倉促抬手環抱住自己,“不,我不想看熱……”陛下,我們真的還沒有熟到一起手拉手看熱鬧的地步!